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百姓心中有桿秤
隴南的天氣有點像南方，到了夏天經常是陰雨綿綿。薛軍芳離開康縣的那一天，正好趕上連日的陰雨，在這樣的天氣下離開工作了數年的地方，心情難免有些蕭瑟。
坐着馬車，聽着窗外的雨聲，顛顛簸簸的離開縣城，穿行在崇山密集的山路上，薛軍芳開始暢想下一階段的人生。他將要調到武威做武威府的常務知州，品級升為正六品，從升職情況來看，上級對他這五年來的工作成績還是充分肯定的，並沒有受到當地百姓風評不好的影響。
武威是甘肅的大府，從地理條件和經濟基礎來看，都要比隴南好一些。到了那裏怎麼着也要比康縣好展開工作一些，那邊有鐵路、當地人種膠草、百姓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重要的是那邊沒有急切的推廣海帶計劃，百姓們的體質基本健康，在那地方工作，應該不會再留下惡名了吧？
「大人、前邊到瞭望關，咱們在鎮上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趕路，你看怎麼樣？」車夫看着天色將晚，又是陰雨天，到瞭望關后就不想繼續趕路了，因此向薛軍芳建議明天再走。
撩開窗帘看了一眼濕滑的路面，薛軍芳決定聽從車夫的意見在望關住一晚上再說。按常情來說，作為離任主官，他還是儘快離開以前的轄區為好，不然會給地方上的官吏出難題。為難的主要是這裏的鎮長這些人，他們不好安排接待。熱情接待吧，你已經離任了，讓新任的上官怎麼想？會不會覺得你是前任的嫡系？不出面接待吧，你又是曾經的長官、大家今後還在官場上混哪，要是有朝一日再落到你手裏可咋辦？
望關是康縣的重鎮，這裏的鎮長級別是從七品，且是縣裏政事委員會的常務，在康縣來說也是夠級別的官員，一聽薛軍芳在鎮里的接待賓館入駐，連忙帶着屬下趕過來，張羅接待事宜。
「順林啊、今日你本不該來，你看你工作這麼忙，新任知縣又剛剛上任，你應該往縣裏跑，跑這裏招呼我算怎麼回事？」
「縣尊、你可別這麼說，孰重孰輕我還是拎的清的，趙知縣那邊前天過來去上任的時候，已經和我談過話了。上任時的常務例會也是昨天剛開完，我再跑到縣上去、這不是典型的不幹正事啊？」
「你啊，全是理由！這樣吧、等會咱們吃個便飯，然後你就回鎮公所去。」
「縣尊這怕是有些太過簡陋了，你我今日一別，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哪，怎麼着也得讓我盡情款待一番，不然下官實在是過意不去。」
「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之間不在那些虛禮、你就按我的意思來。」
在薛軍芳的堅持下，望關的趙鎮長匆匆的吃了一個便飯後，帶着人就離開了。等他走後，薛軍芳本來是想早點睡第二天好趕路，可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只得走出房間在旅店裏閑轉一番。
轉着轉着，他就走到瞭望關鎮的街面上。望關雖然在康縣以及隴南來說是交通要道，但實際來說其實是個小鎮，街道十分狹小，短短的一條街就能把整個鎮子走完。街道兩邊白天的時候是商鋪，晚上就是生活區，家家戶戶開着門，小孩子隨便在街道上亂跑，大人們忙乎著做飯。
「黑娃、趕緊回來吃飯！今晚上有海帶菜！」一家店鋪里的老闆娘站着店門口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飯，手上還端著一盆剛剛拌好的海帶菜。
一個小孩童聽了家人的呼喊，連跑帶走的竄到了店鋪門口。黑乎乎的小手，直接接過他娘手裏的盆子，抓了一把海帶就往嘴裏喂。那位婦人見狀並沒有喝止，而是笑罵道：「你娃還是知道好歹的，趕緊多吃上些，可不要像你爹一樣長大了成駝子！」
「啊娘、吃海帶真不會變成駝子和大脖子嗎？」小孩子言語不清的問婦人，他真怕自己像爹一樣長大后變成駝子被人恥笑。
「這是自然，娘懷你的時候就怕你成駝子和傻子，才讓你爹想辦法多買些海帶，看生的你長得精精壯壯的，完全不像你哪死鬼爹。你二伯就沒捨得錢買海帶，現在三娃子傻不愣登的，真是不聽勸。薛知縣那麼大費周章的勸人吃海帶，可就是勸不住作死的人，有些人就是活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婦人一邊對着自家孩子說話，一邊自言自語，說話的時候還一個勁的張望着對門的孩子他二伯家。自家孩子長的健健康康，這是她最自豪的地方。因為男人是背鍋，她不少受鄉鄰恥笑。在懷孩子的時候，生怕生下一個小背鍋，那時候正是縣裏開始大力推廣食用海帶的時候。聽官員們說多吃這玩意，生的孩子會健康不得大脖子和背鍋病，婦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成天逼着自家男人有點錢，就買點海帶帶回家煮了吃。這事被她的鄰居和妯娌傳的似是而非，說她是敗家娘們，為了自己吃好的，把家都要敗光。好在苦心沒有白費，孩子生下來后沒發現啥殘疾，現在四歲了各方面都長得不錯，鄰居們這才沒有再傳她的閑話。天道好輪迴，當初傳她敗家最凶的老二媳婦，硬是不聽勸，為了省錢不但沒有買海帶，還把交糧時官府發下來的海帶轉手賣給了別人。現在報應來了，生的兒子傻傻笨笨，還有點駝背，一家人後悔不已。
聽到店鋪里婦人和孩子的對話，薛軍芳一下子有了精神。人們常說百姓心中有桿秤，可實際情況是很多時候他們並不理解主政者的苦心，以訛傳訛的覺得當官的沒一個好人。像推廣海帶的計劃，就在百姓中傳出了很多惡話。好在事實很快證明，這事是正確的，薛軍芳乾的這事無愧於心。他以為康縣的百姓們在很長時間裏會保持這樣的誤會，萬幸在即將離開的時候聽到了一句百姓的肯定。這樣他可以心滿意足的離開這地方了，相信以後理解他的人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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