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流星雨

第616章 流星雨

「這是……廣播嗎?真是新潮的玩意兒。」

克里斯蒂安的病床前,老湯姆捧著一本時下正流行的《德里納河上的橋》,自從湯姆走後,病房中的氛圍就變得古怪起來,克里斯蒂安總是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老湯姆只看一眼就明白,這個傻姑娘在裝睡。

這本書已經攤開了很久,可斯拉夫人的語序實在令他頭大,以至於從晚餐到現在暮色漸沉的時間裏,這個據說跨越了四百多年的故事只過去了兩頁。

作為父親,或許離開才是此刻最禮貌的選擇,但克里斯蒂安的身邊必須有人看護,而老湯姆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令他感到萬分尷尬的事實——他已經無處可去了。

克里斯蒂安的眼睛時不時偷偷睜開,儘管每次都被老湯姆發現,但他也只是假裝沒有看見,皺巴巴的眼皮低垂著,書頁上的文字始終難以在他的瞳孔聚焦,他搖了搖頭,想要找借口出去走走,於是披上外套,踱到窗邊摸了摸湯姆留下的盆栽,正要走時,納爾遜的聲音從遠處的街道遠遠飄來,蓋過了樓下隔着窗戶隱隱傳進屋裏的爭吵聲。

老湯姆來了興緻,站在窗邊,怔怔地望着樓下仍在拉拉扯扯的教會醫院,一位被擺在門口的病人早已在擔架上沒了聲息,但爭執的人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離世,他們依舊在為自己信仰的教條爭辯著,喋喋不休的車軲轆話被老湯姆自動過濾成了白噪音,他把窗帘拉起來了一些,只留下供自己站着的小縫,以免驚醒正在裝睡的克里斯蒂安。

「納爾遜·威爾特寧·威廉姆斯……」

老湯姆的嘴邊緩緩吐出了納爾遜的名字,他記得這個湯姆的好友,在與學校老師的聯繫中他得知,湯姆的很多喜好都是他們向這個納爾遜打聽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仔細地傾聽着納爾遜的話語,而那段經由納爾遜之口講述出的故事恰到好處地和他在《唱唱反調》中讀到過的文章聯繫在了一起。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評選一個最喜歡魔法的人,結果一定會存在較大的爭議,但倘若評選一個最討厭魔法的人,那麼老湯姆一定可以名列前茅,用他的話說,「我的一生都被那個醜陋惡毒的老巫婆毀了!」,因為英俊,他在魔葯的迷惑下被迫品嘗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人生,一戶在漢格頓人厭狗嫌人家的女兒,難道因為會使用那該死的魔法,就可以隨意摧毀一個人的生命了嗎?

老湯姆還記得很多年前,在他仍被那段不堪的記憶折磨的日子裏,一個招搖撞騙的老神婆告訴他:「你將在最鼎盛的壯年經歷一場俄狄浦斯式的悲劇,被你的兒子親手殺死,你的骸骨將成為他通向偉大的鑰匙。

真是好笑,老湯姆對此嗤之以鼻,鼎盛的壯年?他從來沒經歷過那玩意兒,那個該死的女人為自己灌下的魔葯早都摧毀了他的身體與精神,誰能想到,受人尊敬的鄉紳湯姆·里德爾先生竟然是一個身體虛弱、精神敏感的暴躁老頭呢?沒錯,在遇到那個女人前,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可拖着被深入骨髓的毒藥腐蝕得不成樣子的殘軀回到家中時,他早已跳過了自己鼎盛的壯年,半截身子入土啦!

他竭力地反對着一切和魔法沾邊的東西,對對面山頭的岡特家也視而不見,他只想從每夜造訪的夢靨中掙脫,婚約妻子的關懷備至讓他重新有了一些人的溫度,但蘿拉·里德爾的走失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妻子的離世讓他的血液變得愈發冰冷,他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讓里德爾家的祖產更加龐大的工作中,本就顯赫的里德爾家也在他揮霍身體的工作下成為了英國一等一富有的家族,但他不知道自己忙碌的意義是什麼,人總會死,但偌大的家產,又有誰可以繼承呢?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在巴黎的報紙頭版,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年輕人。

他塵封多年的記憶終於被再次勾起,那個惡毒的女人早都死了,但她和自己的孩子還活着,而且,更像他,更像湯姆·里德爾。

一瞬間,老湯姆覺得自己老了很多,他吩咐管家準備船票,登報尋找蓋勒特·格林德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願意讓里德爾這個姓氏斷絕,這已經成了失去蘿拉后他唯一的念想。

可是為什麼,這個和自己年輕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孩,為什麼是一個巫師呢?

