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會議

第六章 會議

議事廳一時間沉默下來。

他們很想弄清楚李信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又為什麼會去城北,以及和那名雲中女子產生衝突的經過,但沒人能告訴他們。

半刻鐘后,唯一能告訴他們的人,姍姍來遲,踏入議事廳。

來者國字臉,氣質陽剛,有着邊塞軍人獨有的精悍,左臉頰有一道淺淺的刀疤。

身穿刻火焰銘文的輕甲,腰懸佩刀。

「張將軍!」

包括花木蘭在內,一眾將領紛紛起身。

張副官緩步走到主位,坐在本該屬於李信的位置。

身為統領的副官,統領不在時,他就是長城守衛軍中最高長官。

「坐坐坐!」

張副官吐出一口氣,壓了壓手,示意大夥們坐下來。

眾將領聞言,重新坐好,花木蘭吸了一口氣,充滿女子成熟魅力的磁性嗓音問道:

「統領他怎麼樣?」

她的問題,同樣是在座隊長們關注的。

「統領沒有大礙,只是受了些傷,修養幾天就好了。只是........」

張副官猶豫一陣,道:

「他體內有股狂暴的力量肆意亂竄,我剛剛替他壓制住,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

眾人無聲的交換眼神,張副官的話,等於驗證了他們方才的猜測。

鬍子拉碴的那位隊長,小聲試探道:

「張將軍,這件事,您怎麼看?」

張副官眯了眯眼,「這件事,是你能看的?」

鬍子拉碴的隊長乾笑一聲,沒再說話。

花木蘭出聲打破尷尬,道:

「張將軍,您可以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張副官是李信的左膀右臂,儘管他當時並不在場,但花木蘭相信,張副官絕對知道一些事。

「是啊,這件事鬧的這麼大,營里的弟兄們議論紛紛,我們必須給大夥一個交代。」

眾人附和道。

張副官壓了壓手,讓議事廳安靜下來,他環顧眾將領,緩緩道:

「本官今日沒有跟隨統領,是因為我去了「大興車行」查案子。」

「查案子?」獨眼的隊長詫異道。

大興車行他熟悉,是長城裏數一數二的大車行,可沒聽說車行近來有什麼案子啊。

見眾人紛紛看來,張副官不緊不慢的從懷裏摸出兩張拓印下來的車轍子,道:

「來福客棧外的車轍痕迹找出來了,和我們守衛軍用的運送淄重平板車是一樣的。」

花木蘭挑了挑眉。

其他人則露出茫然之色,來福客棧的案子是統領在親自負責,他們平日裏操練士兵,守衛長城,並沒有對這個案子太過關注。

反倒是聽說了死者家人來營房鬧事,讓統領下不來台的事兒。

那些不喜歡統領的士兵私底下就不停議論,說新統領就是能力不行,要是蘇烈統領還在,就會怎樣怎樣云云。

張副官娓娓道來,把李信查案過程告知眾人。

「統領讓我去車行查找線索,自己去了文汗家,就是因為後者遇到兇手的可能性更大,他不願我犯險。」

他目光徐徐掃過眾將領,沉聲道:

「我不管統領有什麼問題,會不會失控。我只知道,雖然他脾氣臭,性格冷,就像茅坑裏的臭石頭,但他是個好統領。」

你這是誇他還是損他.........花木蘭搖了搖頭。

眾將領微微動容。

他們對李信有所改觀。

花木蘭耐心聽完,道:

「那個叫司南星的女子,就是殺死王貴的兇手。」

根據死者的驗屍單顯示,王貴胸口的致命傷是火灼和撞擊造成。

腳踝處受過冰凍。

而文汗家留下的戰鬥痕迹可以作為指控司南星的鐵證。

她接着補充道:

