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你慣的

【03】

時絮說的主題公園在s市的郊區,是前年新建的一個園區。

和尋常的影視城不一樣，主題公園全線古裝置景，也有國內傳統故事的npc全天營業。

開業以來一直很受遊客的歡迎。

沈添青和時絮一直沒去過。

沈導討厭人多的場合,畢竟和身邊的這位一起，無論怎麼樣都會被發現。

除非去深山老林。

她有時候情緒上來，會低落好半天。

但今天的行程算是工作，沈添青那種「和時絮一起被人圍觀」的不爽感稍微降低了一些。

「淼淼想去嗎？不想去的話可以換個地方。」

旁邊的編導第一次見孟蘅，老實說她也不是很明白這一次的安排為什麼是帶個孩子。

而且帶孩子類型的綜藝,孩子都是學前階段吧。

這妹妹都高中生了！怎麼也沒有那種節目效果啊！！

況且孟蘅……也沒多大歲數啊。

怎麼看都是要年齡差拉滿才能出點讓觀眾興奮的感覺吧？

可是孟蘅說話真的好溫柔啊,站在旁邊聽都感覺要被蠱到。

邢淼人長得顯小，個子還沒沈添青高,聽到時絮這麼說，搖了搖頭：「我也挺想去的。」

時絮：「不用都按照我的來,一切以你為主。」

沈添青在心裏狠狠地罵了晏牧雨一頓。

邢淼看了沈添青一眼：「我只要和沈導多說幾句話就好了。」

時絮點頭：「好啊,主題公園的很多項目你們可以一起玩。」

她沒有半點自己好像多餘的感覺。

邢淼對孟蘅的印象不差，就是有點先入為主的敵意,當年西川遺風的石灣是多少人的白月光。

站在公孫蕪的視角越發襯得她宛如天神,一想到這兩個人居然無疾而終,多少有點遺憾。

但孟蘅現在的作品都評分很高,邢淼放假的時候也看過。

無可挑剔的演技，而且在劇里不會很出風頭，的確是把自己老老實實地擺在角色的位置上,並突破了上限。

和角色互相成就。

真的完全討厭不起來。

邢淼跟着一起上車,三個人坐在後排,時絮坐在窗邊,她低頭看手機上的直播間的實時評論。

「主題公園要換裝才可以進去……」

時絮念了一條,「我知道啊。」

邢淼在試圖跟沈添青搭話,畢竟是崇拜的人，多多少少會問點電影方面的。

沈添青的打扮都很成熟，哪怕個子不高，依然有逼人的氣勢。

特別是天氣還沒到穿高領毛衣圍圍巾的時候，她的領口暴露，就算坐在邊上，也能讓人看到她那如同藤蔓般的紋身。

【沈導每次打扮的都讓我覺得很那個……】

【妹妹好可愛啊，完全是迷妹狀態……孟蘅頭一次是背景板哈哈哈哈看她也挺樂意的】

【為什麼不崇拜孟蘅！為什麼！孟蘅那麼好，我感覺她在帶倆孩子。】

「沈……沈導，我想問……」

邢淼剛鼓起勇氣說話，沈添青就打斷了她，「叫姐姐。」

【笑死我了，沈添青好凶。】

【孟蘅也驚了吧，我看她還轉頭看了眼情況！】

「哦，姐姐，你覺得做演員好還是做導演好啊？」

沈添青回得毫不留情，「當然是自己想做的最好。」

她看了眼邢淼：「你難道還沒決定好嗎？不過你的外形要做演員可能會很辛苦。」

時絮嘆了口氣，說話直接的毛病還是沒改。

邢淼：「我知道，就是很想知道是什麼讓你從演員轉到導演還不後悔的。」

沈添青轉頭，看向時絮：「你不如問問她有沒有想當導演。」

時絮面對自己被丟問題搖了搖頭，「我可沒那個才能，演好一個角色就是我的職責了，把控全劇不是我的能力範圍。」

她側過頭，看向邢淼：「那淼淼呢，因為小叔想做導演，那現在還在糾結嗎？」

邢淼：「畢竟我覺得自己沒那麼……」

沈添青：「我當年也是這麼覺得的。」

她在其他人面前總是一副前輩的樣子，但現在時絮在，很難扭成這個面孔，以至於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時絮很配合：「那沈姐姐堅持下去的理由呢？」

