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隊里

不遠處，P大泳隊專屬的泳池旁，徐進、鞏沖亞和王虎成三個人正湊在一起，討論著下午浩玉芬在群里發的那條信息的意思。

P大作為一個傳統的運動強校，其最頂尖的項目之一就是中短程的游泳。其游泳隊分為兩支，一支屬於業餘組，歸屬於學校管理，平時主要參加的是大學生或業餘組相關的運動會，如大運會、大學生游泳比賽、城運會等等，然而，另外一支，就是他們仨人所在的那一支隊伍可不一樣了。

P大泳隊作為泳協的下屬組織，有一支獨立於所在的S省體工隊的專業游泳運動隊，直接由體育總局的泳管中心管理。雖然隊伍里人數不太多，但成績不俗，國內比賽常常能拿獎，更別說隊伍中還有浩鴻濤這種剛剛進了國際泳聯（FINA）世界錦標賽蛙泳100米決賽的大佬了。

不過，浩鴻濤現在在外地參加短期培訓，其它人也因為有比賽趕不回來。因此，今晚的臨時集合，能來的只有他們三個專攻短池或50米比賽的人。

看着指針一分一秒的逼近7點，正在玩手機的王虎成忍不住了，戳了戳身邊發獃的徐進問道：

「你說，浩教練她會不會搞錯了？現在招生都結束了，能從哪裏招個專業的運動員到我們這裏來啊。我們這是校隊，又不是一般的體工隊，難道是從其他的游泳隊里轉過來上學的？」

徐進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但是旁邊的鞏沖亞卻接過了話頭，開玩笑似得說到：

「今天聽說是浩老師的游泳課，總不可能是她上課的時候撿了一個路邊的游泳天才吧，哈哈哈」。不過話剛說完，他就覺得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摸了摸頭縮到了一邊。

沒過多久，7點01分，浩玉芬的車燈在泳池外邊的空地上亮了起來，三人看到這個情況，從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來，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就開始佈置訓練時要用的東西。把水線拉好，又架好水下的攝影機，三人乖乖地站成一排，看到浩玉芬走了進來，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浩教練好！」，隨後，就把目光轉向跟着浩玉芬一起進來的池洄洲，上下打量着他。

池洄洲身高不算高，只有1.76，體形勻稱，雖然有些瘦，但身上的肌肉一看就是常年游泳練出來的。由於剛剛軍訓完，頭髮只有短短的一層，不過長得挺不錯，配着他那一身常年野泳曬出的小麥色肌膚，給人一種陽光帥氣的感覺。

看着只有他們三人在這裏，浩玉芬眉頭一皺，想起了什麼，立馬問道：「其它人呢？參加全運會去了？」

三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王虎成開口回答道:「是」。

浩玉芬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帶着他們一起做起準備運動，完成之後，她對着池洄洲問道：「會跳水出發么？」

看着池洄洲猶猶豫豫不敢回答的樣子，浩玉芬明白了什麼，指著旁邊的跳台對池洄洲說：「200米混合能不能游，上去，跳水出發試試」，然後順手打開了旁邊的電子計時器的開關。

池洄洲有些遲疑地站上了枱子，自從某次跳水砸到了河裏的石頭，把他的手劃了一道小口子以後，他就再也沒試過跳水出發了，只是在岸上對着鏡子默默地練過。

很快地，他聽見了表示「準備」命令的哨聲，於是心一橫，眼睛一閉，默念著【不管了，反正都這樣了，浩老師總不能再把我趕回去】，就學着以前看過的姿勢，彎腰把重心放低，膝蓋微彎，左腳摳著出發台前端的邊緣，右腳放在後方的踏板上，等著出發信號的聲音。

「嗡」的一聲，出發信號響了，池洄洲右腳猛地一發力，然而，因為沒有完整地做過跳水出發的訓練，他的身體不能及時地跟着右腳發力調整，於是，右腳一用力，整個人就往前栽去，滾進了游泳池。

看到這裏，浩玉芬立馬摁下了旁邊的召回線按鈕，一道橫桿帶着旗子從空中落下，掉到了距離出發台15米遠的水面里。池洄洲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低着頭在泳池裏遊了兩下，正準備換氣，突然發現前面冒出了一個橫桿，這才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看向池邊的浩玉芬，然後就聽見浩玉芬做着手勢讓他回到起點。

