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定情信物」
心下稍定，進了院門就見一老一少拉着手閑話家常。
氣質清冷的少女背對着外頭，只看得到一點形狀較好的下頜，卻也瞧得出這丫頭耐心極好，由著老人家絮絮叨叨說上許多也不見又半分不耐。
她話不多，很多時候都是聽着，聽得很認真，你分明就能在其中感受到極好的教養。
想起之前時家提着禮物過來的那位姑娘……容貌倒是幾分相似，唯獨……年紀輕輕，太急躁，什麼目的都表現在臉上。
同一根藤上的，偏生差距那麼大。
她含笑步入，「父親，顧大人來看您了。」
院中眾人回首，謝老爺子第一個回神，倒是哈哈笑着起身迎了上去，「你小子終於來了！只聽你身子好了，卻總不見你來，你再不來，我便要去你那了。」
顧辭很是謙恭有禮，「老師，是學生疏忽怠慢了。」
今日老爺子心情很好，半點寒暄都不想要，拉着顧辭往回走，「你今日來也好，這不巧了！給你介紹下，我謝家的孫女兒！」
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怦然心動。
彼時只道這丫頭難得穿了件紅衣，想來是極美的，只是背對着自己瞧不分明。
此刻，就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少女身着大紅宮裝，站在石桌旁眉眼染了笑意微微欠身，聲音都比平日多了幾分溫軟，她喚，「顧大人。」
從未覺得，這三個字竟如此好聽。
少女大紅宮裝着身，寬大裙幅逶迤身後，拖曳三尺有餘，她肌膚極白，便是身着紅衣也帶着幾分骨子裏的冷，極冷、又極艷。
三千青絲隨意挽了個髻，有些隨意鬆散，發間並無髮飾，冷艷高貴處又多了幾分往日不曾有的慵懶來，仿若多年前在那巍峨宮城之中所見國色牡丹，貴不可言。
旁的一切都遠去了，身旁哈哈笑着開懷的謝老爺子，一路心懷戒備的謝夫人，還有周遭那些個下人們，一切彷彿都成局外。
那些纏綿病榻的時光漸遠，眼前的少女和回憶里的孩子開始重疊，那孩子也愛紅衣，那種最正最艷的紅，於旁人來說總多了幾分刻意的俗，於她，卻是相得益彰。
有風拂來，桌邊古樹簌簌地落了葉，落在她發間，他對着她伸手，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而繾綣，「歡歡，過來。」
時歡一愣，沒動。
他……失態了。
說完，他自己已經清醒，卻反而低了頭倏忽間笑了笑，有些窗戶紙早些當眾捅破也好，左右……既然她回來了，那這輩子，除了自己身邊她哪裏也別想去。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想要她的心思，縱然前途難行，也不過佛拒殺佛、神擋弒神、魔阻屠魔罷了。
他早已是墜入地獄的人，也做好了將這人間一道拉近無盡黑暗的準備，但她回來了……她愛過的這人間，他便暫且為她留着。
他取過那小號紫檀木匣子裏的紅寶石簪子，上前幾步，還是那溫柔到溺出水來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美好的夢境般，對着這個有些驚訝於是顯得有些呆的姑娘，「歡歡，低頭。」
簪子是定製的，帝王御賜的紅寶石，通體紅地暗沉又耀眼。原想着她如今總穿白衣，紅寶石該是極配的，倒是沒想到今日這般隆重……
隆重到，只想讓人好好藏起來。
戴好了簪子，他才後退一步，拂開她發間落葉，笑，「歡歡，這是賀禮。」
笑容溫柔，又帶着幾分狡黠，像是一個用不大聰明的計謀得到了一顆糖而沾沾自喜的孩子，時歡從未見過這樣的顧辭，就像是卸了溫潤如玉的面具，露出裏頭最綿軟的核。
她伸手去摸那簪子的手被他拉下握在掌心捏了捏，才若無其事地鬆開，轉身問謝老爺子，「怎麼樣，老師，好看么？」
似得意，又像是炫耀。
謝老爺子哈哈笑着，「好看，好看……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謝夫人卻有些笑不出來。
這丫頭，到底懂不懂？簪子這東西，可不是誰的都能收……那是……定情信物啊。
她是真的喜歡時歡，也是真的站在這孩子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顧辭表現地太過於明顯，而這樣的明顯，對顧辭本人來說代表着什麼，顯而易見。
他要告訴所有人，這個女孩，是他的，任何人碰不得，即便是謝家，也得排在他之後。
心思深沉，霸道又強勢的將時歡攏在屬於他的羽翼之下。
顧辭年少清雋，長相極好，家室也好，如今又官拜三品，前途不可限量，想來沒有哪一個姑娘能拒絕得了這樣的男人。
何況，這個男人還對你溫柔呵護。
可前提是，他得能夠攏得住啊！若是……攏不住呢？
世人都會原諒一個風流才子，卻原諒不了一個無辜紅顏。屆時，所有的明槍暗箭、口誅筆伐都會朝着這個勢單力薄的孩子而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預見那未來，於心不忍。
卻又知在這個年紀得一人如此呵護，怕是像她們這些帝都女子生命中最後的溫柔，足以抵禦往後餘生所有的孤寒。她同樣預見，因此同樣不忍扼殺。
這孩子已經夠苦。
她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裏調整了一下表情，才上前幾步插嘴說道，「父親，顧大人此次前來，想來你們師生二人有許多話要說，我便帶歡歡去見見那些個夫人小姐們，認認人。」
「也好。去吧去吧……」謝老爺子像個老頑童，此刻換了個說話的伴兒，自然樂呵呵地放人了，拉着顧辭，聲音很大，旁若無人的取笑，「你小子看我是假，看姑娘是真吧？」
「老師……」聲音里多了幾分無奈。
「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看得可分明了，你看人家姑娘那眼神……噢喲不對，如今那可是我家姑娘，你小子給我規矩些！我可不想才得的孫女兒還沒焐熱呢，就給你小子拐走了！」
老爺子的聲音漸漸聽不明晰，卻也聽得出他今日是真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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