他披着屬於里德爾家的皮囊,可血管里流着的卻是那個女人骯髒的血,巫師摧毀了他的生活,還要繼承他的家業嗎?

這太諷刺了。

第一次見面不歡而散,可笑的是,那個男孩不光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長相,還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名字——湯姆·里德爾,更可笑的是,他對里德爾家偌大的家業不屑一顧,似乎對於巫師而言,老湯姆除了年輕時英俊的皮囊之外的一切都是低賤的,他不願相信,只是事實如此,管家勸他修補修補父子關係,但兩個同樣驕傲又脆弱的人是等不到某一方低頭的,湯姆沒從家裏拿過一毛錢,只借過一個地下的倉庫用來存放一味對他的朋友非常重要的藥材,甚至還給管家付了租金。

老湯姆覺得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不停在做仰卧起坐,在確認了湯姆對他的家產沒一點兒興趣之後,蘿拉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欣喜若狂,哪怕有很多人說過,這是個騙子的女兒,她可能要騙走里德爾的家產,她更有可能是一個和蘿拉年齡相仿的走失孤兒,她並不像湯姆那樣擁有和老湯姆一樣的外貌,只有和湯姆一樣屬於孤兒的鋒銳氣質,但老湯姆認定,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也許他已經因為想念女兒瘋了,很多人都這樣說,但老湯姆不在乎,可接下來的消息卻讓他真的發了瘋——克里斯蒂安也是一個巫師。

那個前幾年死了的馬沃羅發酒瘋的時候不是說過,像他這樣的麻瓜一百萬代也不可能接觸到高貴的魔法嗎?老湯姆不覺得魔法有什麼高貴的,他只覺得這是魔鬼的詛咒,可這要命的詛咒,為什麼偏偏要降臨到他最思念的女兒身上呢?他不理解,也不願相信,可就和之前湯姆看不上他的臭錢一樣,只是事實如此。

他唯一兩次以「父親」的身份介入克里斯蒂安的生活,一次是因為她被某個處心積慮的教授蠱惑,挖掘了那個該死的魔法學校的密道,一次就是現在,等他匆忙地跟着討厭的巫師鑽火爐到倫敦甚至連錢包都忘了帶時,看到的便是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克里斯蒂安。

只是老湯姆這次並沒有暴怒,並沒有選擇反抗,和魔法打交道了半輩子,他明白,那就是個如影隨形的幽靈,是無可奈何的詛咒。

它是一道鴻溝,讓光鮮的里德爾府變成了一座悲劇的莊園。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沒有遇到梅洛普·岡特,當十一歲的蘿拉收到霍格沃茲的錄取通知書時,他是否會和其他那些麻瓜出身孩子的家長一樣局促不安,又欣喜若狂呢?

只可惜,命運從梅洛普看到老湯姆臉的那一刻便填上了悲劇的底色。

他出神地望着燈火通明的倫敦,望着一盞盞因納爾遜的「廣播」而亮起的燈,望着一個個從家中走出,為突如其來的劇變而茫然的人們,拉開了窗戶。

夜裏的寒風把他凍了個激靈,他見多識廣的大腦開始像往日那樣轉動起來,老神婆的「預言」猶在耳畔,他卻感覺自己好像找回了那段被跳過的鼎盛的壯年。

「如果我也是個巫師,我的故事會不會大不相同呢?」

老湯姆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像年輕時那樣「怦怦」直跳,他在那些聽到「廣播」的人們臉上看到了和他一樣的衝動,納爾遜的描述含糊不清,反倒更像是魔鬼的蠱惑。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的一生早已被魔鬼的詛咒攪和得亂七八糟,還會有比絕望更低的低谷嗎?哪怕是深淵,也不過如此吧。

蒼老病弱的臉從窗戶探出,街上的麻瓜們忽然注意到,街邊常年裝修的清浸百貨公司樓頂向上的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扇窗,一個蒼老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目光炯炯地望向那道回蕩在倫敦的聲音源頭的方向。