「行了，你還是蹬池出發吧。」

末了，她還對站在一邊樂不可支的三個人小聲嘀咕著：「這哪裏是跳水，完全是跳河。」

隨着池洄洲回到了泳池邊，反手抓着仰泳出發器的池洄洲，浩玉芬又一次發出了出發命令，然後掐著秒錶開始給他計時。

這一次，池洄洲沒有再鬧出什麼笑話，他猛地一蹬池壁飛快地打了幾個海豚腿，然後上半身幾乎與水面平行地躍出，做了一個呼吸，雙手伸向前方，完成了一次蝶泳動作。

他的速度之快，讓原本游泳隊的三人都驚呆了，徐進飛快地把頭轉向旁邊專攻25米池短距蝶泳的鞏沖亞，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他速度有多快？」

鞏沖亞看着沒多久就衝到了泳池中間的池洄洲，驚詫地回答道：「不知道，感覺跟我差不多？這不可能！」

就在短短的幾句話的時間，池洄洲已經游到了轉身端，他一個團身，從蝶泳切換成了仰泳。看了一小會，專攻仰泳的徐進突然不淡定起來，小聲嘟囔道：「這也太快了！」

浩玉芬聽着旁邊三人的聊天，嘆了口氣。她掃了一眼手裏的秒錶，池洄洲的表現已經大大地超出了她的預期，只是，她看着泳池裏那丑的無法直視的游泳動作，開始深深地自己今後教練生涯擔憂起來，從今往後，她不會一直要被這種詭異的泳姿荼毒吧。

等到池洄洲游完了最後的50米自由泳，觸到池壁，她下意識地摁下了手中的秒錶，看了一下就把計時器放在一邊的椅子上，快速地走到了池洄洲的泳道旁，盯着正在大口呼吸的池洄洲問道：

「你知道你游泳姿勢有多醜么？」

池洄洲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出於對老師的尊敬，他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道，我自己感覺還好……」

另外一邊，王虎成他們三個人也偷偷地溜了上來。雖然浩教練人好心善，但是她在訓練中可是毫不留情面，其毒舌風格也是在各種教練的風格里獨樹一幟。平時，訓練完成後，P大游泳隊的人就會相互取笑，看看今天浩教練又有什麼金句出現。

果不其然，浩玉芬毫不留情面地對着池洄洲說:「我用四個成語來形容一下你的四個泳姿好了，你游蝶泳雞飛狗跳，仰泳杯弓蛇影，蛙泳鶴立雞群，自由泳盲人摸象。」

池洄洲聽到這四個成語突然一愣，他還不知道浩玉芬的教練風格，於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浩老師，您成語是不是……用法錯誤？」

浩玉芬聽到池洄洲的回答點了點頭，立馬說道：「那我來給你解釋一下。」

「你游蝶泳雙手動作高高低低像落湯雞撲騰翅膀，臀部翹的太高，就跟狗子亂蹦的時候差不多。」

「你游仰泳的時候兩腿發力不一致，大拇指沒有指向中心，游泳路徑歪歪曲曲，向蛇一樣扭來扭去。」

「你蛙泳身子出水太高，是嫌自己身高不夠么，鶴立雞群我看挺適合你的。」

「自由泳……你為啥游著游著把眼睛閉上了，裝瞎子么，不如我送去你參加殘奧會？」

聽着聽着，池洄洲就立馬明白了，這是浩玉芬在指出他游泳動作里的缺陷。不過嘛，最後一個成語，他感覺自己還能掙扎一下，於是回答到：

「謝謝浩……教練，不過最後我游自由泳的時候泳鏡進水了，沒有辦法才閉上了眼睛。」

浩玉芬有些奇怪，不過她一低頭就意識到問題所在。池洄洲帶的還是普通型泳鏡，連業餘選手常用的小膠圈泳鏡都稱不上，而且一看就用了很多年，整個泳鏡的橡膠都有些老化了，難怪在做側向動作的時候會進水。

她又看了看池洄洲身上明顯鬆鬆垮垮的泳帽泳褲，嘆了口氣，開口說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找套專業點的裝備，等下你換上之後再試試」，然後就離開了泳池。

