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無家可歸
原本應該是道觀的位置,此刻被亂石鋪滿,「清風觀」三個大字,已經被砸掉一半,只剩下半拉石門在廢墟中搖搖欲墜。
剛來到清風觀的時候,廖婆曾經坐在一棵樹下抖落鞋裏的沙子,廖婆還誇讚這樹生命力頑強。此刻,它無聲的橫躺在地上,往日茂盛僅剩一摸乾枯。
本應作為琉璃瓦的屋頂,此刻正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下,似乎在無力的呻吟着什麼,可是我聽不見,我能聽見的是,只有陣陣的耳鳴。
「家沒了」是我腦海里唯一的聲音。
大腦空白下,憑藉着本能,讓我踏着巨石踉踉蹌蹌的向道觀的裏面跑去。
本來我就半拉胳膊不好使,走起路來難免有些失衡,再加上地面全是廢石,讓整個路面更加難走,沒走幾步,直接摔了下去,這一路,我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
人還沒走到院內,手上已經被尖銳的石角扎的鮮血淋漓,身上也被磕的生疼,我停下腳步,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憑藉記憶,分辨三清殿的位置,大概鎖定后,我把手上的血往身上一抹,奮力向前跑去。
這時候,我才看明白,三清殿才是重災區,大殿裏已經沒有完整的東西了,法器、神像散落一地,最為顯眼的三清像,並沒有被砸壞,而是齊刷刷的倒立着!
這更像是誰在有意羞辱著道觀!
這是誰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他媽道觀如此放肆!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筆賬,我記下了!
再往前走,更讓我心驚,一排排同門師兄像是臘肉一般被掛在牆上,仔細看去,不掛,而是被人用釘子從喉嚨串了進去,被人釘在牆上!
我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來,我跪在亂石之中,嚎啕大哭,自打我進了道門,遇見多大事我都沒這麼哭過,哭的我大腦發矇,哭的我肌肉痙攣。
哭夠了,日子還得過。
我心想,同門師兄既然在這,師傅也不會離得太遠,這種滅頂之災,師傅們斷然不會獨自逃命!
想到這,我猛然坐起,用一隻手在廢墟中刨著亂石,我不知道是什麼人滅了師門,我也沒能和道觀共存亡,但是,給師傅們送終這件事,我必須要做!
但石頭太大了,就是挖掘機來了,也得挖一陣,沒刨幾塊,就累得我喘不上氣。
不行,我得去山下找救兵!
我從石頭堆里爬了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沒走幾步,一陣砂礫摩擦的聲音響起,我猛的一回頭,不遠處,確實走來一個人。
汗水順着我額頭往下淌,讓我的視線很模糊,看不出來的人是誰,但是,依稀能分辨出金黃色的道袍!
在清風觀,能穿金色道袍的只有一個人——師傅!
我擦了下眼睛,我確認沒看錯!
我不管不顧的沖着師傅跑去,師傅的臉上掛着幾處小傷,頭上的髮髻,也有些散落,臉色蒼白的看着我。
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摸着我的臉,嘴裏不停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此刻已經哭的沒有眼淚了,只能蹲在地下乾嚎。
師傅把我輕輕的扶了起來,警惕的看着四周,說道:「換個地方說話。」
我和師傅來走到了後山的山洞,洞裏不僅僅是師傅,還有玄虎,以及牆角處躺着的人。
玄虎看見我,故作輕鬆的說道:「呦,小犢子,還活着呢?」
我也不想再給他們添堵,接茬說道:「可不,我這小犢子命硬的很。」
玄虎掙扎著從地下坐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玄虎的腿有問題!
我連忙伸手扶住他,玄虎一把扇開我的手,說道:「老子還用不着你扶。」
我仔細看着,他的小腿呈一個詭異的彎曲狀,被兩個簡易的木板夾着,他的腿,折了!
