第三百四十七章 交易

她終日與天道相伴，直到有一日，天道將兩個孩子送到她的手上。

天道說，「這兩個孩子，都是集大運者。」

天道讓她妥善照顧兩個孩子，她這一照顧，便照顧了數千年。

她給兩個孩子起了名字，一個叫霍霄，一個叫蚩黎，在蓬萊山上，她教授他們修行，教授他們典籍。然而兩個孩子逐漸長大，展現出的心性卻是天差地別。

尤其是，當蚩黎哪怕再努力，也無法趕上霍霄的修為時，蚩黎生出了嫉妒。

他嫉妒霍霄得到了蕪瑤更多的關注，嫉妒霍霄每次都被她誇讚。

於是在某次去下界之後，蚩黎生出了其他的心思，找到了可以超過霍霄的修鍊方法，卻沒想到卻因此墮入魔道。

起先是霍霄發現了此時，他沒有告訴蕪瑤，而是幾次三番教誨，蚩黎不僅不聽從，還覺得霍霄要以此威脅自己，便想將霍霄除掉，這樣，他就可以獨享蕪瑤的照顧。

可是他心魔太深，蕪瑤終究發現了。

蕪瑤將他廢除修為趕出蓬萊，卻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悔改，反而另習魔族功法，最後更是成為魔界至尊。

他帶着魔界霍亂人間，天道幾欲崩塌。

蕪瑤身為當時的天道執掌者，為了平衡天道，也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以身殉道，神魂散盡，才將蚩黎徹底鎮壓。

而在她以身殉道之後，霍霄接任執掌天道的重任。只是他卻將原先的蓬萊山隱藏到滄溟巔之後，而蕪瑤的最後一點殘魂也被他利用天道漏洞，封印之後送入輪迴。

天道只能有一個執掌者存在。

所以在霍霄執掌天道之後，蕪瑤按理不應該再出現。

可是，又因為霍霄將她的殘魂送入輪迴，第二世她成為了一條小紅龍。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道制衡，這一世，她的出現也導致蚩黎封印的鬆動。蚩黎利用封印的鬆動送出了自己的一絲神識。

那抹神識悄無聲重新整集魔界，掀起了第二次的人界動蕩。

轉世為紅龍的蕪瑤，也就是穆瑤，再次因此被生祭。

只是在魂體徹底消散之前，被趕來的霍霄攔下，這才有了陷入沉睡再次蘇醒的機會。

原本的天塹之地，便是霍霄為她準備的沉睡之地。

卻沒想到，她自己蘇醒，還藉由傻女穆瑤的身體復生。

當初霍霄在天塹之地之所以會變成龍蛇之身，也是因為體內有她的半顆龍丹。

如今，蕪瑤的封印在焚天爐中得以提前解開。

她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再看面前的這些人，便有些不同的感受。

她目光與霍霄相視，忍不住想要閃避，然而他卻緊追不捨，「瑤兒……」

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穆瑤的神情微微一怔。

「我等了你三世，這次，你還要我再等下去？」霍霄一步步走近，伸出手，到穆瑤面前。

穆瑤眼神微微閃動。

當年，她在蓬萊山上逐漸與霍霄生出了情誼，甚至以身殉道之前，她都是瞞着霍霄，最後一句對他說的話，是讓他「等我回來。」

「瑤兒，你讓我等你回來，我等了三萬多年，如今，你還要我繼續等下去？」他的手就在面前。

穆瑤尚在猶豫。

忽然，一道紅色的光影朝着霍霄身後襲來，破空聲傳來。

穆瑤眸子一眯，身形閃動，已經攔在了霍霄身前。

剎那間，破空聲停在穆瑤面前。

蚩黎眸子赤紅，雙眸惡狠狠盯着被穆瑤護在身後的霍霄：「霍霄，你為什麼要瞞着本座？！」

他又看向穆瑤，眸色中再沒有之前的陰狠冷戾，反而帶着一抹無措和躲閃，他的劍就橫在穆瑤面前，卻無法再向前一分。

面前的人，是養他教他帶他長大的蕪瑤姐姐，他仇恨霍霄，最開始是因為嫉妒，到了後面，卻變成了一場遷怒。

相比霍霄，他更恨的其實是自己！

若不是他墮入魔道，若不是他為禍人間，天道便不會差點崩潰，蕪瑤便不必以身殉道！

可是，一個人該怎麼恨自己？活着，痛苦的活着，日日夜夜，活在無比的愧疚和懊悔之中。

他也恨霍霄，恨他沒能將蕪瑤留住，沒能阻止她以身殉道。

穆瑤神情平淡地看着面前的蚩黎，此時她眸中已滿是漠然：「蚩黎，我已經為你死了兩次，沒有第三次。」

兩次？

什麼兩次？

蚩黎唇角蠕動，眼中露出不解。

霍霄將穆瑤拉到自己身後，伸出手將她攬在懷中，無論她是誰，蕪瑤也好，穆瑤也好，她始終，都是他放在心上的那個人。

「第一次，她為了你惹出的禍端，以身殉道。第二次……」霍霄聲音微頓。

穆瑤接着他的話說出來：「我曾入輪迴，上一世，我是一條紅龍，最終的結局，是被人生獻。」

生獻……

蚩黎手中的劍猛地一顫！

不可置信地看向穆瑤，而後腳下踉蹌兩步，手中的劍也鏗地一聲掉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條小紅龍就是蕪瑤姐姐！

