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心事

賈赦聽了盼春的話后踟躕不決，可是再受賈母召喚時，賈母一力促成這樁親事，賈璉在一旁又沒有半分想要推拒的心，赦大老爺這時還能支楞起來才怪。

現在的賈璉是真想娶絕世大美人、神仙妃子一樣的王熙鳳，少年人都是顏狗，難以免俗。

賈赦心想要不等兒媳婦進門后，他得讓璉兒好生教育教育她，以璉兒在東院私人學堂讀書為名，讓他們夫妻都住在這邊，也未必就被那邊攏絡了去。

賈璉訂下親事，明年十一月才迎娶，賈赦又覺得兒子娶王家女愧對亡妻。

五月十八日，正逢妻子李氏的生忌，賈赦決定就帶着兒子、女兒們去上墳。李氏的墳地在京都西南部八十里的一個農莊子的山上，賈瑚、馮姨娘的墳也在那邊。

因為李氏、賈瑚、馮姨娘都死得突然，當時府中又無人管事，加上他們中要麼只是年輕女子（古代標準，地位不尊）、要麼是個早夭的孩子，所以沒有人將他們扶靈送去金陵祖墳地。

賈赦早幾年比現在渾多了，妻子的七七過後根本沒有來掃過墓，後來忠義親王復起，他決定要好好培養兒女，才每年會帶賈璉來掃墓。但是盼春和迎春年紀還太小，所以這回是第一次去。

盼春與迎春共乘一輛朱輪華蓋車，後頭六輛青布馬車。

緊隨二春的車的一輛乘着兩人的奶嬤嬤王嬤嬤和崔嬤嬤。

后一輛車上乘着迎春的貼身丫鬟絳雪、緋月和迎春的貼身丫鬟司棋、綉橘。

還有六個粗使丫鬟坐在頭兩輛車中，最後兩輛車裝着一些行李和祭拜用品。

迎春還小，被馬車顛簸得有些暈眩。

盼春從壺中倒了一些酸梅湯給她喝了，再拉着她的手，輸了一點點靈力給她。迎春雖然不能吸收靈力修鍊，但她也感覺姐姐拉着她時很舒服。

迎春好一些了，才挨着盼春說話。

「姐姐，將來嫂子進門，會待咱們好嗎？」

盼春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妹妹，你懂得自己待自己好，那麼誰都不能輕易欺負你。倘若真有人怠慢你，你就要理直氣裝地跟他們說，你們敢欺負我，我讓姐姐揍你！旁人就怕了你了。」

迎春才嘻嘻一笑，說：「姐姐，他們那是怕你，又是不是怕我。可我就是不太會武功，不像姐姐天縱奇才。爹爹可得意啦，還跟我說，只有什麼小殿下比你強。」

盼春臉上還掛着微笑，心底卻不服氣：賈赦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忠義親王一脈將來肯定是要壞事的，現在還為他兒子驕傲什麼。一個失敗者的兒子，能有她當過正經的女仙厲害嗎？

盼春這會兒卻沒有想到她上輩子也一樣是炮灰，這是烏龜笑王八。

當年截教門下弟子許多是根腳下賤的妖仙，她們三霄姐妹可是正兒八經的女仙。

盤古一氣化三清，三清化成道身，歷萬劫成為天道聖人。她們三霄姐妹沒有那麼高級，但是她們是洪荒時代得了天地靈氣、日精月華的三朵祥雲，幻化成為三位女仙。

得到的日月精華微有區別，雲霄為白色的祥雲，瓊霄為赤色的祥雲（「瓊」為赤色的美玉），碧霄為青色的祥雲。（注1）

以她們的天生仙體根腳，就算最挑剔的元始天尊也不會嫌棄。可她們化為道身（人形）之後，拜入了通天教主門下。

瓊霄淡笑道：「我可不想跟他比。」

迎春道：「就只怕在爹爹心理，女孩子都不能跟你比了，所以才將你和小殿下比。不像我，我誰都比不過……」

盼春見迎春又是悶悶的模樣，因道：「你不開心嗎？咱們是來給嫡母掃墓的，雖然要嚴肅一些以示尊重。可是我們也能藉此出府來透透氣，你放輕鬆一點。」

迎春對姐姐依賴心重，小姑娘初有心事，便和她說了。

「我前日去給老太太請安，在榮府呆了一整日。你因要練功便沒有去，我總覺得……老太太心裏惱了你。那寶玉卻給他摘了幾朵芍藥，老太太和他親香不已，賞了他好些寶貝，還說了些我總覺得對我們不太好的話。」

「哦，原來是這樣。」

迎春失落地說：「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這麼說，可是心底怎麼也不舒服。」

盼春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道：「妹妹別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