「不過王貴是獵知者,這個組織本身名聲狼藉,張副官剛才說,王貴一直在尋找司南星,明顯意圖不軌。

「因此哪怕司南星是殺人者,她也不該獲罪。」

眾人低聲討論之際,在長城某處隱蔽的地下密室里,幾名披着黑袍的人影,坐在點着油燈的桌邊,一起看向不遠處,靠在大椅上的錦衣中年人。

「你不是說能替我們找到司南星,奪來賢者之玉嗎?」一位黑袍人沉聲質問。

「為什麼不通知我們,要獨自行動。」另一位黑袍人質問。

李然面無表情的用錦帕擦拭着手,淡淡道:

「沒時間了,守衛軍的營房是什麼地方,你們也清楚,司南星進了裏面,再出來就難了。

「而且,李信性格執拗,知曉了賢者之玉的存在,再想讓他交人,難度極大。

「所以我才選擇當時出面,如果李信不願意交人,便親自出手。事實證明,我猜的沒錯。」

一名黑袍人嗤笑道:

「這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現在司南星進了守衛軍營房,你李氏就算本事再大,也搶不出人來。現在該怎麼辦?」

李然吐出一口氣,沒有作答,而是問道:

「你們的首領黑光在哪裏?」

最先說話的那位黑袍人道:

「就在城外。」

李然點了點頭,接着說道:

「事已至此,埋怨和推諉只會顯得爾等無能,如今要做的是,是想辦法把司南星和賢者之玉搶回來。」

他停頓一下,等所有黑袍人都看來,繼續說道:

「李信的統御之力失衡,黑暗力量日夜侵蝕着他,一旦他壓制不住黑暗之力,便會淪為黑暗力量的奴役。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守衛軍自己就會先亂起來。」

在場的黑袍人眼睛紛紛亮起來:

「那該怎麼做?」

「派人刺殺李信,逼他爆發黑暗力量?」

獵知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出主意。

愚蠢........李然搖頭:

「長城守衛軍營房裏高手如雲,身懷特技的比比皆是,能混的進去,為什麼還要刺殺李信?直接擄走司南星不是更好?

「經歷了今天這件事,李信以後外出,必然會帶着數量足夠多的守衛軍隨行。」

「那你說怎麼辦。」黑袍人們惱羞成怒。

「兵法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李然嘴角一挑,他沒有多做解釋,一言不發的往外走。

「你幹什麼?」

獵知者們皺眉道。

「我出城一趟,去見見你們的黑光首領,商議如何奪回賢者之玉。」李然揮揮手,沿着往上的台階離去。

...........

李信醒來時,窗外天色青冥,屋內昏暗,他吃力的坐起身,伴隨而來的是陣陣眩暈,以及渾身酸疼無力和口乾舌燥。

他坐在床上緩了片刻,從床上下來,到左邊擰動合攏的蓮花,隨着金屬葉片綻放,火苗竄起,驅散黑暗,帶來昏黃。

李信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嚕一口氣喝乾,這才覺得真正的活過來了。

「咚咚!」

房門響了幾下,外頭傳來欣喜的聲音:

「統領,您醒了?」

李信望向房門,道:

「進來。」

聲音有着明顯的嘶啞。

房門推開,一位年輕的守衛軍進來,躬身道:

「張副官命令卑職在門外候着您,說只要您一醒來,便立刻通知他。」

他邊說着,邊道:

「我這就去通知張副官。」

李信微微搖頭,嗓音嘶啞的說道:

「稍後我還要繼續休息。」

年輕的守衛軍立刻點頭,表示不會讓人來打擾統領休息。

李信沉默片刻,問道:

「我昏睡多久了。」

「兩天。」

「隨我離營的那兩個兄弟怎麼樣了?」

他不記得逼退李然之後的事了,害怕失控后的自己傷害到兩名守衛軍。

「那兩位同袍都在養傷,沒什麼大礙,只是現在還沒醒來。」守衛軍如實回答。

那兩名守衛軍實力不及李信和司南星,受的傷較重。

李信「嗯」一聲,緊繃的表情微松,繼續問道:

「那天可還有誰跟着我一起回來。」

年輕的守衛軍有問必答:

「有的,花木蘭隊長他們帶回來一個雲中女子和一個小姑娘,目前就住在營房裏,被我們盯的死死的。

「我聽說,那女子就是殺死王貴的兇手,統領您可真厲害,短短几天就查出真兇了。」

李信蒼白的臉龐沒有變化,但心裏結結實實的鬆了口氣。

司南星和文小雨沒事,兩名隨行的守衛也沒事。

這就很好。

又喝了一杯水后,在年輕守衛軍的攙扶下,他回到床上,倒頭就睡。

.........

