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拖住

「納爾遜·威爾特寧……」

老巫師已經非常疲憊了，疲憊到連叫納爾遜的名字都變得斷斷續續的，他覺得自己此刻的掙扎就像是在抱薪救火，納爾遜並沒有像國際巫師聯合會之前做的那樣封鎖幻影移形，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巫師加入了戰場，這場戰爭的規模在不斷擴大，已經從傲羅這台暴力的機器上超脫而出，將越來越多對未知的麻瓜充滿恐懼的巫師拖入戰火。

他扯著干啞的喉嚨喊道：「……威廉姆斯！」

但周圍充斥着令人頭痛欲裂的喊殺聲，他的聲音甚至還沒傳到納爾遜面前就被碾碎了，面對未知的未來，人們並不願意被恐懼鎖住，將情緒完全寄托在了不受控制的憤怒上。

魔法部的職員、魔法街的商販、甚至剛剛從魔法工廠下班的職工，哪怕他們已經習慣了麻瓜一定程度與巫師的共存，但還是本能地對納爾遜剛剛暴露的主張生出了強烈的反感，就像很多年前格林德沃曾經對納爾遜說過的那樣——「人不會抗拒你送他沒用的東西，但他們會反對你將這個東西送給別人。」

擁擠的街道已經塞不下巫師、麻瓜或是陰屍之類還能動彈的東西，老巫師在人群的簇擁下站在納爾遜的對面，已然失去了對戰局的掌控，但他相信正用魔杖指著自己的納爾遜也一定陷入了同樣的窘迫，那些拿着可笑的金屬魔杖揮舞的麻瓜讓他想起了一隻只模仿人類鋤地，卻只能用棒子不斷敲擊泥土的狒狒。

他從沒想到，這場簡單的抓捕居然會發展成這樣規模的戰爭，看着在魔咒的光芒下倒下的一個個人，老巫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聚集了所有能夠聚集的力量，但倘若這場戰爭輸了呢？倘若竊取魔法的麻瓜正在偷襲各個國家空虛的魔法部呢？這是一瓶劇毒的藥水，但饑渴乾澀的嗓子卻不斷地驅使着他伸出手將它拿起來，一口灌下。

「一團糟，簡直是一團糟……」

他搖了搖頭，夾雜着血腥味的夜風讓他滿是汗水的額頭感受到了一絲涼意，他覺得清醒一些了，激增的人數令被湯姆的魔法控制、相互猜忌的傲羅分散開來，只能各自為戰的他們使得湯姆那道不存在的魔法危害小了許多，這也許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了。

「只要抓住他，一切就結束了……」

他依然清楚今晚事件最深的癥結，麻瓜知曉巫師的存在也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們斷然不會誕生出覺醒到足夠和巫師抗衡的人物，只要解決了納爾遜這個始作俑者，一團散沙的麻瓜就會從內部崩潰，至於之後的事情……現在他只想趕緊結束今晚的混戰，然後找個由頭辭職退休。

老巫師舉起魔杖，擋住了一道射向他的魔咒，再次張開嘴，沖納爾遜喊道：「納爾遜·威爾特寧·威廉姆斯！」

兩人之間也許是今晚的柏林唯一空出的街面，不論是被納爾遜震懾的傲羅，還是透過水幕目睹了一切的其他雙方參戰者，都自覺地留出了納爾遜到穆迪之間的區域，順便將擋在中間的老巫師也讓了出來。

他的聲音這次不再低糜，而是從重新清晰起來的水幕中響亮地傳出。

「不久前你才告訴我，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但你卻不肯拯救你的朋友嗎？他可是你親自帶來柏林的！」

納爾遜沒有開口回應他的挑釁，他只是表情冷漠地揮舞著魔杖，搭載着指令的蜉蝣上下翻飛，將他的命令送往一隻只正在建設工事的蜉蝣。

「如果你選擇放棄他，那麼誰又能保證，在下一次出現抉擇時，你冷酷的靈魂不會讓你選擇放棄更不重要的麻瓜呢？」老巫師用魔杖抵住自己的胸口，

極力地攻心，「但你會選擇延誤戰局，致更多人的性命於不顧嗎？你兼顧不了所有人，就像你可笑的主張一樣輕浮無趣！你只是個冠冕堂皇的自私的野心家，你從來沒考慮過除了你野心之外其他人的生死，你和你的殺父仇人一脈相承，你才是最危險的黑魔王！」

