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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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塘嘈嘈十二灘,人言道路古來難。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在潼關東三十里、函谷關西八十里,有一山谷,此山谷位於湖縣境內,距離長安城三百餘里。緊靠貫通關內關外的交通驛道,又隱藏在峽谷中,位置非常險要。山中有條泉鳩澗,往北一直通往黃河,泉鳩這條澗水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村莊,泉鳩里為鄰為里。

時間已值八月,八月的天空,瀰漫着一絲盛夏的狂躁,秋老虎依然轄帶者太陽的***,肆虐秋日的溫和。空氣中到處瀰漫着桂花的香味,那是大地在回報勤勞者的微笑。秋天,是勤勞者的節日,一切都在欣欣向榮,樹上的果實成熟了;地理的莊稼成熟了,孩子們的盼望,家庭主母的期望,都集結在那一枚枚豐碩的果實、一顆顆彎腰的谷穗身上。

幸福的形式都是千篇一律的,而不幸卻各有不同。在遠離村莊的山澗的最裏面,有一戶獨立的破敗的農家小院裏,卻充滿著壓抑的氣氛,與這金秋的喜悅格格不入。

這家小院,有三間草房,一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中間有一個不大的庭院,在東西兩間廂房的廊下,掛滿編製好的草鞋,在四周的木柵欄上掛滿了浸泡后,晾曬的蒲草。這家應該是個殷實的家庭,主人除了務農以外,還是一個手藝人。漢朝經過文景之後,已經廢除了暴秦很多的苛政,商業、手工業也不再像前秦那樣嚴格禁止。

現在,整個院落里,瀰漫着焦慮的氣氛,一位男子看樣子有三十多歲,滿臉的滄桑。穿着一身補丁摞補丁卻洗的乾乾淨淨的麻布衣裳,正坐在東廂房門口的石墩上,雙腳蹬住一個用粗樹杈製作的草鞋扒,腰間栓一根粗繩,製作的草鞋則平掛在樹杈和粗繩中間,用釘子將鞋楦頭跟尖兩部分穿連固定,將編成的蒲草鞋底覆於楦頭的底面,再用楔形板夾住平編的鞋底裏層穿連固定。選一根細長的蒲草,從一側插入編織鞋底余出的蒲草縫隙,彎折向一方,成為兩條,緊挨鞋楦頭,分別正向擰勁,依次將兩條擰勁的蒲葉擰編鞋底經緯一圈,使鞋底固定成型。這個男子低頭專註編織着手中的草鞋。一雙粗糙的大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可見手藝精湛熟練。

草鞋已經完成了很多,無序的堆放腳邊。

落日的餘暉從西廂草房背後的山頂照拂下來,灑在庭院裏,而在用樹枝圍成的籬笆牆的院門口,還有一個中年人,三十多歲,面容白皙乾淨,雖然也是粗布衣裳,也有破損,卻也是乾乾淨淨的。在慢慢的來回踱步,夕陽下,影子被拉得很長。

穩重的步伐卻掩蓋不住雙手無意識的動作,不時地望向院外那條通往山外的小路的眼睛,徹底暴露了主人現在焦急的心情。

本該炊煙渺渺的煙筒,此時卻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殿下」那位漢子終於放下手中的活路,輕輕地拍了拍胸前的衣襟,輕輕地走到年輕人的身後,微微弓下身子,拱手道:「殿下,您還是先回屋歇息歇息,你都在這站了半天了,你的身體骨金貴。這裏小民盯着,張老哥一回來,我馬上告訴你。」

「哎」年輕人嘆了口氣,用左手攥了攥右手,又用右手攥了攥左手,似乎在自言自語「這都兩天了,應該早回來了才對」

這個中年男子,就是當朝的太子劉據,十多天前,因為巫蠱事件的牽連,一怒殺了江充被當今皇帝懷疑造反,雖然在母後衛子夫的支持下,也舉兵反抗,但總歸是倉促起兵,兵器、士卒都不夠,幾處兵營也都不聽調度,不是朝廷大軍的對手,只堅持數日而敗。不得不帶着自己的倆兒子倉皇出走,而大兒子劉進,因為良娣剛生產,不能脫身,留在宮裏。

回頭看見男子還在弓著身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免了這俗禮吧,我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以後你就叫我劉據就行了」

「那怎麼行!」那漢子急忙道「禮不可廢」

「哎呦,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呀。大力,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文縐縐的了?不簡單呀。」

大力,就是這個編草鞋漢子的名字。他能和太子相熟,還有一段奇遇。

劉據出生,年近三十始得長子的武帝興奮異常,即命人為劉據作《皇太子賦》,等於提前昭告天下這個剛出生的嬰兒就是太子,並將他的母親衛子夫由夫人立為皇后,並大赦天下。因此劉據既是武帝的長子,也是其唯一的嫡子,武帝此舉愈發鞏固了劉據的地位。6年之後7歲的劉據被立為太子,他的三個異母弟隨後紛紛就國,劉據的太子之位異常穩固。在劉據的成長過程中,武帝灌注了特殊的心血。為太子在長安城南門建博望苑,作為太子接待各色人等之所。允許他招收門客是武帝的創舉,顯示了武帝將其視為接班人的迫切心情。