迎春道：「老太太不喜歡我們，那也無關緊要嗎？」

像迎春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是很敏感的，她能感受到輕視和冷落，也能明白長輩對她的不滿。

盼春暗道：其實二木頭也不是天生就木，只是原著中她一個沒娘沒靠山長期被漠視的女兒家，偏偏跟賈赦一樣是妥協的性子，所以越來越懦弱。

「自立自強，自個兒有本事才是最緊要的事兒。你的能耐比別人強，那麼就不需要指著別人的寵愛施捨過日子，自有人求着你。別人求你時你不理會，他們還得給你賠笑臉。」

迎春似有所悟，說：「原來姐姐就是想要自立自強呀，可我哪有姐姐的本事？」

「我自然有些老天爺給的好處，可是你也可以學很多東西。你知道武則天嗎？」

「我知道，武則天是唐高宗的皇后，她還當過女皇帝。」

「對。她也不會武功，她也是女兒家。同樣曾經給皇帝當妃子，別的妃子就算一時得到高宗寵愛，也如鏡花水月。可是武則天博覽史書，又鑽研治國管人的技巧，學識、智慧和膽略遠勝別的妃子。

唐高宗去世后，她殺了所有曾經侮辱她的後宮敵人和她們生的兒女們，自己當了女皇帝，天下臣服。可見一個女子格局和膽略不同，會有不同的結果。寶玉只會在內帷中討好老太太，這就像是別的妃嬪的爭寵一樣，其實都是無根的虛榮罷了。」

迎春才八歲，似懂非懂的樣子，問道：「所以，現在老太太只喜歡寶玉，不喜歡我們，不要放心上嗎？可是她暗示……你不孝……」

「寶玉那種孝順也未必是真孝順。打個比方，倘若老太太有一天出遠門去玩，路上遇強盜，是寶玉能救她還是我能救她？」

「姐姐武藝高強，當然是姐姐能打跑強盜！」迎春自信篤定地說。

盼春道：「倘若我天天在老太太跟前逗趣，我哪有時間學本事，將來哪有本事保護她？我和寶玉，一個只會花言巧語哄老太太給他寶貝，一個能救她於危難又沒有拿過她的寶貝。誰是真孝順，誰是假孝順？」

迎春這時才覺得自己明白了一些，臉上重現笑顏，說：「姐姐，我不想當武則天，但也會多念書的。姐姐武功好，懂得多，要是姐姐想當武則天那樣的女子，我希望將來可以幫到姐姐。」

小迎春想的是：姐姐要是當上皇后，或者當上女皇帝，那我一定要學點本事才能輔佐她。盼春的解讀卻是：迎春想我當個像武則天一樣思想獨立、內心強悍的女子。

盼春摟着迎春的肩膀笑道：「好呀，我們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咱們親香可比旁人強。」

路上，迎春又與她說了些榮府內的事兒。賈珠已經娶了李紈，李紈天天在王夫人跟前立規矩；寶玉倒也跟着元春讀書學字；探春和惜春兩個妹妹養在榮慶堂她們曾經住過的屋子裏。

這忠義親王一復起，修道中的賈敬膽子倒還大了一些，陳夫人去玄真觀探望時，兩人有了孩子。

陳夫人以四十五歲的高齡生下女兒惜春，賈蓉都比她大了十歲。高齡產婦危險，醫學條件有限，生下惜春后不久就去世了，去世前將孩子托負給了賈母。

盼、迎姐妹一路或說着閑話，或又好奇地掀開車簾看看。

藍天浩渺，碧草青青，路旁的野花隨風搖曳，遠遠近近的鶯雀歡暢婉轉地啼叫着，分外熱鬧。

外面的天地果然比那公侯深深庭院要有趣得多，似乎連靈氣也稍充裕了一些。盼春不由得深深吐納，方才輸給迎春的靈氣不一會兒就補充回去了。

傍晚時，他們終於抵達了莊子。庄頭劉山已經給幾個主子、嬤嬤、貼身小廝丫鬟都準備了房間。但是來人太多，難免要擠一擠了。

賈赦和賈璉睡一間上房；盼春、迎春也睡一間上房；兩個奶嬤嬤睡一間；四個貼身丫鬟睡一間；餘下粗使丫鬟和小廝們睡臨時準備的大通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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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祥雲的根腳為私設，因為我查了截教有很多妖精根腳的弟子，但是三霄娘娘是正經的女仙，不是妖。因為「霄」是指雲，三道清氣可以化為神，我只有私設為三朵祥雲了。洪荒時期，好像越是天地生不是父母生的根腳就越厲害，當然數量也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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