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躍龍門 第二章：迎風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兩人先後走去屋子。

此時街道上已經有着不少普通人在四處走動，幾縷金黃色的光芒透過上方那灰濛濛的霧層照在幾名正仰望天空的孩童臉上，在那幾名孩童的前方，有着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在教授他們識字。

那是一處露天的廣場，那名老者在授課的同時，不時有着中年夫婦扛着鋤頭、背着籮筐在此路過，他們看向孩子的時候，眼中閃露出一種莫名的光輝，看向老者時，則是尊敬無比。

那名老者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漢子感激無比的目光，每次有人在此駐足，他只會向著那人頷首輕點，後者見到后，則是會快步離開，去忙屬於自己的活計。

見到這一幕後，李長氣與郭小欠兩人開始在城中游轉，走了接近半日時光，他們發現黑石城中的所有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任務，不論大小，除了已經邁不動腳步的老人，城中沒有閑着的人。

此時是荒原中的白晝季，正是耕種的時間，城中種的是一種叫做栗谷的糧食，與劍域的大米有些相同，但成長所需的條件要寬裕許多，是巫殿改良后適合荒原種植的品種。

除了栗谷以外，還有着兩種輔食，一種名黃麥，一種名為苞米。

除了這些，還有着許多蔬菜，另外，在城南處還有着一個養殖場所，用於養殖類似豬、牛、羊這些好養活的肉食。

路過那片種植區的時候，郭小欠選擇留了下來，與那名正主持着稻田耕種的中年巫士一起，開始為田壟祭天祈福，祭的是皇天，祈的是後土。

郭小欠留下后，李長氣一個人來到了城東，在這裏，他遇到昨夜見到的那名劍修——嚴寬。

那是一片比較寬闊的演武場，他到之時，嚴寬正在教十餘名青年男女使劍，李長氣一眼掃過，幾乎都是一些在二境或是三境的劍修，之後領頭的那名青年是一名四境元丹劍修。

見到李長氣到來，嚴寬向著弟子簡單地交待了幾句后，身影一晃，已是來到李長氣身前。

「長氣老弟，我這些弟子怎麼樣？」嚴寬指著前方那些正沉浸在練劍之中的弟子問到。

「很不錯，有朝氣。」眼前這些青年的心氣，像極了當初他拜入劍宗之時的樣子，李長氣沒有絲毫恭維，直接實話實說。

「嘿嘿，這話我愛聽，長氣老弟，既然來了，不如上去露上兩手，也讓這些弟子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然成了個元丹境就以為自己天資卓越，無法無天了。」嚴寬笑着望向李長氣，眼神之中的韻味不言而喻。

聞言，李長氣有些無奈。

好傢夥！原來是在這裏等我，不過既然來了黑石城一趟，能留下一些屬於自己的足跡那也是好事，只是該怎麼一個教法他卻是沒有想好，畢竟他自己也才是剛出師而已，哪裏會這些？

可嚴寬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看到後者不說話之後，嚴寬便當他是默認。

於是，嚴寬身影瞬間消失，再出現之時，已經來到了那處露天廣場的上方。

他靜立於虛空之中，周身劍光澄澈，隨着他輕輕揮手下壓，下方的弟子同時停止動作，望向天空。

「你們這些瓜娃子，跟着我學了點三腳貓的劍術，平日裏見了人一個個都自覺高人一等，今天我便讓你們見識見識從劍域內走出的天驕劍修。」

隨着嚴寬話音落下，下方弟子都是一臉好奇的望向四周，似乎在尋找那名嚴寬口中所說之人。

「長氣師弟，還不現身，更待何時。」說完，嚴寬望向李長氣所在方向，眼中有些渴求，「氛圍哥哥可都是替你準備好了，你小子可得替哥哥掙點面子」。

聽得那道傳音入耳的話語，李長氣沒好氣的笑了笑，這位嚴寬前輩，還真是很劍修！也罷，那自己便顯擺一會。

「鋥——」

伴隨着一道清脆劍鳴響徹天地，只見黑石城上方有着數道明亮無比的金色劍光落下，最終在嚴寬身旁聚合為一，化為一名白衣背劍青年。

好傢夥！劍光神形之術，看這樣子還不是初步掌握，這熟練程度和自己有得一比了，看着高調出場的李長氣，饒是嚴寬也有些咂舌。

「劍宗青峰一脈，五境混沌海，劍修——李長氣見過諸位師侄。」說完，李長氣右手並劍指在上，左手抱拳平放於胸，與右手劍指垂直相併，行了一個古劍禮。

這一幕，下方的那些年輕青年有些不懂，卻也有樣學樣的回禮。

見此，李長氣收回雙手，隨後身形一晃，已經出現在那群青年的前方空地上。

他的目光平視着這些年輕人，面容十分嚴肅，「其實我之前並不知道嚴師兄讓我為你們授課的用意，可此時我卻是有些明白，他讓我教導你們的，或者說展露給你們看的，並不是劍術高低，也不是劍道玄妙，而是最為基礎的，何為劍修？」