等到浩玉芬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里，鞏沖亞跟徐進才湊到泳池邊上，示意在水裏不知所措的池洄洲上來。池洄洲剛一上岸，鞏沖亞就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別往心裏去，浩教練她人挺好的，就是這個吐槽功力深厚，呃……能夠加深你的印象，挺不錯的。」

池洄洲點了點頭，接過徐進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著身子，一邊回答道：「沒事，我沒往心裏去，我就是……」

還沒等他說完，入口附近的王虎成拿着剛才浩玉芬放在一邊的計時器走了過來，他的眼裏帶着疑惑，彷彿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他圍着池洄洲轉了幾圈，還伸手捏了捏池洄洲的臉，如果不是池洄洲閃的夠快，王虎成的手就要伸向他的其它地方了。

「你幹嘛？」猝不及防被王虎成捏了兩把，池洄洲不高興地問道。

王虎成臉上的肌肉卻不自然地抽動着，他抿了抿嘴，問出了下午游泳課上跟浩玉芬差不多的問題。

「你知道你游的多快么？」

聽到這個問題，徐進跟鞏沖亞也不淡定了，一把抓過王虎成手上的計時器，定睛一看，上面顯示的數字定格在了2:12.03，只差3.01秒就進入了國家健將的標準線。

這一下，他們倆人也不淡定了，直接把池洄洲晾在一邊，跟王虎成走到一旁嘀嘀咕咕起來。

池洄洲嘆了口氣，這三人的樣子讓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又游出了什麼驚世駭俗的速度。可惜下午的時候自己太過於興奮，只查了一下蛙泳的相關數據，對於其它泳姿的時間完全沒有了解。他想了想，乾脆走到另外一邊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休息，保存體力，準備接下來的測試。

沒一會兒，浩玉芬拿着一整套沒拆封游泳裝備走了進來，遞給池洄洲，讓他去更衣室試試，一轉頭，就發現剩下的三個人窩在角落裏不知道幹嘛。她臉色一沉，快速地走了過去，對着他們三人說：

「你們這三個小崽子在這裏窩著幹嘛，學老鼠商量怎麼晚上去別人家偷油吃呢？」

拿着計時器的徐進一臉菜色，有氣無力地對着浩玉芬說道：「浩教練，不是，我們只是想研究一下看看這個計時器是不是壞了。」

浩玉芬板着臉，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們研究的結果呢？」

同樣是一臉菜色的鞏沖亞回答了這個問題：「計時器沒壞，只是我們太菜。」

聽到這個回答，浩玉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贊同的神色，開口說道：「你們知道自己菜就好，那還不努力訓練，研究什麼計時器？研究計時器能讓你們成績提高么？」

三人紛紛搖頭，浩玉芬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讓他們去把水下攝影機全部打開，準備記錄池洄洲各個泳姿的正式數據。

等到三人把最後一個水下攝影機打開，池洄洲也換完了衣服回到了泳池。看着明顯煥然一新的游泳裝備，浩玉芬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給池洄洲安排了一系列的測試。

她先是讓池洄洲進行了間隔5分鐘的三組自由泳測試，一組包含了200米、100米和、50米三個距離不同的自由泳；然後讓他喝了點運動飲料，休息了一刻鐘，又命令他下水遊了200米、100米跟50米的蝶泳。

等到做完最後一個蝶泳動作，池洄洲已經累得如同死狗一般，不過這還沒完，他又上岸休息了半個小時后，還被浩玉芬要求下水遊了100跟200米的仰泳。最後，池洄洲感覺自己胳膊發酸，兩腳發軟，全身上下都散了架，上岸的時候腳一滑，被王虎成他們拉了一把才沒跌進池子裏。

不過，身體雖然十分疲乏，池洄洲的精神卻亢奮起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新奇體驗，這種能夠痛痛快快地在泳池裏競速的感覺，讓他有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他伸出手，握了握拳頭，雖然在陸地上，但是手心裏似乎還殘留着水流過的感覺。