我知道玄虎好面子,我也沒多問。
這時候,師傅也注意到我的胳膊,師傅慘白的臉上皺着兩道濃眉,問道:「你受傷了?」
我搖搖頭,說道:「小傷,沒事。」
師傅也沒追問,現場一片沉寂。
我小心的看着他們幾個,小聲的說道:「師傅。」
「嗯?」師傅淡淡的回應了一聲。
我清清嗓子,繼續問道:「師傅,道觀……怎麼了?」
沒等師傅說話,玄虎搶先一步說道:「沒事,幾個黃皮子找事,讓我們捶了。」
師傅狠狠的懟了玄虎一下,好像在怪玄虎多嘴一般。
玄虎大大咧咧的說道:「咋的?你不說他就不知道了?他早晚得知道,瞞着他幹啥?」
忽然,玄虎把目光看向我,對着我擺擺手,說道:「小犢子,你滾過來。」
玄虎目光發直,我也不知道他要幹嘛,但也照做走了過去。
玄虎看着我,突然嘿嘿一笑,說道:「你叫聲師傅,我聽聽。」
我看看師傅,又看看玄虎,小心的叫了一聲:「師傅。」
玄虎聽完哈哈大笑,笑夠了以後,他繼續說道:「我問你,我要老了,走不動道了,你能養我不?」
我被問的一頭霧水,但也沒猶豫,馬上點頭,說道:「養!」
「為啥?」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
玄虎笑的更開心了,嘴裏不停地說道:「值啊,值啊!」
師傅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能正經點不?要說你就趕緊說。」
玄虎白了師傅一眼,嘴裏發出「嘁」的一聲,對着我說道:「黃家找上門了。」
我一愣,黃家找上門?找也應該是找我啊。
突然,我心頭一驚,黃天智!當初師傅說能扣押黃天智的魂魄七十二天,一定是這事瞞不住了!這事怪我,時間沒掐算明白。
恍惚間,我腦子裏一直在迴響一個聲音:「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我想以死謝罪,我想一頭碰死在三清像前,了卻我這惹人厭的一生!
我木訥的抬起頭,緩緩地說道:「我對不起道觀。」
說完,腳下猛地一衝,奔著外面就跑了出去,師傅身形靈活,一把直接給我拽了回來。
玄虎倒是一臉的不在乎地說道:「你攔他幹啥?讓他去啊,他死了就利索了,咱們這幾個老傢伙也就自生自滅了。」
轉而,玄虎對我說道:「你快去啊,我着急見三清老祖呢。」
玄虎的話,讓我大腦一下恢復了一些理智,大家已經淪落到這個境地,我是他們唯一能信任的人,我這一死,他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沒等我細想,玄虎扶著牆走了過來,一巴掌就扇在我腦後。
玄虎嘲諷中帶着憤怒地說道:「你長能耐了?下山待了幾天,別的沒學會,學會死了?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特仗義、特牛逼?你這命,是道觀的!死,你得給我死在殺黃皮子的路上!你師傅當初收留你,不是為了你現在去死。」
我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被玄虎呵斥的無地自容。
玄虎把話說完了,扶著牆,艱難的走到我旁邊,什麼也沒說,就開始脫我褲子,我掙扎幾下,卻被玄虎的眼神嚇退。
玄虎把我褲子褪到腳踝,點着頭說道:「還是個站着撒尿的呢。」
「你他媽是個站着撒尿的!」玄虎的聲音突然提高,臉瞬間貼了過來,他的鼻尖直接戳在我的鼻子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深深的屈辱感也將我徹底包圍,無地自容的我,卑微的像只找不到家的螞蟻。
玄虎一瘸一拐的轉過身,沒在說話。
師傅抓住時機,給了我個台階,命令似的說道:「你抓緊找人把我們接走。」
我連忙點頭,抓住每一個能贖罪的機會。
玄虎像個沒事人似的,斜靠在牆上,吧唧吧唧嘴,說道:「我要吃肘子。」
師傅瞪了玄虎一眼,轉過頭對我說道:「玄虎說的對,到了你家,吃好的,穿好的,沒問題吧?」
我暗自發誓,我就是出去賣腎,我也得讓你們過的舒服些!
我對着師傅堅定地點點頭,只說了兩個字:「放心。」
師傅抬手指了指牆角,說道:「景元不知道能撐多久,你抓緊時間吧。」
一聽這話,我趕緊跑了過去,景元師傅脫相了,臉色蠟黃,雙目緊閉,雖不知道具體傷在哪裏,但其狀態,讓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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