沈添青被她這掐出來的姐姐倆字雷得五雷轟頂，又不知道想到了哪裏去，還有幾分羞惱，如果不是直播中，可能想大罵一句神經病了。

邢淼知道孟蘅年紀比沈添青小，但總覺得這聲姐姐叫得陰陽怪氣。

又說不出來為什麼這樣。

沈添青都結巴了，她在團隊開會上的從善如流變成了結結巴巴：「就、就想拍點自己能……」

其實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就是做主導者，對劇組的把控。

是最開始沈添青幼稚的構想，後來她發現做導演也會受限於一些硬件條件。

可已經回不了頭了，做一件事，有時候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做了，而是做了才喜歡。

【沈添青居然還有這種時候……】

【救命！剛剛孟蘅是不是調戲沈導啊？】

【說起來我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孟蘅喊沈導姐姐誒，這麼多年好像從沒有過孟蘅叫姐的記憶。】

【年下不喊姐……】

【遙想當年的綜藝還是金主金絲雀文學，現在已經完全逆轉了……物是人非】

【邢淼妹妹一副我喜歡的前輩人設崩塌的樣……也很好笑】

沈添青囫圇答了一下，邢淼哦了一聲。

她似乎明白了這倆人之間控場的是時絮，又隔着沈添青問孟蘅：「孟蘅姐姐，你看過《西川遺風》的吧。」

【我靠！感覺問題會有火藥味！】

【白月光和替身，一直是沈添青和孟蘅繞不開的設定……】

【妹妹好勇！這是在雷區蹦迪吧？】

【孟蘅這麼多年都無所謂吧一點都不避諱的，談不上雷區】

時絮點頭。

邢淼又問：「那你最喜歡哪個角色啊？」

時絮毫不猶豫地回答：「公孫蕪。」

邢淼：「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石灣……」

時絮笑了笑，「我比較喜歡成長型的角色，石灣相比公孫蕪，有點太朦朧了。」

沈添青一句話沒說，她突然有種自己回到了當年的感覺。

那寂靜的首映禮，缺席的時絮，邢淼問的問題本來應該是當年時絮要回答的。

【有時候不得不說孟蘅真的一股濃重的正房味……】

【哈哈哈哈樓上什麼鬼才比喻。】

【做孟蘅的粉絲感覺很幸福，成績穩定，資源完美，除了跟沈添青戀愛前期么蛾子很多外挑不出毛病……福利還很好。】

邢淼的電影啟蒙其實就是《西川遺風》，哪怕她後來看過很多，卻很難抵得過這部電影給她的感覺。

沈添青早期的電影風格是邢東的變種，因為她的人生因為時絮改寫，帶着垂死掙扎的無可奈何。基調潮濕又無望，偏偏絕望中帶着虛妄的希望，顯得攝魂奪魄，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不喜歡的人覺得太過晦澀。

創作如同建造，基底之後就是逐年遞增的閱歷。沈添青的風格一直在改寫，到現在，一年一年，巨大的無望思念如影隨形地吸取她的精力，卻又送給她無盡的靈氣，使得她在競爭激烈的導演圈年紀小履歷卻很驚人。