「黑魔王……」

「殺了黑魔王！」

「不能再讓他荼毒巫師了！」

有組織有紀律的口號從國際巫師聯合會的陣列中傳來，逐漸變得響亮起來，似乎聲音越大，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涇渭分明，似乎口號越響，「黑魔王」的鐵帽子就會扣在納爾遜身上摘不下來。

當「黑魔王」的稱號結結實實砸在納爾遜頭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覺得這是一個諷刺的笑話，拋開亞歷山大胸口的熔爐中從格林德沃那裏偷來的厲火不談，納爾遜也許是在場的巫師中唯一一個沒有使用黑魔法的人。

「黑魔王？」

納爾遜突然從翻飛的蜉蝣身上收回目光，澄澈的藍眼睛中積蓄著風暴，他與老巫師的目光對視着，挑起的嘴角毫無笑意，「你真的想看看……黑魔王的手段嗎？」

「是的，我迫不及待。」老巫師的臉上露出殘忍又決絕的笑容，「我期待看到你的真面目，你最大的錯誤就是選擇用這個該死的水幕向全世界轉播你的精彩表現，你最大的不查就是讓這些相信你的人前來馳援……他們會看到你的殘忍可怕的真實一面，他們會明白，你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怪物，你背叛了巫師，利用了麻瓜，你自以為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夠了！」

被兩名傲羅牽制住的男人掙脫出來，順手一槍打在了其中一名傲羅的大腿上，朗聲打斷了老巫師的話語，他閃身湊到納爾遜的身邊，臉上有些焦急。

「你不要被他激怒，他想要用自己的性命破壞你的形象，讓你的擁躉從內部破裂……我幫你把那兩個孩子救出來，」艾維·達爾文的聲音在納爾遜的耳邊響起，「我能看出來他抱有死志，但你的任何東西都不值得和他不值錢的老命對換，讓我來，我不是麻瓜，也不是巫師，我的行為和你們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你去做你自己應該的事情，我死了也不打緊，你知道的，我的夢想就是痛痛快快地死。」

「謝謝你，艾維，」納爾遜張開手掌，迅速地向著艾維身側推出，一隻正好飛過的蜉蝣迅速變形，擋住了被槍擊的傲羅反擊的咒語，他搖了搖頭，說道，「他說得沒錯，是我帶穆迪來的，我應該把他原模原樣地帶回去。」

「你傻啊？這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看到什麼不打緊，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想要看到什麼，我想看到什麼，」納爾遜的眼中浮現出亞歷山大獨眼裏魔文的輪廓，令老巫師突然產生了一種被窺視的恐懼感，「我並不會理會他說了什麼，我剛剛一直在分析他的魔法，他把自己的性命和穆迪連在了一起，如果我殺了他，我就是一個漠視同伴性命的魔頭，但如果我直接去救穆迪，他也能用死亡污衊我，並且讓我的救援竹籃打水一場空。」

「真是卑鄙……也的確堅決。」

艾維咬着嘴唇，他見納爾遜意志堅定，便沒有再過多言語，閃身衝進了人群之中，幫助腹背受敵的納吉尼擋下了一道致死的咒語。

「納爾遜那邊出麻煩了，我們得清掃快些了。」

納吉尼一直在試圖解救克雷登斯，這位默然者在二十年前給許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促使傲羅的專業技能中多出了壓制默然者的這項內容，龐大的黑影在空中扭動掙扎，納爾遜陣營最強大的戰力被十幾名傲羅牽制住，密密麻麻的金色鉸鏈正從圍殺克雷登斯的傲羅杖中探出，將它緊緊地纏繞起來，默默然眼中屬於克雷登斯的理智正在被破壞的本能吞沒，這令焦急的納吉尼險些受了暗算。

「快些？」她精緻的臉上滑落不知道屬於誰的鮮血，濕透的黑髮貼在頭皮上，蛇的鱗片在臉頰上浮現出來，眼睛也變成了明晃晃的橙色豎瞳，焦急的她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都快打不過了，還清掃地快些？」

真巫師和「假巫師」的差距在這樣的混戰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納爾遜還是缺少了太多的時間，倉促闖入的麻瓜們甚至玩不明白傳教士，又怎麼和訓練有素的傲羅抗衡呢？哪怕人數佔優，哪怕有相當一部分真正巫師的幫助，他們佔據的區域也隨着一個個人的倒下而被傲羅飛速蠶食。

