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孩子

賈迎春此時年紀還小，因為有雙胞胎姐姐老是逗她，同她玩，性情甚是開朗，擁有這個時期的孩子的活潑。

小孩子最會模仿，賈迎春看到賈盼春抱着賈赦一條腿，她反正也看不到賈赦的臉，她學着賈盼春的動作抱住了賈赦另一條腿。賈迎春只覺她和姐姐正好一人一根，十分有趣。

「姐姐~~~」

賈盼春糾正：「爹爹……」

「丁丁~~」

「爹爹。」

賈迎春一愣，學着說：「……爹……爹……」

賈赦看着兩個四歲上下的小女娃，長得又有八分像，忽然想到這是誰，果然見王嬤嬤和崔嬤嬤過來了。

她們原是被鳳凰蛋的抓周盛世奇景吸引住了，而賈盼春趁她們不注意，牽着妹妹走開了。

「大老爺恕罪，二姑娘和三姑娘不是有意衝撞。」

賈赦愣了一下，兩個奶娘已將孩子抱了起來。其實許多窮苦人家，四歲的孩子已經在田梗上到處跑了，但是公侯之家的孩子，奶嬤嬤還常常將她們包起來。

其實王、崔兩個嬤嬤在私底下是不怎麼抱她們了，在主人面前總要顯得自己與孩子親近。

賈赦向兩個女娃細細打量，忽說：「……兩個姑娘都這麼大了……」

賈盼春又揮舞着手臂朝賈赦撲去：「爹爹~~~爹爹~~~~」

賈赦見女兒這樣熱情，心中天然生出一分羞愧，問奶嬤嬤：「你們……教她們喊『爹爹』？」

王嬤嬤沒有教過，但想骨肉血源，姑娘們才天然親近大老爺。

王嬤嬤笑道：「回大老爺，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四歲了，她們很聰明，早就會說話了。」王嬤嬤這話討巧又狡猾，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盼春這時的目的不是趕走身邊的奶嬤嬤，所以並不拆台。

賈赦點了點頭，見那小傢伙還是要撲來，他鬼使神差伸手抱了過來。

盼春此時是使勁賣萌，抱住賈赦的脖子撒歡，一聲聲叫着「爹爹」，賈赦難得胸中悶氣莫名漸退一些，神清氣爽，露出笑來。

盼春小手指了指一臉蒙逼的賈迎春，說：「爹爹，這個是妹妹。」

賈迎春看姐姐指她，想着學到的「爹爹」這個詞，不禁也叫了一聲「爹爹」。

賈赦見這一個孩子雖然沒有抱着這個活潑大膽，但也是極漂亮的孩子，氣質溫和可親，心生一絲憐意。

賈赦也將賈迎春抱了過來，兩個小女娃就在他懷裏樂開花了。

十歲的賈璉原本是跟在賈珠後頭，遠遠看着賈赦不敢親近，但是發現他居然抱着兩個妹妹。

他爹不疼又沒有娘，從他記憶以來，爹從來沒有這麼抱過他，他頓時想落下淚來。

盼春發現了賈璉，賈璉會隨賈珠一起來給賈母請安，她一年也能遠遠見上幾次。盼春歡脫地喊著「哥哥」，賈赦不禁一雙老桃花眼向賈璉打量。

賈璉這才走過來問禮：「父親。」

賈赦說：「你倒還知道我是你爹！」

賈璉低下了頭，賈赦此時神智清明，不似前幾年昏饋，一見兒子就不由得想起原配李氏，心中一酸，又不禁柔聲道：「聽說你每天跟着珠兒讀書，讀到什麼了？」

「兒子……兒子在讀《論語》。」

賈璉雖然也進書房讀書，但那先生是教賈珠的，賈珠四歲開蒙，此時十三歲，已然讀過一遍《四書五經》，學問要深得多。

賈璉此時不過十歲，比賈元春還小一歲半，他前年才開蒙讀書，平日先生上課講賈珠進度的功課，他當然摸不著頭腦。

先生在教導賈珠之餘才另授他《三百千》認字，再授《聲韻》，上個月才讓他讀《論語》，可是賈璉對《論語》一知半解。

先生教他時就說他讀書沒有什麼天分，遠不如大哥哥。

賈璉在上課時聽不懂先生教賈珠的課程，也無法參與先生和大哥哥的討論。他如一隻蒙昧的鴨子一樣只管每天打卯認識幾個字，將來別做個睜眼瞎罷了。

賈赦到底是六歲就被選去當太子伴讀了，他是當年那些人中最差的，但是他九歲時也早讀過「四書」了。

「就這點能耐，少給老爺丟人。」

賈璉不禁更低下頭去，反正人人都說他讀書不行，連父親都嫌他，只怕他也讀不出什麼來。

盼春倒覺得賈璉也挺可憐的，從小沒有了親娘，親爹也是不管，不管以後他多麼浪蕩，現在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盼春軟軟地說：「哥哥不哭。」

