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否極泰來(中)

第292章 否極泰來(中)

三天之後,醫學院。

傍晚時分,傅山坐在桌子前,端起一碗熱粥。桌上只有簡簡單單一碟油炸臭豆腐,再無其它菜肴。

剛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臭豆腐來,還沒有送進嘴裏,卻聽得吳有性走進來道:「傅院長,又有三個大夫和七個護士染病了,口罩也供應不上啦。」

傅山把臭豆腐放回碟子中,招呼吳有性坐下去道:「感染瘟疫的人送去隔離,至於口罩嘛,我來想辦法。吳先生,吃飯沒有?」

吳有性看了一眼油炸臭豆腐,笑道:「還沒吃呢,要叨擾院長大人一頓飯啦!傅院長,您一個北方人,也好這一口嗎?」

「我到南方三年了,飲食習慣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唯獨這油炸臭豆腐,吃一回就上了癮。」傅山笑着,給吳有性盛了一碗粥。

「聞着臭,吃着香,幾天不吃想得慌,這就是臭豆腐的魅力啊,聽說這臭豆腐還是太祖爺發明的呢。早知道傅院長對臭豆腐情有獨鍾,我來南京時該從安徽給你帶一些的。」吳有性道。

「沒事,等瘟疫過去了,咱們吃個夠!」傅山笑呵呵道。

兩人身上擔子重,吃飯也要爭分奪秒,稀里嘩啦幾下扒拉完飯菜。

放下碗筷,傅山道:「吳先生,我看你愁眉緊鎖,還有別的事情嗎?」

「哎……」吳有性長嘆一聲,捏著眉心道,「這幾天以來,仰仗皇帝陛下的英明領導,還有同僚們的捨生忘我,以及百姓們的積極配合,南京城裏的局面穩定了不少,不至於像崇禎十六年在京師爆發瘟疫時那般慘無人寰。」

傅山道:「那你應該感到高興啊,為何還唉聲嘆氣的?」

「傅院長,我是在惱恨自己才疏學淺,仍舊沒有研製出更加有效的方子。我先前研製的三消飲、白虎湯、瓜蒂散,對於感染不深的病人來說,倒也有些作用。可一旦病人開始吐血,這三味湯藥全然無用,只能眼睜睜看着病人死去。」

吳有性所說屬實,他開出的三種方子,對於初期感染疙瘩瘟的病人還算行之有效,可面對重度感染的病人,便無力回天了。

疙瘩瘟的可怕之處就在這個地方,只要病人開始吐出西瓜水一般的血水來,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

皇帝陛下不惜一切代價給以醫學院最大的支持,湯藥是能供應得上的。但南京城很大,居民很多,醫學院人手有限,不是每一個發病之人在第一時間就能得到救治,故而每一天都有人死去。

傅山嘆道:「聽天命,盡人事吧!不過咱們身為大夫,更應該往好的方面去看。至少現在經過滅鼠、焚燒屍體以及嚴格的隔離措施,瘟疫蔓延的勢頭減緩了。」

吳有性搖頭道:「傅院長,說句潑冷水的話,真正嚴峻的考驗還沒有到來呢!以往爆發的疙瘩瘟,總是在冬季結束,因為冬季天氣寒冷,老鼠凍死了,瘟疫也就消停下去。可現如今快到四月份,馬上就是夏天,氣溫升高,瘟疫傳播更快,不容樂觀哪!」

「我看別無他途,還是得儘快找到更加有效的醫治手段才行。可我思來想去,總沒有個頭緒,江郎才盡啦……」

吳有性抱着腦袋,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責的情緒之中。

「事在人為,會有法子的,不要着急。」傅山乾巴巴說道,他只能如此安慰吳有性,其實心裏也忐忑不安。

就在此時,陳圓圓慌慌張張跑來,叫道:「傅院長,李香君她……她病得很厲害!」

說着,眼含淚水,看見吳有性后,急忙央求道:「吳先生,求你去看一看李香君吧,求你了!」

傅山和吳有性知道陳圓圓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清楚她和李香君的情誼,不敢怠慢,起身就走。