一向是後輩仰望的高塔。

邢淼喜歡她就是喜歡這種感覺，雖然頹喪卻有點癲狂的勁。

「那如果……」

她問得有點遲疑。

時絮看着她，微微一笑，「問就好了。」

邢淼：「我怕有點……」

時絮：「你不會想問讓我去演石灣跟時絮比怎麼樣這種問題吧？」

她笑得有點狡黠，邢淼覺得自己彷彿被這個人看穿了。

沈添青越來越覺得這一期就是晏牧雨的惡趣味。

網上那些白月光和替身的設定沈添青怎麼可能不知道。

問題是我的白月光和白月光的替身，都是一個人啊。

這讓我怎麼說嘛。

【這也太敢問了…】

【感覺怎麼答都不對啊……】

【已經聞到火藥味了，這個妹妹不會是沈添青和時絮的那種cp粉吧，問題是時絮老師都去世那麼多年了啊…】

【孟蘅，真的很不容易。】

時絮嘆了口氣：「我不是演過嗎？在綜藝里。」

邢淼：「我知道，我是說如果……」

時絮：「如果和當年的沈導搭戲？」

時絮看了眼沈添青，「你覺得呢？」

【笑死我了，踢皮球嗎？當年綜藝上孟蘅演石灣就已經很像了啊！】

【此刻我竟然有點污濁，我覺得可以兩個石灣……】

沈添青無話可說，綜藝的時候她還覺得孟蘅變了，現在回想是自己被耍了。

一樣的靈魂，怎麼可能演不出當年的風姿呢？

沈添青：「這個問題我能不回答嗎？」

邢淼說了聲對不起。

沈添青：「這條路不好走，也不怪我提醒過你，你小叔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但拍這部電影也費了很多心血。」

邢淼到底年紀還小，沈添青像她這麼大的時候有物質支撐，卻也撐不起時絮破碎的人生。

少年人自詡有補救的能力，卻很能跟上那樣強大的意志，無疾而終是正常的結局。

只不過老天給沈添青開了另一道門，光這點，她覺得這輩子都死而無憾了。

邢淼家境不好，哪怕她性格開朗，但從行為舉止上也能感覺到這孩子又自卑又自傲。

沈添青在路上還看了點她的筆記，又指導了她的考試方向。

時絮就坐在一邊聽，她很少能看到這樣的沈添青，在她缺失的十二年裏，長大了的沈添青。

主題公園進去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

時絮的衣服是沈添青挑的，天青色的那款，她下意識地挑了芽黃的，卻又覺得自己現在年紀不匹配，換了一套。

主題公園的項目很多，時絮不是很想去什麼密室，她指了指一邊的攤位，「我去那裏等你們。」

沈添青怏怏地拉着邢淼走了。

邢淼小聲地問沈添青：「她是不是生氣了？」

沈添青驚訝地說：「怎麼可能。」

說完她又哼了一聲：「她是巴不得我和你一起，自己好去偷懶。」

【沈導是不會帶孩子，她根本就是會和孩子一起說家長壞話的人吧！】

【孟蘅真的看着就不太符合年紀，怎麼會去吹糖人那邊，我去的玩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做啊！】

【一家三口的既視感有了，果然是親子節目啊。】

沈添青跟邢淼玩了好幾個項目，路上也聊了很多。

沈添青也不是沒有後輩，她去電影學院上課的時候學生都很喜歡她，她也不吝嗇教。

邢淼不太一樣，年紀小，很多東西接觸不到。

這個行業離現在的她還太遠，憧憬佔了大部分，和當年的沈添青不一樣。

其實當着時絮的面沈添青說不出口。

她沒那麼遠大的志向，也沒想着改變什麼，入行也只是因為，時絮在這行而已。

邢淼跟沈添青從酆都主題館出來都格外狼狽，直播間的彈幕笑倒了一片。

邢淼從小到大都沒這麼玩過，坐在門口大口地喝水。

沈添青看了看這個主題公園，很多館都是某知名電影的一個地圖，需要一定的知名度。

在古裝這個範疇里，沈添青反而沒什麼勝算。

邢淼也看了看，她小聲地說：「好希望以後我的電影也有主題公園啊。」

沈添青：「那你要很努力才可以。」

邢淼：「姐姐你呢，有時候不想努力了會怎麼辦？」

沈添青：「我沒辦法不努力，一旦停下來，就會想到……」

她頓了頓：「想到……」

這要怎麼說啊，她笑了笑：「我希望她做我的女主角。」

邢淼哦了一聲。

她知道是時絮。

但是時絮死了啊。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我自己也獲得了快樂，我的情緒全在裏面，也算拯救了我，支撐着我，等到她再度出現吧。」

