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將相和

第25章 將相和

「這樣吧,我們找個例子,就不說我了,免得你又覺得我誇誇其談,你剛才提到王藍田,秦金生,馬文才,都屬於禍害,那我們就挑一個最大的禍害出來,你覺得是誰?」

「馬文才,此人行事只求勝,不思全,為官一方,只為自己,不為百姓,為將出兵,不穩紮穩打,而是以奇為好,若是真的有一日他能為官,必是禍害!」

謝道韞想都不想,直接回答。

「好,鞭辟入裏,」王凝之點了點頭,又說道:「所以在你看來,他不堪大用對嗎?」

「正是。」

「嗯,為官的話,看他那個心性,我倒是也同意你的看法,不過為將,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要不你來聽聽?」

謝道韞點了點頭,說道:「請。」

王凝之走近兩步,坐了下來,眼珠子轉了轉,「這麼說吧,今兒比如有十個謝玄,分作兩隊,你我各自帶一隊,你十人,我五人,我們作戰,你贏了,這能說明你厲害嗎?」

說着,王凝之把謝玄揪過來,讓他站在小桌子一側,謝玄聽到有關自己,馬上起了精神,抬頭挺胸。

「不能,以多勝少,一件正常事兒而已。」謝道韞眨眨眼。

「沒錯,那如果是我贏了呢,是不是能說明我厲害呢?」王凝之笑了起來。

謝道韞點點頭,「如果是你我各自為指揮,這自然是你厲害,以少勝多,兵士能力相同,當然是你計謀得當。」

「嗯,這樣你明白了嗎?」

謝道韞皺起眉頭,想了想,點頭又搖頭。

王蘭左看看,右看看,茫然不解,「兄長,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王凝之笑了起來,說道:「這就是將軍,和名將的區別了。」

「什麼區別?」謝玄瞪大眼睛,好奇十分。

「嗯,這麼說吧,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將軍數不勝數,可是能為人傳誦的名將卻甚少,這是為什麼呢?」

王凝之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語速很慢:

「將軍和名將,區別就是名將敢於把握機會,以少勝多,出奇制勝,改變大局,而將軍只能以多勝少,穩紮穩打。」

「給你們舉幾個例子,戰國白起,伊闕之戰大敗韓魏,以少勝多,為秦之崛起奠定基礎,楚漢之時,韓信背水一戰,向死而生,大漢末年,曹操官渡一戰,奇兵縱火,稱雄北方,赤壁一戰,周瑜大破鐵索連舟,天下三分,這就是名將。」

「名將之所為,並非只求奇謀,不求穩重,而是他們明白奇兵的價值。而一般將軍只知求穩,忽視了將軍的作用,或許也是因為他們明白自己的斤兩。」

「換句話說吧,我們都知道當年孫劉聯盟,孫權接受了孔明之建議,決定與劉備三分天下。」

「如果孫策還活着呢?」

王凝之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孫權與孫策最大的不同,便是孫策本就是名將,若是孫策還在,最大的可能性是接受周瑜的二分天下謀略。」