……

醫學院的人沖在抗擊瘟疫前線戰場上,風險很高。短短几天,就有將近十個大夫和數十個護士感染了瘟疫。

這些人被安排在一座偏院裏隔離起來,陳圓圓因為放心不下李香君,主動請纓照看病人們。要不是李香君病情加重,她輕易不會跑出隔離場所的。

院外有一隊士兵把守,大門緊閉。陳圓圓打開院門,在前面匆匆帶路。

天色昏沉,一路走去,能夠聽見病人們痛苦不堪的呻吟聲,院子裏的氣味非常污濁,傅山哀傷地皺起眉頭。

「在這一間屋裏。」陳圓圓停步,推開門,一邊走進去,一邊叫道,「香君妹妹,傅院長和吳先生來看望你了。」

李香君躺在床上,一點回應也沒有。她發着高燒,陷入了昏迷,肉瘤已經長到了脖子上。

傅山要親自給李香君把脈,吳有性搶先道:「我來吧。」

吳有性把了脈,仔細看了李香君脖子上的肉瘤,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良久無語。

看這種架勢,陳圓圓一顆心往下沉,但她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問道:「吳先生,怎麼樣?」

「到屋外說吧。」吳有性起身往外走。

三人走到門口,吳有性特意關上門,萬分同情地看向陳圓圓,壓低聲音道:「李香君身體柔弱,戾氣已入膜原,感染深重。陳護士,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不,還有希望的!」陳圓圓哭喊道。

傅山道:「你是醫學院最好的護士,跟隨陛下東征西討,見慣了生死,心性比其他小護士們堅強多了。李香君感染瘟疫,誰都感到難過,可終究人命有定數,奈何不得。你要是傷心過度,身體衰弱,導致瘟疫趁虛而入,我們如何向陛下交代?」

陳圓圓仍舊哭着,吳有性道:「給李香君喝下瓜蒂散催吐,實在不行,給她吃瀉藥吧,或許還有轉機也未可知。」

「陳護士,我和吳先生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這裏交給你了。」傅山道,招呼著吳有性離開。

兩人來到院外,傅山問道:「李香君真沒有希望好轉嗎?」

「我看捱不到明天凌晨的,她今夜就會吐血。」吳有性嘆道。

……

等陳圓圓回過神時,傅山和吳有性早已離開了。她擦乾淚水,推開門卻沒有走進去,只是就著黃昏時分的光芒看向病床上的李香君,痴痴獃呆站立了很長時間。

再次回過神來,陳圓圓立即忙碌起來。她先去熬煮瓜蒂散,又去找來一些巴豆粉備用,還抽空去察看其他病人的情況。

等瓜蒂散熬煮好之後,已過去半個時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陳圓圓顧不上腰酸背疼,甚至擦把汗的時間心思也沒有,她端著湯藥返折回來。

點上油燈,卻見李香君醒了,兩眼無神盯着房梁。

陳圓圓擠出微笑來,故作高興道:「香君妹妹,你醒了?方才傅院長和吳先生來院子裏看望病人們,吳先生順便給你把了脈,他說你的病情很穩定,過幾天就好了。」

「圓圓姐,你莫要騙我了……我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知道,我比昨天更加難受了……」

「沒有的事,你千萬別胡思亂想。來,喝了這一碗葯吧。」陳圓圓攙扶起李香君,給她喂葯。

李香君察覺出換了湯藥,道:「這不是白虎湯,是瓜蒂散!圓圓姐,我都開始喝瓜蒂散了,你為何還要騙我?圓圓姐,我要死了……」

陳圓圓剛要開口說話,卻聽黑牡丹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死有什麼好怕的?人都有一死!」

回過頭去,只見黑牡丹笑盈盈走了進來,她沒有佩戴口罩。

陳圓圓蹙眉道:「黑牡丹,你不要命了嗎?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不戴口罩就敢闖進來,簡直胡來!」

黑牡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聳聳肩道:「我從小修習巫蠱術,是在毒蟲堆里長大的,百毒不侵,區區疙瘩瘟有何懼哉?我無聊死了,走着走着就來到了這裏,嘻嘻……」

陳圓圓生氣道:「所有人都忙死累死,就你無所事事,老天爺不開眼,為什麼不讓你感染瘟疫?滾,別來煩我!」

黑牡丹斜靠在門框上,竟然還嗑著瓜子,道:「你以為我願意見到你啊?要不是進不去皇宮裏,無法跟陛下打情罵俏,我才懶得來見你。陳圓圓,你說陛下是不是太薄情寡義了?城裏鬧瘟疫,他卻對我們不管不顧,這種男人靠不住啊,真的靠不住!」

「你才曉得陛下是不靠譜的男人嗎?」陳圓圓挑了挑眉頭,譏嘲道,「袁妃死了,如今皇上心裏只有皇後娘娘一人,你黑牡丹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啦。」