說道這裏，李長氣的聲音停下，環視了眼前這些青年一周之後，感受着那隱隱中的心湖脈絡，他接着說道：「或許，嚴師兄曾經為你們解釋過何為劍修？又或者你們也以為自己知道，可事實卻是，你們一點也不了解劍修兩個字代表着什麼含義。」

「劍修，起於劍祖於皇庭演道，之後，各大劍門、劍宗林立，於最初那條劍道之上又誕生出成千上萬條劍道脈絡，可至浩然歷七萬四千年，也就是破滅元年，劍祖於浮萍州...也就是劍域與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之上成立劍宗。

至此，無數劍脈匯聚合一，最後衍變為四條主脈，這便是如今劍宗四脈的由來，這四脈分別為青峰、斷我、靈秀、川流四脈，而在這四脈之外，亦有數十條劍道支脈依舊保留，這便是各大劍門的由來。

而各大劍門與劍宗四脈只是劍道脈絡不同，其同屬於劍宗，並無高下之分，和你們說這些，只是為了告訴你們如今劍宗的由來。」

說道這裏，李長氣聲音再次停頓，嚴寬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他的臉色有些陰沉，不知是因為什麼？

這時，李長氣繼續說道：「劍宗成立之後，有祖庭巫殿天巫自畫天地牢籠，演化一方世界天時流轉，化為劍域，劍祖建劍氣長城，永鎮噬域，之後隻身赴天路，至今未歸。

而至劍域成立以來，至今已過十萬年，城頭之前，戰死劍修無數，劍域四城之一的決死城有座決死碑，若是你們將來有人破五境，去劍域遊歷之時，可一定要去看看，看看那些刻在碑上的人名。

而劍修，不僅僅是一個稱呼，更是一種責任，守護族人的責任，守護家園的責任，那是需要用生命去捍衛的責任，劍修從不畏戰，從不懼死，亦從不放棄。

雖天地將頃、諸天萬界於前，劍修，只需手中有劍、心中無愧，一劍遞出，生死無悔。」

聲音落下，前方的那些青年聽得十分認真，可眾人的心湖之上，只有少數幾人起了波瀾。

說道這裏，李長氣再次頓住，他用眼神掃了掃身旁的嚴寬，傳音道：「嚴師兄，莫要動怒。」

「長氣師弟，讓你看笑話了，接下來的事就由我來做吧？」

「師兄，既然你讓我來上這一課，那麼還是我來吧！反正不久后我便要離開，做一做惡人正好合適？」

「師弟，這...」

「嚴師兄，就這麼定了，等會您別心疼就好！」

和嚴寬私下傳音商討好后，李長氣轉過身，重新看向面前這些懵懂的年輕人，良久之後，他終於開口：「劍修，乃是捍衛人族之劍，我輩劍修，修一顆純粹本心，無愧天地，無愧生你養你之人族，便是劍修！欲成劍修，需謹記三點！」

此言一出，前方那些青年同時望向李長氣，眼中頓時充滿好奇。

「叛族者死！畏戰者死！同室操戈者死！」

隨着三道聲音連續響起，李長氣右手並劍指一指點出，之後一道金色劍光瞬間湧現，剎那功夫便落於所有青年的眉心之上。

「入我劍宗者，便為人族之劍，必為人族出劍，你可願？」

「入我劍宗者，便為人族之劍，劍之所向，生死無悔，你可願？」

「入我劍宗者，最忌同室操戈，無論任何恩怨，戰事之下，放棄所有，任務為先，你可願？」

一連三道質問，響徹他們的內心之中，劍宗問心劍，大道問心。

這可能是嚴寬最最不想用的方式，可亦是這些青年必須要經歷過的關卡，或許他們還年輕，還不知道人族與噬族或者其他異族之間的紛爭。

他們一出生便是在黑石城內，早已適應了荒原內的氣候，他們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祥和天地，也沒有見識過酷烈的戰場，甚至在黑石城附近，都沒有遇到過太多噬族戰兵。