「周瑜敢提出這種謀划,就在於他本為名將,他明白,即便東吳對上北方諸侯並無優勢,可是他自己就足以補上這些缺陷。」

「而孫策是可以接受周瑜這般想法的,但是孫權不行,孫權的想法很簡單,弱者聯盟,以對抗強者。」

「可是戰爭,哪裏有絕對的弱者?以弱勝強,周瑜行,孫策行,孫權不行。」

「赤壁一戰,就足以說明周瑜是有能力執行二分天下的,

可是對於孫權來說,這不可能。」

「當然了,我不是說周瑜就真的行,未曾發生過的事情,以無價值,他或許過於自大,很快就賠了東吳,也可能真的鑄造傳奇,不過肯定非常艱難就是了。」

「我要講的是,這就是名將和一般將軍的最大不同,他們的心態不同,名將自信可以奇兵制勝,將軍們卻不敢。」

「而我晉朝,需要的不是將軍,而是名將,雖弱,卻敢打敢拼,而不是看到對方人多,自己就輸了膽子。」

「如何培養名將呢?看心態,便如你們下棋,馬文才可自斷臂膀,而求終勝,換做梁山伯,恐怕難以割捨自己的棋子,最後只能被你蠶食。」

「這種心態最為難得,十萬人打五萬人,梁山伯和馬文才都能做到,甚至梁山伯做的更好,更穩。可是五萬人打十萬人,梁山伯必輸,馬文才卻有希望反敗為勝。」

王凝之的話結束之後,在場幾人都陷入沉默,只有謝玄眼神愈發明亮。

「今日我學院,教授弟子六藝,不僅要培養愛民如子的好官,也要培養敢打敢拼的將軍。」

「這就是為什麼在你看來,他們是禍害,卻要教育的意義,因為他們本來要走的路就不同。」

「若是學子們都如梁山伯,未來南北開戰,我們直接投降就好了。」

「若是學子們都如馬文才,不用等南北開戰,我們自己就亡了。」

「將相和,便是如此道理,文有所文,武有所武,不同的位置,要求的人就不同。至於什麼位置放什麼人,那是陛下的事情,不是我們該談論的。」

「而山長和夫子們,在此教書育人,便是要為他們磨練性子,讓一心求穩的梁山伯,明白有時候也要狠下心,讓一心求變的馬文才,知道穩重之不可或缺。」

「馬文才是個禍害,屠夫心性,若是讓他去禍害敵人呢?」王凝之『呵呵』笑了起來,「你還覺得,你若是山長,必不會授他學業嗎?那未來誰帶我晉朝大軍收服中原?」

不等謝道韞說話,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

「我來!我當為名將!」

眾人轉頭,只見謝玄不知何時,已經爬到旁邊大石頭上,雙手叉腰,凜然自若,人雖小,卻氣勢恢宏。

王蘭和謝道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王凝之卻在腦海里,想到了未來名傳千古的淝水之戰。

「謝道韞,謝過凝之兄指點。是我心思狹隘了,日後必改進。」謝道韞倒是個灑脫性子,覺得王凝之所言雖不見得是至理,卻也有寬宏之意,當下站起來,肅然行禮。

「你愛改進不改進,關我什麼事兒?」

然而這個時候,王凝之已經走到小屋門口,聳聳肩,擺擺手,推門進去了。

留下謝道韞恨得牙痒痒。

躺在床上的王凝之嘆了口氣,日子未免太難過了,每次和謝道韞打交道,都是勞心勞神啊。

只不過,小院子裏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院牆外,手裏提着一個澆花水壺,路過的王遷之,在默默聽完裏頭談話之後,笑得開心,撫須而去。

不知道是為什麼,本來只有三日的棋藝課程,突然延長了,由各位夫子們給學子講授自己的心得,並且王遷之也一反往常,幾乎是每天都會出現,還安排了夫子們互相對弈,而他則要求大家在結束之後,給出自己的判斷,再做斧正。

學子們都看得出來,山長莫名其妙地就對這件事情很重視,於是大家熱情極高,除了王藍田同志,到最後也沒贏過一句,不過對於規則倒是熟悉了許多。

學堂里,王凝之很苦惱,尤其是現在,看着手裏的白紙,無從下筆。

下個棋,還要心得?這能有什麼心得?說我棋藝太爛,被謝道韞給錘爆了?

由於這份卷子是要給山長看的,所以大家都在奮筆疾書,就連王藍田都筆下不停,看得王凝之一臉疑惑,這位大哥,究竟能寫出什麼下棋心得?