「哎,咱們姐妹倆同病相憐!」黑牡丹反唇相譏。

「誰跟你是姐妹,別套近乎。」陳圓圓不再搭理她,繼續給李香君喂葯。

黑牡丹扔了手中的瓜子,拍着手叫道:「我有辦法醫治李香君,想不想知道?」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陳圓圓搭腔,她走到桌前拿出幾包蠱毒來,自顧自往下說:「聽說過以毒攻毒沒有?我想過了,興許這是一條活路。疙瘩瘟毒性厲害,咱們就用比它厲害十倍百倍的毒藥來對付它。」

「喏,我這裏有一包麒麟蠱,一包金蠶蠱,還有一包情花蠱,是最厲害的三種蠱毒。咱們一樣一樣嘗試,保不齊就能剋制疙瘩瘟。喂,李香君,你要不要試一試啊?」

陳圓圓暴跳如雷道:「我讀過《驅蠱燃犀錄》,關於巫蠱師的鬼把戲一清二楚,蠱毒絕對不能剋制疙瘩瘟,更沒有以毒攻毒的說法!黑牡丹,你再來聒噪,我不客氣了,滾滾滾!」

「哎,好心當做驢肝肺。」黑牡丹不但不走,反而大咧咧坐了下去。

李香君喝下瓜蒂散之後,當即嘔吐起來。陳圓圓觀察着她的嘔吐物,沒有見到血跡,心裏升騰起希望來。

可李香君吐完,剛躺下去,卻驟然直挺挺坐起來,張嘴哇的噴出一口血來。

血水落在被子上,淡淡的,如同西瓜水。

陳圓圓汗毛倒豎,心頭咯噔一跳,一股寒意順着背脊往上爬,她呼吸不上來了。

「圓圓姐,我要死了……」李香君看見自己吐出的血水,霎時間哭了出來,她抓住陳圓圓的手臂,急切道,「我死之後,請你把我的骨灰收斂起來,以後送往嘉興府白雲庵,讓我陪伴在柳姐姐身邊。」

「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陳圓圓拚命搖著頭,又傷心又愧疚,「香君妹妹,都是我不好,當初不該勸你北上的,你要是留在白雲庵,就不會有這一場禍端了……香君妹妹,我對不起你!」

「圓圓姐,不關你的事……在亂世之中,我們這些弱女子就是無根浮萍,天上飛蓬,終究經受不起風吹雨打。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必遭罪了!」

李香君倒在了床上,閉起了眼睛。

「香君妹妹!」陳圓圓失聲痛哭,趴伏在李香君胸口,卻還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伸手在李香君鼻子下一探,也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出的灼熱氣息,陳圓圓跳起來團團亂轉:「香君只是昏迷過去了,還沒有死,我要想法子救她,想法子救她……」

「下蠱吧!」黑牡丹拿起一包蠱毒,遞到陳圓圓眼前。

有那麼一刻,陳圓圓確實動心了,想死馬當作活馬醫,給李香君吃下蠱毒。

但陳圓圓很快拋棄了這個念頭,以毒攻毒只是無稽之談。況且黑牡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分明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是閑極無聊來找樂子的,怎麼能相信她的鬼話?

陳圓圓打開藥箱,在裏面一通翻找,至於要找什麼東西,她心裏也不清楚,無非是不願意放棄希望而做出的努力。

聽見李香君咳嗽起來,陳圓圓回頭看去,只見李香君又吐血了。

她跌坐在地上,手裏捏著一根銀針,心想:「得了疙瘩瘟的病人一旦吐血,吳先生都沒有法子,我還能怎麼辦呢?罷了,最後為香君妹妹做一件事情吧,她身上的肉瘤十分醜陋,不如我去戳破了,讓香君妹妹死時依然漂漂亮亮的。」

站起來走到床邊,陳圓圓一邊簌簌流淚,一邊用銀針去刺李香君脖子上的肉瘤。

肉瘤里流淌出血水、膿液,煞是噁心。

陳圓圓卻渾然不顧,刺了脖子上的肉瘤,又去刺手臂上、大腿上的。總而言之,她要把李香君身上所有的肉瘤刺破,讓李香君以嬌美動人的樣子去往極樂世界。

「好噁心哪!陳圓圓,你簡直瘋了!」黑牡丹湊到床邊,厭惡地叫道。

不想話音剛落,卻見李香君睜開眼睛,似乎恢復了幾分精氣神,道:「圓圓姐,你對我做了什麼?我覺得身上有些力氣了,而且我餓啦,想吃東西。」

陳圓圓愣住了,黑牡丹瞪大眼睛道:「陳圓圓,真有你的,你是當代神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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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開局搶了陳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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