次日。

李信醒來,精神好了許多,簡單的洗漱后,守在門口的年輕守衛軍捧上來一碗熱粥,配一疊醋溜蘿蔔。

長城位處雲中,最缺的就是熟菜和瓜果,所以泡菜醬菜在長城非常流行。

蘿蔔爽口開胃,李信昏睡兩天,早已飢腸轆轆,但脾胃虛弱不適宜大魚大肉,醋溜蘿蔔配白粥,正好。

他很快把粥喝完,四肢的無力感漸漸緩解。

解決完溫飽,他默默穿好鎧甲,掛上披風,背着家族巨劍,去了辦公堂。

辦公堂里。

氣色較差,一眼就能看出處在虛弱狀態的李信,掃過堂內的張副官、花木蘭等將領。

「讓諸位擔心了,我沒事。」

他臉色冷峻的點頭。

張副官笑容滿面:

「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眾將領紛紛附和。

李信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

「司南星怎麼樣?」

眾將領默然,看向張副官,後者應道:

「暫時被我們留在營里,但她什麼都沒說,對我們守衛軍極為戒備,非說要等您醒來。」

她之前連我都不信任.........李信說道:

「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一些事了。」

眾人精神一振,這兩天可把他們憋壞了。

就等著統領或那兩個守衛軍醒來,告訴他們一切,告訴他們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信說道:

「王貴是獵知者,這點你們已經知曉,那司南星的身份,你們知道嗎?」

眾人搖頭。

「千窟守護者。」他說。

將領們表情各異,花木蘭則挑眉道:「千窟守護者?!」

李信看着她:

「你知道?」

花木蘭頷首:

「蘇烈統領認識一位叫伽羅的千窟守護者,他曾經與我說起過這個組織。傳聞千窟守護者是一群專門守護雲中古物的組織,尤其是賢者留下來的物品和知識。」

一位隊長恍然大悟道:

「獵知者和千窟守護者是天生的死對頭啊。」

李信接過話題:

「不久前,司南星尋得了一件賢者遺物,但消息不慎走漏,因此在長城附近遭到獵知者組織追殺。

「她無奈躲入長城中,因為傷勢過重而昏迷,被守衛軍雜役文汗的女兒,文小雨所救。沒想到的是獵知者的爪牙遍佈雲中,就連長城裏也有不少是獵知者。

「為了找到她,長城中的獵知者活躍於大街小巷,終於,在前段時間,有一位獵知者發現了她的蹤跡,那個人就是王貴。

「司南星殺了王貴,並把他的屍體丟在南涼街的來福客棧,那裏足夠繁華,發生了命案必定會被我們守衛軍重視。」

花木蘭聽到這裏,脫口而出:

「她想利用我們守衛軍來制衡獵知者?」

張副官搖著頭,感慨道:

「厲害,厲害。」

被打斷的李信繼續說道:

「她一邊利用我們制衡獵知者,一邊等待同伴救援,直到被我找到。」

鬍子拉碴的隊長好奇道:

「她到底尋回了什麼古物,讓獵知者這般窮追不捨,即使到了長城,都不肯放過她。」

眾人紛紛看向李信,顯然也很好奇這件事。

即使沒人問,李信也打算告訴他們:

「那東西叫賢者之玉,是上古賢者遺留的東西,據說蘊含着非凡的力量,那股力量有毀天滅地的威力,如果被心術不正之人得到,必將引發巨大的災難。

「我見過它,確實極為神異。」

議事廳內,一下子安靜起來。

眾將領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

花木蘭那雙漂亮的眸子,倏然凌厲,斟酌道:

