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扎紙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扎紙人

見張旺兩眼淚汪汪,扎紙匠只是搖搖頭,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着遠方說道:「算半個老鄉,我在陝北要過飯。」

我倒是沒想過,扎紙匠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頓了一下,扎紙匠接着說道:「我一聽你們那的風俗,就知道是陝北附近,要不,我也不敢冒着師門忌諱幫你。」

我見扎紙匠一臉認真,忍不住心想張旺也算個能人了,畢竟能讓寡言少語的扎紙匠這塊石頭說這麼多話。

一邊的張旺一聽這話,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激動地半天說不出話。

扎紙匠不再多說一個字,不聲不響地從上衣兜里摸出幾根洋釘子,豎起拇指,單閉眼睛,簡單的測量方位,拿起鎚子就開始往地上砸。

記下之內,扎紙匠便在地面上用釘子圍出一個長方形。

扎紙匠說道:「用竹子,扎·一個小正方形,一個大長方形。」

我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雖然我心裏也沒底兒,但礙於張旺直勾勾的眼神,我還是裝的很淡定。

竹子被水蒸過以後,韌性特別足,忙活的我滿頭大汗,才勉強弄出個半圓不方的東西。

一邊充當監工的扎紙匠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繼續指揮着我:「黃裱紙粘在上面,不能用漿糊。」

於是,就在他這麼一點點的指導下,我忙活了一整天的時間,終於把這幾個小人弄了出來。

與此同時,也到了最關鍵的步驟——把亡人生前最愛的東西,放在其心臟位置,這個步驟講究個分厘不差。

我顫抖着手,一個個的塞進去以後,扎紙匠甩給我本破舊不堪地書,讓我按上面的東西念,想必這也是他們門宗的咒術,還行,看起來不是太難,而扎紙匠從角落裏拎着個大鐵鍬,不知道幹嘛去了。

當一切都準備完畢以後,扎紙匠也回來了,他指了指身後,我一看,這傢伙是個挖掘機轉世吧?就這麼一會兒,我們身後居然挖出來好幾個深坑。

扎紙匠緩緩地說道:「扔進去燒,能不能成,不知道。」

我滿腦袋問號,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說不知道?

我嘆了口氣,帶着絲絲哀怨地說道:「大哥,那我怎麼知道成沒成啊?」

扎紙匠不急不緩地說道:「不知道。」

算了,已經走到這步了,知不知道也得燒了!

大火熊熊而起,剎那間,幾個紙人便化為灰燼,坑裏只留下一大片灰白色的顆粒結晶。

氣氛變得十分凝重,大家誰也不知道成沒成功。

當大家把目光投向扎紙匠的時候,扎紙匠又從兜里掏出小冊子,看一眼書,再看一眼灰,扎紙匠研究了半天後,他咂咂嘴,說道:「應該是成了。」

這句話點燃了所有人,沒白折騰一天。

張旺更是淚眼婆娑,激動地渾身顫抖,他直接跪在坑旁,大聲地說道:「哥哥對不住你們耶!哥帶你們回家嘞!」

說着,他跳進幾個坑裏,把這些結晶物恭敬的裝在自己的包里,雙手捧著,一個勁的顫抖。

末了,張旺突然跪下,沖着我和扎紙匠就重重的磕頭,扎紙匠一閃身,直接躲開了,而我趕緊去把他扶起來。

或許,對於一個硬邦邦的陝北漢子而言,跪下,是最大的感激方式。

扎紙匠面對任何事情,似乎永遠都能保持平靜,對於張旺的感激,依舊如此,而我不禁暗自思考,這人,究竟只是木訥,還是城府深的可怕?

然而我又馬上打消這個念頭,人家剛幫完我們,我就如此揣測人家,未免有些吃飽了打廚子的嫌疑。

扎紙匠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進屋拿起背包,淡淡地說道:「我沒教過你扎紙術,更沒幫過你什麼。」

不等我們回應,他便推開門大步離開,背影很快隱在夜色之中。

張旺一臉崇拜地看着門外,激動地說道:「關中自古出豪傑,豪傑啊!」

說着,他又用手指著門外,激動地說道:「看看,看看,不要錢,不要名,這是大俠啊!是大俠哎!」

陝北的方言,聽起來本是又冷又硬,此刻張旺操著陝北口音,大聲的喊著,我竟然感覺到一種真誠,一種從骨頭縫裏發出的感激。

我特想告訴他,這人的脾氣就這德行,喜怒不驚的人,你指望他跟你表達什麼?

但我還是忍住了,不為別的,就為張旺的心裏從此有個可以崇拜的人。

人這一輩子,需要偶像,一個正面的偶像,會影響一個人很久很久,甚至一生。

虞瀾當了一天的小工,早已疲憊不堪,匆忙大聲招呼便回屋睡覺了。

花皮狗看着我,一臉賊兮兮的笑着,他說道:「你看,棍子大哥的事兒你都給辦了,我這……」

我疑惑的看着他,連忙打斷道:「你等會兒?誰?棍子?」

花皮狗嘿嘿一笑,說道:「就是張旺啊,一天直愣愣的,像個棍子一樣。」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說道:「他知道你給他起了個新名嗎?」

「目前還不知道。」

我搖搖頭說道:「勸你別讓他知道,要不,他這棍子容易掄你臉上。」

花皮狗還是那副表情,伸着手舔著臉繼續說道:「你看,是不是輪到我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我白了他一眼,手心衝上的伸向他。

花皮狗瞪着眼睛說道:「啥意思?」

我晃了晃手心,說道:「啥意思?路費啊,還能是啥意思?」

花皮狗嘿嘿一笑,說道:「我這不手頭也緊嘛,這樣,咱倆七三分,咋樣。」

我突然就笑了,說道:「你想從道士手裏賺錢也就算了,你他媽還想白嫖道士?咋的,七三分,你還覺得你挺仗義唄?」

頓了一下,我拍拍他肩膀說道:「放心,兄弟,答應你的事兒,我都記着,你給我幾天時間,行不?」

花皮狗的表情里透露著有苦說不出的味道,他有些為難地說道:「我知道你忙,這幾天我家裏人天天打電話催我帶你回去,你說我這牛逼都吹出去了,我也不好再拒絕了啊,要不,以後我咋在家裏混啊。」

說着,花皮狗還拍拍胳膊上的刀疤。

並不是我言而無信,也不是我不想幫他,而是在剛才,我突然感覺到左臂一陣劇烈的抽搐,雖然沒覺得疼,但我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

我強行保持鎮定,挺著胳膊的抽搐,硬笑着說道:「你也早點休息去吧,我儘快安排時間跟你走。」

花皮狗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了。

夜深人靜,只剩我一個人和日漸加強的抽搐感,這種不自主的抽搐,導致我半個身子都在顫抖。

而這時,我的背後響起一個極其不和諧的聲音:「嗑藥了啊,大哥。」

我用腳趾蓋都知道,能說出這麼不著調的話的人,只有麻四。

麻四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他大大咧咧的坐在我旁邊,說道:「今晚不用我值班了啊?」

我苦笑一聲,說道:「今晚我跟你作伴。」

其實,麻四早就知道怎麼回事,只是沒故意說破,而是換個種方式,嘗試打亂這個話題,但他不知道的是,話題可以被打亂,但現實不能。

夜晚是人情緒容易崩潰的時候,我也不例外,麻四也不是外人,我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和他說起心裏話。

這胳膊成了我的心病,虞瀾說的肌肉萎縮,已經開始了,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麻四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而這時候,仙堂突然冒了一股青煙,打斷了我的情緒。

是柳無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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