克里斯蒂安病房的房門突然被從外面打開,聖芒戈的工作人員注意到有人推開了窗子,這很有可能暴露醫院的存在,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對老湯姆喊話,那個躺在病床上昏睡了好幾天的女孩卻突然跳了下來,擋在了他們和探視者的中間。

老湯姆深吸了一口氣,乾癟的肺部已經很多年沒有吸過這樣多的涼氣了,他感到胸腔裏面彷彿有千把刀攪動似的生疼,但疼痛卻被拋到了腦後,緊接着,他像納爾遜在喊話中說的那樣,高呼他的名字:

「納爾遜·威爾特寧·威廉姆斯!」

整片街區安靜了一瞬,彷彿時間都要凝固了,跑出家的行人和街對面還在和教會醫院拉扯的信徒們同時抬起頭,望向了百貨商店上空那扇懸浮的窗戶。

他們幾乎同時停下了呼吸,沒有人知道照着「廣播」中的說法去做會發生什麼。

下一秒,稀薄的雲層被纖細的光束穿透,人們仰起頭,一道快若驚雷的流星正曳出筆直的尾焰,直挺挺地向老湯姆的方向撞來,透過被穿透的雲層,他們彷彿看到了一隻一閃而過的眼睛。

是上帝嗎?

不,它沒有上帝的威嚴,卻多了一絲靈性的欣喜。

流星落下,人們的視線被強光致盲,那個喊話的小老頭被砸死了嗎?帶着這樣的疑惑,他們睜開眼睛,一雙雙眼中倒映着曾經難以想像的場面——

老湯姆低下頭,看了看箍在手腕上的奇怪飾品,一種他從未感受到的慾望湧上心頭,他彷彿多了一個嶄新的器官,獲得了一種嶄新的體驗,一隻類似蜻蜓的精緻機械懸停在他的面前,閃爍著紅光的獨眼中似乎藏着一個懵懂的靈活。

他伸出手,蜉蝣收起扇動的翅膀,輕巧地落到了他的手中,筆直的軀幹迅速延申,金屬的鞘翅緊貼在身體兩側,猶如兩片雲朵般的花紋,片刻后,一根尖端閃爍著紅光的細棍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中。

老湯姆感覺手腕上的金屬飾品在牽引着他的手臂,他攥緊拳頭,像看到的那些巫師握魔杖那樣,捏住了蜉蝣變形成的細棍,握柄的這端觸感粗糲,更像是他在家裏的工廠中見過的那些機械的按鈕。

指肚輕輕地拂過這些凹凸不平的紋路,傳教士牽引着他的手腕揮舞出對應的手勢,這根金屬的魔杖散發着灼熱的溫度,細碎的震動通過指骨、手臂到脖頸傳到他的耳中。

「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杖尖指向街對面教會醫院十字架纏着蛇的標誌,巨大的招牌抖了抖,隨着杖尖的挑起,焊點老化的十字架落了下來,顫顫巍巍地飄到空中。

又有零星的幾枚流星從雲層中落下,落往倫敦市的各個街區,老湯姆的瞳孔幾乎發生了一場地震,他不敢相信,這隻屬於魔法的特權竟在他的手中演繹了。

「嘿!你是巫師嗎?!」

一個穿着叛逆的半大小子抬起頭,沖着老湯姆喊道。

「不,」老湯姆搖了搖頭,聲音中矛盾地夾雜着篤定與懷疑,「我和你一樣,是個……什麼來着?對,麻瓜。」

手腕抖了抖,金屬的魔杖無力地垂落,那枚十字架的標誌轟然倒下,狠狠地砸在教會醫院門口僅剩的一片空地上,鋒利的邊緣深深地插進地面,斜著杵在擔架的旁邊,面無血色的死者猶如一位聖經故事中的殉道者。

鋥光瓦亮的十字架亮起光來,就在信徒們以為這是神跡時,更多的人發現它原來是倒映出了璀璨的夜空。

密集的光點猶如流星雨般從空中滑落,本就稀薄的雲層被攪得粉碎,一道道光點從明亮的夜空中落下,落向城市的主幹與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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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茲之我的同學是伏地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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