「所以,統領打算怎麼處理司南星,以及那塊賢者之玉?」

李信臉色嚴肅,沉聲道:

「保護好它,等待司南星的同伴尋來。如果馳援的千窟守護者戰力不強,我會考慮要不要派人護送。」

呼........花木蘭鬆了口氣,笑道:

「屬下支持統領。到時候請務必讓我護送,嗯,司南星說的話是真是假,謹慎起見,還得再做一次確認。諸位覺得呢?」

「雲中亂起來,對誰都不好。」

「我們雖然負責守衛長城,但必要的時候,依舊得插手雲中之事。」

將領們紛紛發表看法,贊同花木蘭和李信的意見。

這時,一位清瘦的中年將領出聲說道:

「統領,與你們在文汗家中戰鬥的是獵知者?

「您的統御之力失衡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說出口,議事廳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不,」李信搖了搖頭,「那不是獵知者,是李氏的人。」

李氏的人........在座的將領們無聲的交換眼神,用一種無比複雜的表情看着李信。

這位新任統領,便是出身李氏,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李氏族人,是根正苗紅的皇孫。

眾人再次交換眼神,最後齊刷刷看向花木蘭。

花木蘭性格豪爽耿直,人緣極好,這種得罪人的事兒,由她出面最妥當。

........花木蘭深吸一口氣,看着李信,用反問的語氣問道:

「李氏?」

李信「嗯」一聲,沉默片刻,嗓音嘶啞低沉:

「我的統御之力失衡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花木蘭,自顧自的說道:

「黑暗力量侵蝕着我的靈魂,消磨着我的意志,讓我處在失控的邊緣。於是我找到了李氏的人,想從他們那裏獲得掌控統御之力的辦法。

「李氏答應了我,但條件是讓我幫忙找司南星。

「不過他們沒有坦白司南星的身份,而是告訴我,她是殺害李氏族人的兇手。」

說到這裏,眾人心裏一動,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花木蘭說道:

「李氏騙了你,他們也想要司南星身上的賢者之玉?」

李信微微頷首,臉色依舊冷峻:

「準確的說,是李氏與獵知者達成合作,李氏幫獵知者找到司南星,搶回賢者之玉。」

花木蘭眉頭一挑,追問道:

「那李氏想要什麼?」

李信措辭片刻,坦然道:

「自女帝篡位登基,李氏所謀一切,都是為了推翻女帝,奪回江山。

「長城和都護府地處邊境,若能奪下長城,等於打開了中原的門戶。屆時,就可以與雲中勢力聯合,攻打長安,推翻女帝。」

一番話他說的無比坦然。彷彿自己不是李氏族人。

議事廳一時間沉默下來。

張副官見不少人目光變的凌厲,看向李信的眼神也多了警惕和戒備,忙說道:

「但是統領你沒有答應不是嗎。」

他的話讓不少人神色轉柔,畢竟李信如果倒戈的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

李信表情依舊冷淡,聲音也沒有起伏變化:

「這是我身為統領的職責。」

聞言,包括花木蘭在內,眾人心裏對這位年輕的統領產生了些許敬意。

李信繼續說道:

「情況就是這樣,且不說我的身份,僅憑黑暗力量侵蝕,就讓我隨時可能失控。而我卻沒有找到解決隱患的辦法。」

他冷著臉,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但緊繃起來的身體出賣了他,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所有問題都暴露在陽光下,李氏餘孽的身份、隨時失控的身體狀態........守衛軍會怎麼看待他?

疏離、冷漠,還是戒備,甚至敵視?

議事廳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讓人煎熬的沉默中,花木蘭緩緩吐出一口氣,道:

「以前,我的隊伍里也有一個時常失控的傢伙,發起狂來六親不認,就連我也被他傷過。

「但他後來成功克服了魔念,控制住了自己。因為我們相信,信任可以撫平魔念,同伴可以一起對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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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筆計劃:光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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