賈赦這才訝異，暗想：這孩子才多大，倒是個鬼靈精！不但能找著爹，現在還看出哥哥傷心了嗎？

賈赦是沒有帶過他們幾個，但是當年的長子賈瑚那可是他的心肝寶貝。賈瑚是個機靈聰明的孩子，賈赦想起賈瑚不由得心中一軟，對他們幾個生出些愧疚。

賈赦見盼春眼睛清澈發亮，非同尋常，暗道：這孩子不一般。

賈赦心情頗為愉悅，但他也不能長時間抱兩個孩子，心頭既然覺得賈盼春不凡，就順手將迎春交給了站在他跟前的賈璉。

賈璉是頭一回接手自己老爹送來的任務，就笨拙地抱住了迎春。其實一個十歲的孩子抱四歲的孩子還是十分困難的，但是賈璉只有咬牙抱住了。

賈璉忽想起賈珠、賈元春兄妹感情好，而他們又都很疼愛賈寶玉，他總是隔了一層。

此時再看看迎春，但覺她也是玉雪可愛。

這才是他的親妹妹呀！就像珠大哥、大姐姐和寶玉一樣。

迎春總愛粘盼春，只要盼春在場的場合她就不慌，此時被賈璉抱着時顯得十分乖巧，也沒嫌棄他的技術不好。

忽然一個婆子來傳話，說是老太太讓賈赦去屋裏回話，賈赦這才要將盼春交還給王嬤嬤。賈盼春頓時眼淚掉下來，哭喊道：「爹爹~~我要爹爹~~~」

賈赦看到她一雙眼淚就從那雙閃亮靈動的眼中落下來，一雙小胖手還抓着他的袍子，可憐之極。

賈赦不禁柔和了聲音：「爹爹一會兒就回來，乖。」

小胖手才鬆開，回到王嬤嬤懷裏，賈赦離開前又沖賈璉說：「照顧好你妹妹。」

「是，父親。」十歲的賈璉又接到一個老爹給的任務，此時不敢怠慢。

……

賈母以疲憊為借口從女眷賓客中脫了身，只讓王夫人應酬。她在榮禧堂一間側屋中先休息一會兒，前前後後都人丫鬟婆子侍候着。

賈赦來到門前，就有丫鬟打簾讓他直接進去。

此時賈政自然在款待各方貴客，而王夫人也要帶孩子，賈母身邊只有賈元春侍奉著。賈元春雖然十二歲了，倒不急着出門應酬，因為這是她是貴不可言的命，將來是要進宮的。

賈赦朝賈母揖手道：「兒子給老太太請安。」

「你沒一天讓我省心的，我怎麼安？」

「老太太息怒，身子為重。」

賈母倚在榻上，冷眼瞧著這個大兒子，他一生下來就被婆婆楊氏抱去養了，千嬌萬寵，卻從來與她不親。

到了六歲，又去給前太子爺當了伴讀，半月才回家一次的時機，也是多陪在楊氏身邊面俏嘴甜。

楊氏在世時，賈母自覺是史家小姐，身份高貴，她很想掌權，但是楊氏卻牢牢將榮國府握在手裏。

賈源雖然有幾個妾氏，但是草莽出身的他最敬重最愛的女人還是楊氏，楊氏在他未發達前就是一個員外家的美貌小姐。

前朝天下大亂，他落魄時楊氏給他一飯之恩，知他志向遠大，又偷偷贈送盤纏。

賈源三年後成了軒轅氏大軍手下一方猛將，就下聘取了楊氏為正妻，成就一段佳話。

楊氏只生了一個子賈代善，他是無可撼動的國公世子。因為楊氏身體不好，不能再生育，又因為賈源常年在邊關需要人照顧，所以她為賈源張羅兩個妾氏和丫鬟輪流去邊關服侍過。

楊氏是這個時代的賢惠人，可是妾氏也只生過兩個女兒，這也沒有辦法。

所以正經的榮國公後裔並不算多，只是賈演、賈源的兄弟、堂兄弟比較多，所以神京和金陵的族人繁勝，其實都是依仗兩房的顯赫過生活的。

賈源並不寵愛妾氏，但是他常年在邊關時，對楊氏是真心挂念。他南征北戰，不管自己攻下敵城得到的還是皇帝賞的，他都讓楊氏安排或者就送給她了。

當了幾十年的榮國公夫人，楊氏積攢了巨額私房，她當年丈夫不在身邊難免無聊，鑽研美食，把玩珍玩，又喜歡出門交際，每每受京中貴族女眷奉承。

楊氏當年的生活是賈史氏讓她眼紅不已，她這個史侯家的小姐，嫁妝私房就遠遠不如了。

賈史氏能嫁給賈代善，還是多虧了父輩同袍之宜，他們就定下親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嫁得好。

賈代善還完全融合了父母的容貌優點，是當時京城有名的「人面子」。

楊氏去世，什麼私房寶貝都給了賈赦，當時賈赦是太子的心腹，他還用這些私房偷偷支持剛剛成婚開府的太子，後面的情況賈史氏不知道，當年賈代善知道卻沒有說過。

反觀二兒子賈政，是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小寶貝，在賈敏出生之前，沒有人比得上賈政在她心中的地位。賈敏出嫁后，也是潑出去的水了，只有賈政還一切如故。

賈母想讓小兒子襲爵，賈代善死前就上了摺子安排好了，當時太子雖然艱難，到底還是太子。

賈母心緒飄飛也只瞬間的事，這時卻冷言問賈赦：「你是不是當我老了，不中用了，你現在就絲毫不念兄弟之情了？這些我不說你，但是寶玉才多大？你身為孩子親大伯，你為何還見不得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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