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陛下來了!
不顧身後漢子的呼喊,雲霽飛快逃出茶樓,及至到了城門才猛地止住了腳步,一臉怔然。
她為何要逃?
對,她不用逃!
她救了他,她留下看他一眼,但不要讓他知道就好。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看看她的敬獻之術效果如何,看看他是否完好無損。
至於其他妄想,並不需要他來回應,也無需讓他知道。
三日晃眼而過。
天色未明,太陽未出,整個邊城卻早已沸騰如水,攜老帶幼,全擠在城門兩旁等待軍隊入城。
雲霽躲開喧囂,在軍隊入城並經之路的食樓上定了頂層臨窗的位置。
這個位置視野很好,離城門不近,也不遠。
就如她此刻的心情,患得患失。
是了,感情向來讓人患得患失。
縱使未見之時,你在心中惦念他數萬次,真要見面,卻未見先怯。
雲霽苦笑,她竟也逃不出這個怪圈。
不過,她與他之間是不同的。
曾經朦朧的情愫,尚未挑明,便先歷生死。
生死之後,他縱使還記得她,又如何指望他在遭遇親人相繼算計背叛后,心中依然存着一份溫情?
靠近太冷,不如不近。
她知道自己的弱點,知道自己對於感情太過怯懦,卻也不準備改變。
因為,她月陰之體本就不宜與異性太近,因為每次她心存幻想之時,幻想龍祁經歷生死之後依然對她有一絲不同之時,阿娘的悲劇就在她腦海中浮現,阿爹慘死的一幕更如利刃一般一次一次扎入她心裏,鮮血淋漓……
雲霽猛地闔上眼,放在桌面上的手緊緊攥緊,掌心的刺痛壓下心底的痛楚,心緒平靜下來后,她才鬆開拳頭。
「咦,怎麼有血腥氣?」鄰桌的客人輕咦一聲。
雲霽立時放下桌面上的手,只是慢了一步,一滴血滴答砸落桌面,如一朵盛開的艷麗桃花。
「哎呀,小公子你手掌流血了?」
一旁的侍者,本是藉著伺候鄰窗客人以佔據好的觀看位置,卻也沒忘自己的職責,見到桌面上的血跡,驚呼出聲,忙要請她下去處理傷口,雲霽卻搖頭制止。
「沒事,我自己能處理。」雲霽取出一塊帕子,熟練地包紮掌心,侍者這才止住了話,不過接下來卻時不時看她兩眼,神色怪異。
就在雲霽不勝其煩之時,下方人群發出一片歡呼。
「來了,來了,陛下入城門了!」
歡呼如海浪衝擊而來,食樓上的人嘩地起身探頭,沖着窗外擺手高呼。
喧囂之中,雲霽噌地起身,遠遠地只看到空出來的街道,還有兩側洶湧的人群。
她猛地恍然,這裏離城門不近,等到他經過此樓還要一些時間。
臉上的熱氣散去,她重又坐了回去,想了想,又離窗枱遠了幾分,心道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入城軍隊,卻又避免下方的人仰頭看到她,甚好。
她卻渾然不知自己這番糾結的舉動,落到侍者眼中,讓他生出無數猜測來。
目光一閃,侍者悄然下樓。
「來了,真來了!」
「陛下威武!」
「龍焱國必勝!」
樓下的歡呼聲浪陡然達到高潮,卻無法壓住那震動地面的獸蹄之聲,震得雲霽的心都陡然加速。
起身,探頭,目光射向窗外,渾然忘了之前的打算。
遠遠的,旌旗漫天,鐵騎獸車,當先一頭身高三丈的象龍幾乎佔據整條道路,它仰天長嘯,震天動地,引得歡呼聲浪達到新的高潮。
但這所有的聲音,雲霽都聽不到;所有的熱鬧景象,她也看不到,她的眼裏唯有坐在象龍背上的英挺身影。
晨光之下,玄衣黑甲,金冠墨發,英姿勃發,讓人尚未看清他的容顏就先被他挑亂了心弦,先被他奪了視線,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只是,等到距離拉近,等她終於能看清他的臉,絮亂的心弦一下子崩斷,再也無法撥出任何樂聲。