沈添青低着頭說。

【說到底還是替身啊……】

【孟蘅，慘。】

【但又感覺是救贖的感覺，沈添青的電影確實很情緒宣洩的感覺，太灰暗了。商業片倒是好很多，但依舊很明顯。】

邢淼：「那我都沒喜歡的人。」

她嘟囔了一句。

沈添青拍了一下她的頭，「感情戲又不僅僅是喜歡。」

她想了想，「只有喜歡的話，會顯得很單調。」

邢淼沒懂，她下意識地問了句：「那孟蘅姐姐對您來說，是什麼呢？」

沈添青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是永恆吧。」

*

等沈添青在糖人攤找到時絮的時候，時絮剛跟師傅學做了一個。

時絮：「好玩嗎？」

沈添青：「你看我的表情像覺得好玩嗎？」

時絮看了眼邢淼：「你覺得呢？」

小朋友看着時絮手上拿着的竹籤，「你會做了嗎？」

時絮：「勉強可以吧。」

沈添青：「那我要一隻豬。」

直播間的分屏能看到時絮剛才練習的畫面，她一開始就做成功了。

【剛才我都沒顧得上看沈導……怎麼感覺孟蘅做什麼都得心應手的啊。】

【老師傅的表情很像自己要沒飯吃。】

大概是顧忌到時絮的面子，沈添青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做個簡單的給我？」

時絮：「什麼簡單的？」

沈添青抿了抿嘴：「你做的我都喜歡。」

時絮：「那我做你喜歡的。」

【救命，這什麼致命對話！】

【這倆口子你來我往什麼呢，妹妹都在偷笑。】

最後時絮還是做了一隻小豬。

吹糖人這種屬於手藝範疇，比較考驗技術，現在很多人還覺得不衛生，基本只是看看，不會吃。

可能是見多了年紀大的老人做這個，陡然看到年輕的面孔吹糖人，還挺新鮮。

【想變成那根豬尾巴，誰懂。】

【這人是不是之前擺攤過啊？不去隔壁綜藝真的可惜了。】

【真的很希望孟蘅常駐一檔啊！】

【沈添青，你收斂一下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把人吃了。】

最後時絮把那隻吹出來的糖小豬遞給了沈添青，沈添青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純粹是感動的。

她吸了吸鼻子，失態地捂住了臉，一邊又要去抱時絮。

都是下意識的動作，時絮卻很自然地回應了。

沈添青卻猝不及防地親了時絮一口。

親在嘴角，連旁邊的邢淼都驚了，攝製組的人也沒想到。

時絮哭笑不得，提醒了句：「直播呢姐姐。」

沈添青看着那個糖小豬：「你好厲害啊。」

【這個對話，很難不想到這倆平常的樣子】

【謝邀，已吃飽。】

輪到邢淼的時候，時絮選擇了現在比較常用的機器吹糖，更衛生的那一種。

她還很認真地解釋：「更好地給大家了解現在的技術。」

【得了吧，誰不知道為什麼。】

【沈添青一副你敢用嘴我撕了你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沈添青的感動一直持續到跟邢淼吃完晚飯，送對方回學校。

她坐在副駕駛座，直播間最後的鏡頭就是這兩個人回家的鏡頭。

定格在沈添青湊過去的瞬間。

但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車還沒開進門，時絮回吻。

「你怎麼這麼霸道。」

沈添青：「你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