【好想再來上一場啊……】

池洄洲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心裏卻渴望着再游一次。

【400米混合，50米蛙泳，什麼都好……】

不過，浩玉芬的聲音讓他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

「走了，還愣著幹嘛？」

「啊？」池洄洲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連忙反問到：「不再測試了么？」

「都9點半了還測試，我又不是周扒皮。你在這邊又沒有宿舍，等你回去都已經很晚，該睡覺了。」

「哦……」池洄洲這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連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跟在浩玉芬的後面上了車。

把池洄洲送回宿舍之後已經10點多了，囑咐他明天中午來找自己后，浩玉芬卻沒有立刻休息，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整理池洄洲的測試數據，三個小時候，看着新鮮出爐的結果，她卻犯了難。

由於游泳這項運動的特點，其運動員很少會只練某個特定的項目，常常兼項發展。兼項有兩種兼法，一種是專攻特定的泳姿，例如國內的仰泳運動員王灝斌就擅長中短距的仰泳；而華國游泳隊的隊長，楊光遠，則是專攻長距離自由游泳，這也是亞洲運動員通常的兼項方法。當然了，蛙泳由於其動作技術特點的原因，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另一種則是歐美運動員使用較多的兼項方法，那就是專攻特定距離的不同泳姿。比如曾經在奧運上拿過多塊金牌，號稱「箭魚」的美國游泳運動員就是精通100米和200米兩個距離上的自由泳跟蝶泳，與他同時期的另外一個美國名將則是擅長200米的仰泳跟自由泳。

想到這裏，浩玉芬又點開了池洄洲的幾個游泳視頻，慢放，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又嘆了口氣。

對於野蠻生長的池洄洲來說，由於從來沒有經過完整地游泳訓練，他目前的游泳節奏跟目前大部分運動員都不一樣。通常而言，游泳運動員在入水前15米速度最快，然後是一個緩慢維持並逐漸下降的過程。當然了，由於選擇的策略不同，也有人會採用一開始跟游，然後積攢體力最後衝刺的做法。

但是，池洄洲的游法，是在泳池中線前後10米，即15米到35米的這個範圍，即每趟的途中游階段，有一個突然的發力。這也就意味着，太短的比賽，例如50米加速距離不夠，無法發揮他的優勢，而太長的距離，這種每游一趟就衝刺的做法，又會極大地消耗體能，明顯對他不利。因此，對於他來說，最適合可能就是100到200米不同泳姿的兼項，再加上一個400米的混合泳。

然而，就今天的初步測試看來，池洄洲的自由泳、蝶泳跟仰泳的表現都不俗，哪怕是最後，完全沒有體力，他的200米仰泳成績也死死地咬在了國一運動員的標準附近，而且，還有一大堆技術動作等着他改進，完成之後，成績鐵定能往上提升一大截。

可是，如果是自由泳、蝶泳加仰泳，100-200米距離的兼法，這個比賽跟訓練強度，浩玉芬光是想想就覺得臉色發青，池洄洲真的受得了么？

在世界大賽上，大部分游泳項目會採用三槍制，即預賽、半決賽跟決賽，也有少部分參加人數較少的，比如400米個人混合泳、1500自由泳等會採用預賽加決賽的兩槍制。如果池洄洲真的把這三項都兼了下去，那麼200米個人混合泳跟400米個人混合泳肯定也是成績不俗。當他游出點成績之後，接力比賽也鐵定也會加入，這也就意味着，一場大賽下來，他要在一周多一點的時間裏參加一大堆項目。

「100米，200米的蝶、仰、自，200、400米的個人混合，4*100混合泳、自由泳接力，4*200米自由泳接力，還要算上新加入的4*100米男女混合泳接力」浩玉芬喃喃自語道：「如果這小子能參加大賽，那就要連游30多場，光是泡水都能把他泡脫一層皮。哪怕是國內普遍使用兩槍制的比賽，強度也太大了。」

冥思苦想了一陣子，浩玉芬決定先放棄考慮這個問題，打算明天等池洄洲來了之後再跟他討論，看看能不能挑選幾項他喜歡的練著。

只是，第二天，池洄洲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

「教練，我想都參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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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沒練過不要輕易嘗試帶踏板的出發台

我第一次就因為身上動作沒控制好直接滾到水裏去了……

於是，一身濕漉漉的二哈抖了抖毛，趴在泳池邊看着可愛的小天使們，嘴裏叫着：汪汪汪

（狗語特別翻譯：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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