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螢
恍惚間有嗡嗡嗡疑似引擎的聲音入耳,四周在震動輕晃,晃得她本就不清醒的意識愈發渙散。
似乎中途震感曾消失過一小段時間——她記不清楚,也沒心思去記。她唯剩的那點意識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
是錯覺嗎?似乎每吸進去一口氣,都比之前少了。
不……不是的……不是錯覺……
就像在被一點點地抽掉一般,她真的,慢慢地,呼吸不過來了。
張大了嘴巴。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吞咽空氣,還是想呼救出聲。無論哪一種,現實都告訴她,她在做無用功。
很安靜。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怎麼變得如此安靜?
嗡嗡聲呢……晃動感呢……為什麼消失了……
怎麼連僅余的這兩種動靜都沒掉……
好黑……好安靜……好難受……好疲倦……好想睡……
所有感官,似乎都在漸漸遠離她……
——等等,原來她還看得見……那是什麼?螢火蟲……?
是,是一隻很漂亮的螢火蟲。
可,為什麼,它要從她的身體里飛出來……
為什麼,看着它飛出來,她的胸口好似突然缺了一個角,空落落的……
為什麼,她覺得唯獨剩下的那一點安全感在隨着它的飛離而慢慢流失……
為什麼,她的心,好疼好疼……
能不能,不要走……
她試圖伸出手臂挽留它,奈何,一點力氣都沒有……
怎麼辦……不要離開……不要……
身體下意識蜷縮得更厲害,弓起背,她圈住它,護住它……
誰,能來幫幫她……
陸闖……
心底輕輕喚出他的名字之後,她感覺自己即將墜入永遠沒辦法再翻身的黑洞裏。
就是在這個時候,倏爾有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太亮了,亮得她睜不開眼睛去看清楚狀況。
空氣好像在一點一滴地回來了……
這是誰的氣息……好熟悉……
但,她還是不想睜開眼睛……好累……真的好累……
要不直接睡過去吧……
嗯?螢火蟲?它還沒離開?它在繞着她飛嗎?它,也捨不得她是嗎?
對不起……對不起……拖累它跟着她一起受苦,所以它才想離開她吧……
既然捨不得,現在能不能回來……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它好好保護它的……不要走,行不行……
「……喬以笙,醒醒!不要睡!不要再睡了!喬以笙!……」
誰……誰的嗓音這麼耳熟……誰在叫她……
噢,對,是他,是陸闖!
不要走……螢火蟲……不要走……她挽留不住它,陸闖一定可以的!
對的!陸闖可以的!
她努力撐開眼皮的一條縫隙,模糊的視線里,刺目的亮光中,熟悉的男人的輪廓逐漸顯露出來。
他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啊……他的神情怎麼那麼緊張啊……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她終於挪出一隻手,輕輕攥住他的衣袖。
她努力將眼皮再睜開些,凝聚焦聚盯着他黑若點漆的瞳眸。
她想開口,可嗓子死活發不出聲音:救它……救救它……它那麼微弱……它要是飛走了,該怎麼活……
而他也沒有聽見,他在聽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說話……
「……安眠藥……迷藥……缺氧……太晚了……流掉……否則……」
誰?誰和她搶著跟陸闖說話?什麼太晚?流掉什麼?她聽不懂……她不要聽……
陸闖……陸闖……
她努力攥他的衣袖,那麼那麼努力。但,為什麼,他好像完全沒有感覺?
——不,他有感覺,他轉回頭來了,他轉回頭來看她了。
陸闖,救救它!快救救它!它要飛走了!
然,只是這一下,陸闖只是轉過來這一下,目光只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一瞬,快到她沒能看見他的眼神,他便重新側過臉去。
陸闖……陸闖……
她急忙喊他,在心裏拚命地喊他。
他不理她,他就是不理她。
還有,他那是什麼神色?為什麼看起來那樣生冷那樣無情?
他薄薄的唇瓣在動。他在說什麼?他在對那個白大褂說什麼?
「……嗯,不要……」
不要?不要什麼?
他在,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
他,怎麼可以……
大片大片的冰涼將她淹沒,在這一瞬間隨着腦中不斷迴響的「不要」兩個字,涌過四肢百骸,湧上心口。
他,怎麼,可以……
手指一松,她不知自己正被送向何處。
可她的視線緊緊地盯着他,盯着他不辨神色的面容漸漸消失在關起的門外。
一同消失在門外的,還有那一零星淡淡的,螢光。
而門關上的一剎那,她的眼前驀然一黑,原本一直撫於腹部的手,終於徹底無力地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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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以笙感覺自己又做了一個長長的破碎的夢。
長,而破碎地,重複交錯著兩個畫面——
一條雙頭大蟒蛇在身後追趕着她和陸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明明答應了手牽手一起跑,可她不小心摔倒后,陸闖就不理她了,丟下一句「累贅」,自顧自繼續跑。
眼瞧著雙頭大蟒蛇即將咬上她,她着急地向陸闖呼救,陸闖卻始終遠遠地站立在安全地段不動,冷冷地任由雙頭大蟒蛇朝她吐出陰寒的信子。
她絕望地注視着陸闖,場景瞬間一變,變成陸闖冷漠無情的面孔漸漸消失在關起的門外,就那樣當着她的面,殘忍地,掐滅了微弱的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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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哭了,喬喬她又哭了……唔……」坐在病床邊的歐鷗隱忍地咬唇,卻還是無法抑制地發出一絲嗚咽,抓着紙巾,輕輕地給沉睡中的喬以笙拭淚。
可是,無論怎麼擦,喬以笙眼角的那痕水光就是擦不幹凈,而歐鷗已然禁不住,跟着喬以笙一起無聲地流淚。
戴非與深深吸一口氣,無法再在壓抑的空間里獃著,選擇到外面去透一透氣。
剛走出去,戴非與便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陸闖。
陸闖在昨天喬以笙進手術室之後就離開了,一天過去,這才又出現。
靜悄悄地佇立過道上,後背抵著牆,額前細碎的髮絲耷拉,周身外溢着一股頹靡又蕭索的陰影。
戴非與才不管他頹靡不頹靡、蕭索不蕭索,卷高袖口行至他面前:「自己選,在這挨揍還是上天台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