忽然，一股陰風裹挾著冰冷的寒氣向幾人所處的區域襲來，鎖住克雷登斯的傲羅動作一僵，下一秒便被潮水般的黑煙吞噬了，兼任金黃的鉸鏈彷彿被凍住了一般脆化，湯姆的身影自黑煙中浮現，幾乎眨眼的功夫便在每個傲羅的身後閃了一圈，默默然發出一聲震懾人心的怒吼，令能夠聽到聲音的參戰者全部僵硬了一瞬，緊接着，龐大的身軀一扭，束縛在身上的鉸鏈被寸寸綳斷，向四周爆碎飛散，在空中失去魔力的維持緩緩消失。

黑煙散去，湯姆站在艾維與納吉尼的中間，扛着墜落的克雷登斯。

「照顧好他，」湯姆將克雷登斯推到納吉尼的懷裏，臉上看不出一點兒疲憊，只有不斷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在遊走與鏖戰中難以維持的消耗，「還有幾個麻煩的人物，我去把他們解決了，你們一定要撐住。」

「威廉姆斯不是有一群很能打的手下嗎？」艾維拽住湯姆的袖子問道，「他們人呢？我打過一戰，我給你講，現在已經不是干那種藏着掖着留底牌蠢事的時候了。」

「那些人……」湯姆沉默了片刻，說道，「大多數都是蹩腳的巫師，現在正在世界各地維持中樞的連接與水幕，倒是有一些強大的戰士。」

「他們人呢？」

「在國際巫師聯合會的傲羅聚集以前，他們保護的麻瓜駐地受到了襲擊，人數大約是他們的五倍，」湯姆向郊外被魔咒的光芒點亮的冰企鵝揚了揚下巴，「他們把那些傲羅全拖在了那裏，否則我們現在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克雷登斯明白「拖住」的意思是什麼，他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但眼下的問題卻不容他們忽視，隨着戰鬥的持續，國際巫師聯合會方面已經配合得愈發熟練，他們固守成一條半圓形的戰線，將只能通過中樞傳送到戰場中央的納爾遜陣營包圍起來，消耗着他們的力量，而真正的殺招卻在後方。

人們已經分不清正義與邪惡，因為他們的身後，正有一座堆積的屍山邁著沉重的步子向戰場靠近，留下一枚枚腐爛腥臭的、由一道道人影拼成的腳印。

德國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裏給整個歐洲帶去了戰火，在它的首都地下，邁着數不清的、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屍體，柏林剛剛倒下了一隻強悍得史無前例的默默然，而默默然在與亞歷山大的戰鬥中喚醒了這片罪孽深重的土地中從執念誕生的「亡魂」。

博金·博克的心中滿是暢快，今天難道是他的幸運日嗎？這些新鮮的屍體，這些迷路的攝魂怪，這些彌散的充滿怨念的魔力，默默然留下的龐大殘骸難道是命運女神專門為他準備的嗎？一般的巫師也許並不能做什麼，但他最擅長的便是製造陰屍，而利用那本據說是卑鄙的海爾波傳下的魔法書製作的眼睛完全能夠利用這些其他巫師避之不及的力量。

他感覺自己蒼老的身體都變得年輕起來，這些被丟在地上的寶貝恰到好處的、猶如命運安排般為他所用，他學着納爾遜令陰屍爬到彼此身上，組成了一座更加猙獰的巨人，他還模仿納爾遜的做派，用無法利用的骸骨在巨人的頭頂搭建了一張白骨的王座，端坐上方的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只要得到復活石……我就能收穫完美。」

但美夢很快被亞歷山大一拳擊碎了，博金·博克從想像中驚醒，操控座下的陰屍向亞歷山大撲去。

「可惡……」湯姆扭過頭，看着那隻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怪物，看着坐在它的頭頂東施效顰的博金·博克，將一本畫冊交給了克雷登斯，「幫我處理一下第七頁到第十二頁的幾個人，我去宰了那個老東西。」

湯姆的身影化為一團越來越龐大的黑煙向陰屍群衝去，在他的身後，將一雙手套丟到老巫師臉上的納爾遜正舉著魔杖，邁著與湯姆幾乎一致的步伐，與他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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