劉據交友的範圍非常廣泛,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都是他交往的對象。而販夫走卒之中,大力就是其中之一。

大力父母早亡,良人(妻)也因難產,母子雙亡。大力除了種地外,還有編草鞋的手藝,他編織的草鞋堅固耐用,深受歡迎,加上價格比較低廉,每次墟市,他的草鞋都能被一搶而空。也有人為他牽線,勸他續弦。但大力對亡妻感情頗深,一直單身。也是因為他是一個人,開銷較小,他的生活在周圍數個裏中,算是比較富裕的。

沒有生活上的負擔,因為是獨戶,徭役也不會抽到他,農閑的時候他便經常到處走動。數年前,他便隨着幾個商販來到了幾百裏外的長安城,當然,他不是為賣草鞋而去長安城的,僅僅在墟市上他與那幾個商販閑聊,聽說長安城如何的繁華、熱鬧,進城去看一看、逛一逛。

可能是第一次到城市來,不一會兒便迷了方向,找不到東南西北。城裏的房子都是一個樣的,道路也是橫平豎直的,走在裏面簡直像是進了迷宮一樣,好在緊跟着那幾個商販,只在長安城的一個市裏轉悠,才沒有迷路。看着一家家的商店,一處處的飯店,內心是興奮的是嚮往的同時也是自卑的。

「博望苑開門招賢了!」不知道是誰嚎聊了一嗓子,整個市場里的人都躁動起來。倒不是因為商人們的趨炎附勢,而是這個時代,商人的社會地位太低,又沒有出頭的渠道,當今太子仁德,對所有人能夠一視同仁,不藐視商賈。對於商賈來說,就是天大的福音,能夠成為太子的門客,那將是巨大的榮耀。原本帶領大力的那個人,也顧不上他了,急匆匆的跟着一群人跑了。大力也只好跟着這一群人,跑了有幾里地,隨着人數越來越多,大力沒找到他熟悉的人,卻發現另外一個結局:大力迷路了!

看着一樣的房子,一樣的街道,大力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跟隨人群,希望在人群中能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出了南門,直到博望苑,大力也沒找到。他沒辦法,只有繼續在人群中竄動着。人群分成幾個,他在不同的人群中尋找的時候,不是被直接驅趕,就是被像看白痴一樣的打量:一身粗布也敢鑽進華服人群的,也只有大力一人了。

「你在找人?」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啊,是啊」大力連忙轉過身子,看見一個與他一樣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也是來應賢的?」粗布男依舊輕言慢語。

「我以前挺閑的,現在一點都不閑了,我着急找人,你有

事找別人吧,這裏我不熟。」大力轉身就走。

「慢著,也許我能幫你」

「真的?」大力立馬站住腳步,轉過身來。

「當然」粗布男信誓旦旦的說,「這裏你不熟,我熟。」

「太好了,太好了」大力忙不迭地說,有人幫忙對他來說簡直是瞌睡送上枕頭。

「你不是長安人?」

「不是,不是,我是泉鳩的,跟幾個熟人來長安看看。」

「僅僅來看看?你家裏很富裕?」粗布男面色有點變冷。

「也不是什麼富裕,現在全家就我一人,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你沒有父母,沒有良人、子女,也沒有兄弟姐妹?」

「父母早過世了,良人難產死了,兄弟也打匈奴死了,姐姐也嫁人了。」

「原來如此」粗布男臉上恢復平靜,「那你靠什麼生活?」

「祖上留下幾畝田,靠種地也能生活,閑的時候,編些草鞋賣。對了,他們這裏招閑人幹嘛?我閑的時候就編草鞋,

我編的草鞋可結實了,就是有點遠。」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大力,我們那裏的十里八鄰都知道我。」大力自豪的說。

雖然從頭到尾,大力都不知道與他說話的人是誰,但是,在

這個人的幫助下,在商賈聚集的地方,還是找到了大力想找的人,沒有這人的幫助,大力想找到他們還真不容易,倒不是人數太多,而是他們這群商賈身份太低,被擠到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在回市場的路上,有人認出了粗布男的身份,大力才知道與他說話的人就是當今太子。

「嘿嘿」那個被叫大力的漢子沒來由的扭捏了一下,用手撓了撓後腦勺「自從上次從長安回來,我就專門到村裏的夫子家,他跟我說的。我還送他兩雙草鞋呢。我跟他們說我見到了太子,就是皇帝的兒子,他們都不信。」

王大力似乎一下子打開了話題,連最後的一點矜持都沒有了。而年輕人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心情放鬆許多,兩眼靜靜的看着對面的漢子。

「你不知道啊,這個村子的人就我一個人去過長安城,連夫子都沒去過。他們大部分只去過墟集。」

「長安城真大啊」

……

終於發現自己的話太多,太子一句話都沒說,不好意思的嘿嘿兩聲。「對了,殿下,你還是進屋歇息一會兒吧。兩位小殿下的病情不知道好轉了沒有。哎,我們這裏也沒有郎中。

小小年紀,真是造孽哦」

「應無大礙了,昨天晚上已經燒退了。」劉據又向院外瞅了瞅,無精打採的走向正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將房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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