象龍背上的男子,冷峻的臉龐,帶着戰火留下的冷厲;漆黑如夜的眼瞳,透著黑夜的冷寂和蒼涼;緊抿的唇角,絲毫沒有被周身的熱鬧感染,有的只有冰寒。
仿若一盆冰水澆到頭頂,雲霽臉色一白,伸手撐住窗枱才穩住了身形。
象龍馱着他越走越近,眼見就要抵達食樓下方,雲霽知道她該收回了目光,像她之前打算的那般,看他一眼就離開,可是她的心卻背叛了她的理智,儘管他的身上透出的冰寒也讓她越來越冷,她還是移不開視線。
不過,這街道兩旁、閣樓高房上下數萬城民都在看他,多她一個絲毫不顯眼,他應該不會發現她的。
雲霽對自己道,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看他了,就允許她多看幾眼,自此之後,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嗷——」
恰在此時,象龍忽然朝着食樓揚踢長嘯,引得樓上眾人一陣激動叫喊。
「陛下看過來了!」
「陛下在看我,快扶住我,我快激動得昏過去了!」
「死開,陛下看的是我,你別自作多情了!」
在一片激動的人群中,雲霽的慌張躲避顯得格格不入,好在周邊的人一下子涌到窗前,將她擠到一旁,龍祁看過來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這讓她大鬆一口氣,立時抓起帷帽帶在頭上。
而這帷帽剛帶上,下方的象龍忽然一躍而起,長長的鼻子朝着她的方向探了過來,龍祁的目光冷厲的目光同時射過來。
四目相接,心跳驟然停了一瞬,雲霽臉色一片蒼白,他看到她了!
不對,她帶着帷帽了,上下隔着兩丈高度,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果然,龍祁垂下眼眸,伸手輕拍象龍的後頸,將它安撫下去,不再躁動。
但云霽心頭卻生出一絲不妙,三年前,象龍曾認她為主,帶着她逃離京都,只是到了海邊后,她便讓常六帶走它。三年後相遇,難道它還能從氣息混雜的人群中準確地嗅到她的氣息,所以才兩次朝她揚踢嘶叫?
不行,她得趕緊離開!
當機立斷,雲霽自窗前人群中擠出,剛要下樓,樓道口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兵甲摩擦的鏗鏘聲!
「就是她!」
之前發現她手掌受傷的侍者自樓道口衝出,得意地指着她大喊,緊隨其後的銀甲將軍手一揮,帶着持戈甲兵立時將她的去路攔住,殺氣騰騰。
「發生了什麼事?」
窗枱擁擠的人群被這一幕驚住,紛紛開口詢問。
「將軍上樓可是陛下要召見誰?」
「陛下肯定是要召見我,因為陛下剛剛看我了!」
「不對,陛下要召見的是我!」
少女們激動得爭執起來,場面再次熱鬧起來。
「噤聲!」銀甲將軍眉頭一皺,抬手一聲呵斥,猶帶着沙場殘留的殺氣,成功壓下所有的聲音,他這才朝窗前眾人掃視一圈,聲音清脆而冷厲,「陛下入城,為防姦細搗亂,本將特來查探。爾等靜待此地,不得亂動,否者以姦細論處!」
雲霽被兵甲包圍之初,便在思量如何快速擊退他們,又避免引來樓下龍祁的注意,但是所有的思量,在聽到銀甲將軍清脆聲音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見!
她猛地扭頭,下意識上前一步,目光透過帽簾落在銀甲將軍的面上。
冰冷的玄黑頭盔帶在一張略顯狹窄的臉上,越發襯得她肌膚白皙細膩,有着普通沙場兵將所沒有的秀美。
「你……是女將?」雲霽的聲音透出一絲顫音。
銀甲將軍聞聲扭頭,英挺的長眉下一雙秀目射出如利劍一般冷厲的光,刮過雲霽面前的帽簾,不答反問:「閣下不敢露出真面目,莫非真是尖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