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後事

葡萄架下的野草如一個諷刺，也將成為她永生難以邁過的坎，今後的每一日，每當他想起李明玉，伴隨他的，將是數不盡的愧疚與痛苦。

李靜沒有看歐陽不箏，事實上，她也根本不想看歐陽不箏。她與歐陽不箏曾並肩作戰，她知道歐陽不箏忠義正直，但或許因為她是女子，在這件事上，她總是站在張巡那一邊，

而李靜把自己放在了弱勢百姓的一邊，因此，也就覺得那些男子，和李明玉何其無辜。

棺木入土，一切塵埃落定。李靜看着小小的石碑立了起來，荒謬的是，李明玉死於歐陽不箏之手，可碑文上的名字，他始終是歐陽不箏的妻妾。

李靜垂眸，走上前去，將手裏那隻小小的、綴著紫色小花的花環放在了石碑前。

這個公子曾對她說，希望十年之後還是歐陽不箏最寵愛的小妾，人生無常，還沒等到十年，世上就再無她這個人了。從某種方面來說，她的願望似乎也打成了，不僅十年，想來這輩子，歐陽不箏都忘不了李明玉了。

她的心中，湧起的不知是悲哀還是諷刺，可人已入土，說什麼都沒用了。人們漸漸散去，或許是歐陽不箏無法面對李靜的目光，她甚至連招呼都沒與李靜打，就匆匆離開了。

李靜三人走在後面，牛大人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副城主，你別難過。」

李靜到底要心軟一些。牛大人又知道，李靜尤其看不慣世人對女子的不公之道。歐陽不箏想要守城的心無過，可這重擔，全讓自己的小妾一人承擔了，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她看來，也太過無情。

她這幾日忙着跟着許倉的醫官一起醫治傷兵，也沒來得及與李靜敘舊。今日還是來許倉第一次見李靜，一見便覺得李靜瘦了不少，原本就生的就偏瘦些，如今看來，細弱的彷彿風吹就倒。看來是城中無糧，活脫脫給餓成了這般模樣。

李靜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無奈罷了。」

世道上，畢竟如歐陽不箏那般想的多數，如她自己這般想的少數。別說是全天下的不平之事，如眼下，一個李明玉她都救不了。個人的能力，實在微不足道。要改變天下人的看法，難於登天。

「不過，」李靜笑了笑，「我沒想到那一日都督進來，會站在我這邊。」她看向穆瑤，「監軍說的話，我現在還記得。」

穆瑤道：「這是人之常情，我只不過是把你想說的都說了出來。」

李靜一怔。

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子，她關心而遠比自己和歐陽不箏要高得多，可她卻能同樣以平常心態對待大鳳國的男子，認為他們不是低賤的，並且設身處地的為他們着想。

穆瑤對李靜刮目相看。

自己並非是土生土長大鳳國的人，所以這世界上有很多男尊女卑的地方，女性同樣遭受了這種苦難，所以穆瑤才能帶入自己設身處地，而這李靜才是真真正正，生長在大鳳國的人，她能有這種覺悟絕對是很難得的。

李靜看着前方，沒有說話，眼前浮現的，卻是許多年前，在學堂上，春日的午後來。

那時候她尚且年少，隨同窗在學館里進學。春日的日頭很暖，聽先生講課。那位前朝的英雄殺妾饗三軍，贏得大義的美名。無論是「英雄」還世人皆說張巡乃忠臣義士，的確不假，可那些被吃掉的人何嘗不無辜？我能理解他的選擇，可若是換了我……我絕不如此。」

「我當帶着剩餘的殘兵，與叛軍在城外決一死戰。手中執劍之人，更應該明白劍鋒所指何處，是對着身前的敵人，還是身後的弱者。」

也許當時會顯得多麼稚氣的、天真的、大義凜然。

可是換到今日，李靜依然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當第一縷曙光照射在許昌城上的時候，金色的光芒渡在她身上，原本不起眼的人，在某個時候，也如山澗彩虹一般亮眼。

「慕讓大人，這次許昌城的危機多虧了你若非不是你及時趕到了，我一個人根本擋不住歐陽不箏，也擋不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穆瑤卻搖搖頭：「許倉能夠脫離險境靠的是這些賣命的士兵們，靠的是堅持的百姓們，也多虧了許倉城的將領，是他們帶兵出擊，能夠守住一方城池，不僅是一兩個人的功勞，是整個城市的功勞。」

李靜恍然大悟，雖說是官兵守護著百姓，但是百姓同樣也是支撐著守軍的後備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