若是他早知道，定然會將她好好護住、而不是……而不是讓整個魔界威脅人界，將她生獻，否則，便要踏平人界……

是他，逼得那些人族將穆瑤最終生獻。

蚩黎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就在來之前，他還是惡意滿滿，帶着躊躇滿志，要讓忘恩負義的霍霄也嘗一嘗錐心刺肉之苦，要讓他也嘗一嘗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

可是現在……

原來，一切的一切，錯的，全部都是他！

蚩黎的手掌劇烈顫抖，對上穆瑤淡漠的眸子，在其中，他已經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關心，憐愛，縱容……甚至，連一絲絲怨恨，她都不曾留給自己！

蚩黎手掌攥緊，緩緩閉了閉眸子。

下一瞬，一個渾身漆黑，冒着魔氣的小小身影從他頭頂浮現。

那小小的身影巴掌大，卻長得和蚩黎一模一樣，他一出來便露出猙獰的面容，惡意滿滿地瞪向霍霄，再看向穆瑤，卻又裝出可憐委屈的神色。

穆瑤的眉頭微微一皺。

蚩黎張開手心，將那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攥進掌心，旋即，陣陣凄厲的慘叫從掌心傳來……

於此同時，他身上的魔氣飛速消散，整個人也快速地萎靡下去！

片刻后，他伸開手掌，手掌中只剩下一團黑色的粉末，剛才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見。

蚩黎的唇角溢出鮮血，原本赤紅的血眸此時也恢復了黑色。

一瞬間，穆瑤還以為自己再次看到了炎離……

她眉心微皺，蚩黎一步步上前，霍霄想要將他攔住，伸出手，卻不知為何沒有阻止。

穆瑤在他的身上沒有感覺到殺意……

所以，任由蚩黎的手朝着自己眉心輕撫過去，「蕪瑤姐姐，不要難過。」

一瞬間，時光彷彿再次回到了三萬年之前。

那時候，小小的蚩黎，也是這樣可憐巴巴地依偎在她身邊，小手扒拉着她蹙起的眉：「蕪瑤姐姐，不要難過。」

穆瑤的眸眨了眨。

依舊還是那麼淡漠，依舊還是那麼無情，蚩黎卻感覺到一滴眼淚墜落到自己的掌心，濕濕的，轉瞬即逝。

他愣了愣，旋即，唇角揚起笑容。

彷彿，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露出的那個笑容。

蚩黎的手還停在穆瑤的眉間，然而他的雙眼已經緩緩閉合。

魔族不生不死，不老不滅，然而，卻不包括自毀。

這一次，是蚩黎自己將自己的魔根徹底摧毀，在他雙眼閉合的瞬間，無數細碎的光塵閃爍，而後，火紅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穆瑤閉了閉眼，這一次，再也無法抑制住眼底的淚意。

一隻大手從旁邊伸出，將她攬入懷中……

……

百年之後。

滄溟巔。

青玄和桃夭並肩站在一處，看着遠處踏着天雷離去的兩人。

「上仙，你說他們會去哪裏？」

青玄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看着不遠處襁褓中正睜著大眼的小娃娃哀嘆：「誰知道他們去哪裏？留下個娃娃給本上仙照顧，尊者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那上仙怎麼剛才不在尊者面前說？」桃夭揶揄道。

「呃……」青玄眼神閃了閃，「算了，本上仙好心就好好為尊者帶帶孩子，就當是練手了，等日後咱們的孩子出生……」

「咳，」桃夭面色微紅。

青玄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擇日不如撞日，他伸手扯住桃夭的小手：「夭夭，尊者那樣的鐵樹都開花了，你總不能讓我再等下去？再等下去，本仙的花期都過了！」

而此時此刻，在千萬里之外，另一座大陸之上。

青玄口中鐵樹開花的某人正將穆瑤攔在懷中，晨曦初生，火紅的日光從海岸線上升起，他的唇落在懷中小丫頭的額心：「以後，我們都一起如此看日出，可好？」

懷中，穆瑤臉色緋紅。

卻還是唇齒迎合上去，等到再睜開眼，晨曦已經升起，絢麗的紅日掛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