隨着祝英台第一個上台交卷子,大家陸陸續續交了卷子走人,王凝之無奈,打算利用這點時間去『創作』一下,等會兒交個白卷好了。

下筆流暢:

又許時,始寂無聲。方將睡去,覺有人至寢所。急起審顧,則北院女子也。驚問之。女笑曰:「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寧正容曰:「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

女云:「夜無知者。」寧又咄之。女逡巡若復有詞。寧叱:「速去!不然,當呼南捨生知。」女懼,乃退。

至戶外復返,以黃金一錠置褥上。寧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污吾囊橐!」女慚,出,拾金自言曰:「此漢當是鐵石。」

嘆了口氣,多虧了自己這些年在父兄的指導下,學問還算可以,否則只是這些古文,恐怕也寫不出來。

拿起一張旁邊的白紙,寫上名字,打算拿去交了卷子,還沒站起來,就聽見不遠處小路上,荀巨伯在喊自己。

「怎麼了?」王凝之看過去。

「凝之,快去,山門那兒有人找你!」

不僅是荀巨伯,身邊的幾個學子也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王凝之,而祝英台站在側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至於梁山伯,則站在她身邊,皺着眉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誰啊?」王凝之站了起來,走過去問道。

荀巨伯剛要說話,祝英台就開口了:「你去了就知道,快點兒吧。」

「我還沒交卷子呢。」

「我們幫你交上去,你快去!」祝英台推了一把,王凝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往山門走去。

半山腰處,王蘭手裏提着一個小竹筐,裏面放着一些山下的花,笑着和旁邊的兩人說話。

這兩人正是徐婉和小丫。

並沒有如何梳妝打扮,徐婉手裏提着一個小盒子,而小丫則左顧右盼,等著徐有福,她剛才已經拜託幾個人去找了。

「有福。」王凝之出現在山門處,和徐婉對視一眼,又喊了一聲路過自己的徐有福,誰知道徐有福完全不搭理自己,就像聽不見一樣,直奔山門而去。

連翻幾個白眼,王凝之無奈地抬腳往山門處走。

「小丫,徐姑娘,你們來啦。」徐有福『嘿嘿』傻笑着杵在門口,像一根木頭,幾乎和白石們側面的樹木一個樣子惹人討厭。

「有福。」徐婉點點頭,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話,而小丫則拉着他往一邊樹蔭下走,還說着最近自己的收穫。

「公子,我來了。」給王凝之行了個禮,徐婉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素凈的裙子,簡樸的灰色,只有裙擺處有幾朵小花圖案,身上也沒有什麼飾物,她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站在王凝之面前,似乎和這春天融為一體。

「這是?」王凝之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小盒子。

抬起頭,看了一眼山路上圍着看的學子們,徐婉又是輕輕一笑,打開盒子,是一疊白紙,都寫的密密麻麻。

「我已經把你給的那幾個故事都寫好了,這是成品,也和老先生說好了,不直接賣錢,等到這些故事講完,賺的錢,茶樓一半,我們一半,-然後在我們的這一半裏面,老先生和我各自再分,至於你的利潤,還要再分,估計不是很多了。」

徐婉的聲音輕而淺,又很是清脆,明明是說着生意的事兒,卻在這春風裏,讓人覺得有鳥兒輕鳴。

王蘭則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手裏的盒子,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

「嗯,看來還是要有基礎才好,我們這樣高空蓋樓,幾乎是在給別人做嫁衣,這樣吧,我這裏銀錢不少,等我回去了,把它們清點一下,等這些故事講完,以後的我們就不這樣賣了。」

王凝之想了想,決定看情況投資一下,「到時候我們自己租個茶樓,或者直接買一間下來,自己雇傭說書人,要賺錢,還是要自己當老闆,不然一輩子都是給人打工的命。辛苦半天,人家吃肉,自己喝湯。」

徐婉卻輕輕搖頭,「現在只有一個畫皮的故事,反響不錯,其他的故事如何,還不清楚,還是先看看吧。」

「嗯,這段時間你多辛苦些,每天都計算一下那些客人們的來往,新客人有幾個……」

這邊,幾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聖賢書院門口,謀划著如何賺一筆大錢。

那邊,一群人在山門不遠處的青石路上,神色各異。

「這就是徐婉姑娘嗎?當真好看啊,穿着如此簡樸,卻衣伊動人,不愧是南郡有名的紅牌。」

幾個那日沒有參與到關押寧子世事件的學子,嘖嘖稱奇,這個故事可是聽了無數次,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要不是王凝之這個煞星不敢招惹,說什麼也要上去跟徐婉要個簽名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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