可這些，卻是他們必須要經歷過的事情，劍宗試煉之時，除去資質、毅力這些，同時還考驗著人性與人心，而每一次的試煉，重中之重便是讓那些新進弟子認識到噬族的殘酷之處，已經人族處境的艱難。

因為有對比，所以在踏足試煉荒原的那一刻，他們便能感覺出明顯的差別，而後過問心關，入書院進修一月，更是讓他們這些弟子懂得劍修二字的真正含義，而眼前這些少年卻沒有經歷過這些。

自從嚴寬選擇他們為弟子傳授劍術之後，他們便漸漸沉迷於家人的誇讚中，街坊鄰居、兒時玩伴的羨慕中，而這些，讓他們迷失了本心，他們只覺得學劍高人一等，而嚴寬的溺愛，也讓他們忘卻了隨時可能會到來的危機。

從這一點來說，嚴寬或許是一名好師父，卻不是一名好老師，他自認為保護這一批孩子保護得十分嚴實，卻不料正是因為他的溺愛所導致這些弟子漸漸迷失在了這種心態之中。

未有經歷生死，才算是真正的戰士，而劍修，便是這些戰士里的先鋒，長劍所指，雖死不辭。

劍宗十萬年，幾乎從未有過不曾經歷大戰便成長起來的劍修，就算有，也只有李醇一人，那是一種比經歷生死更加煎熬地練劍之路，十萬年也只有這一位，可哪怕是這樣，在李醇入十二境的那一天，他便直接殺出城頭，深入噬族戰線之後，陣斬一頭十二境祖皇，至於此前他有沒有偷摸著上城頭出劍，便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於正常閉關修出一個十二境，正統修士一脈有沒有他不知道，可劍修一脈是決計沒有的，自接過問心劍后，便已經杜絕了這種可能。

劍宗無不敢戰之人，人族無不敢戰之劍。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地，李長氣與嚴寬身前開始有人先後睜開雙眼，他們的眼神先是迷茫，而後變得敞亮無比，清醒過來之後，他們面色有些焦急，有些擔心的看向那些還未醒過來的同門。

其中醒來最快的，是那名四境元丹的青年，只用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便已經醒轉，這是嚴寬的大弟子，名為石子墨，他先是沖着兩人彎身行了一個大禮，而後焦急地望向身後的師弟師妹們。

半注香后，只有兩名弟子還未醒轉。

又一柱香后，天色已經緩緩暗了下來，那些弟子此時都是焦急無比的看向還未醒轉過來的兩人。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與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男子名為石延嶺，女子名為石淺淺。

此時，兩人面色蒼白，額頭上汗珠密佈，背間的粗布衫也已經被汗水所浸透。

終於，在天色即將徹底黯淡下去的最後時分，兩人緩緩睜開了雙眼，渡過了那道問心劍。

見此，嚴寬向著李長氣抱拳行了一禮，李長氣沒有拒絕，他看向身前的這些青年，難得的有些開心，「不錯，我本來以為你們之中的一些人是接不下這一劍的，不曾想你們既然全部接下，既如此，那麼我便傳你們一劍，能夠領悟多少便看你們自己。」

話音剛落，李長氣緩緩拔出身後的浩然氣，隨着長劍出鞘，一道虛實不定的金色湖面出現在虛空之中。

「鋥——」隨着一道長長的劍鳴聲響起，有一道萬丈劍光斬於夜空之上。

「此一劍，名迎風，是我雪中悟劍所得，思戀如風，伴我遠行。」

一劍落下，待那些弟子清醒之時，李長氣早已悄然離去，即便是嚴寬自己，也忍不住驚嘆，只是一名五境劍修啊！既然就已經自創劍術了，這要是再高几境，那還得了？

若是等他到了十二境，怕不是能開闢出一條新的劍道脈絡，咱家那位斬天老祖是什麼時候創造出斬天拔劍術的？嗯...貌似是四境來着，既然如此，那長氣的路還有得走，不着急不着急，不要開心的太早了！

只是他那臉上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不僅僅是因為李長氣而驚嘆，最主要的還是困擾他最大的一個問題在今日已經被解決，那麼接下來，他也可以放心的教自己這些弟子劍術心訣了。

入夜，李長氣與郭小欠回到屋子，臉上都有着掛不住的笑意，這事他們遇到的第一個人族聚居地，還好、幸好，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喜迎春風拂面，靜觀美好人間，

相視無言，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