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腳羊
烏雲密佈，寒風呼嘯。
枯草紛飛中，一群人彎著腰，有些吃力的在陡峭山坡上前行。
看這天色，馬上就要下雨了。
這是一群老弱病殘，不是上了年紀的老叟，就是七八歲的孩童，一個個身軀瘦弱，面帶菜色，神情或惶恐，或麻木。
隊伍的最後面，是一名手持鋼刀的壯漢。
此人面目兇惡，表情不耐看着慢吞吞前行的隊伍：「一群雜碎，都給老子走快點，要是讓老子淋了雨，回去活剮了你們！」
本就是逆風上山，眾人身心疲憊不安，又突然被這漢子出聲恐嚇，走在最後面的一老婦嚇得身軀一抖，腳下不穩一軟，身軀居然倒向身後壯漢。
邊上老漢想要去攙扶，卻已然來不及。
「啊！」
伴隨老婦人凄厲的慘嚎，下一刻，眾人耳中便傳來了利刃撕裂皮肉的沉悶砍剁聲...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獃獃回頭，下意識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砍死你個老不死的！」
只見押送他們的壯漢面目猙獰，眼中血絲跳動，一邊口中怒罵，一邊不斷揮起手上鋼刀，砍向身下還在慘嚎的老婦。
「瑪德，要不是你們這些賤皮子躲躲藏藏，老子現在早就在山上吃肉喝酒玩女人了。」
在眾人獃滯的目光中，壯漢罵罵咧咧地一刀又一刀揮向身下。
不過片刻，老婦人便雙眼瞪大，滿臉血肉模糊，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了動靜。
即便是這樣，壯漢還不解恨，好似發泄心中積壓的怨氣，依舊瘋狂砍向已經不動彈的老婦人屍體。
這瘋狂的一幕，即使是那些見多生死的老頭老太都嚇得渾身發軟，捂嘴欲吐，驚恐地轉過頭不敢再看。
那些孩童更是不堪，一個個嚇得哇哇大哭，想要逃跑卻渾身沒有力氣，更有甚者已經目光獃滯，被嚇破了心神失了魂。
剁！
滋！
剁肉聲，血液滋滋濺射聲，漢子的咒罵聲，孩童驚恐哭泣聲，嗚嗚呼嘯山風聲連成一片，成了凝成實質的恐懼，如怨如泣。
天空陰沉，烏雲密佈。
轟隆~
雷霆炸響，電花閃爍，銀蛇在雲層亂竄。
原本偏暗的天色，愈發黯淡，好似老天爺也對下面山坡上慘絕人寰的一幕看不下眼。
「呼~」
眼看大雨將至，壯漢才停下暴虐行為，長舒出一口腥氣，眼中跳動的血絲緩緩消散。
「哈哈，痛快！」
他心滿意足地擦了擦額頭上汗水和血水的混合物，將黏連了血漬肉沫的鋼刀指向前面已經被嚇傻了的老幼。
「趁老子現在心情不錯，你們這些肉羊快點往山上走！」
鋼刀擺動間，黏連的血液肉沫甩在前面老頭孩童臉上，終於將他們驚醒回魂。
相比老婦人血肉模糊的屍體，眼前的壯漢無疑更加恐怖。
隊伍中的老頭老太，強忍心中恐懼，半拉扯半拽著那些孩童，在壯漢的驅趕下繼續往山上前行。
狂風捲動枯黃雜草，打在臉上刺痛，難以直視前方。
壯漢眯着眼睛隨意掃視了一眼周圍。
周圍草木稀疏，又因為地勢，即使是天氣可見度低，也一眼可以看個大概，難以藏人。
剛才應該沒有肉羊趁機逃跑。
他們也不敢！
壯漢彎腰將鋼刀在老婦人屍體上擦拭兩下，大步跟在了隊伍最後。
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了山坡之上，只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和環繞徘徊的嗚嗚山風聲。
「嘔~」
突然，一聲細微的乾嘔聲從老婦屍體的側後方傳來。
壯漢絕對想不到，剛剛居然真的有人趁機躲藏了起來，距離他剛剛所處位置不過半丈距離，卻正好位於他的視野盲區。
「暫時活下來了。」
李青玄虛弱地從趴着的地面起身，佝僂著身子，手腳並用爬向老婦人屍體，隨後忍着腥臭味和身體嘔吐的本能，笨拙地翻找起來。
半塊干餅，還有老婦人一身破爛帶血的衣物。
這些就是李青玄全部的收穫。
「這季節，大約是秋冬之時，大雨欲來，荒山野嶺的，除了山上原身生活的村子，周圍根本沒有避雨之所。」
沒有遮掩風雨之所，自己一個孩童之軀絕對熬不過今晚的冷雨夜。
李青玄眼中泛著和孩童完全不符的冷靜，不顧手上粘稠的血水，忍着身體噁心作嘔的本能，將干餅塞進嘴裏，往壯漢一群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那裏就是這具身體原本生活的李家村，只是在半天前被一群兇殘的山賊攻破。
而他們這些因為青壯阻擋而逃出來的老弱病殘，還沒跑下山，就重新被山下守着的山賊抓了回來。
如果不是那壯漢，在路上無意透露他們這些孩童就是今晚的肉食，他是不願意在這種天氣下冒險多此一舉的。
被動回村，十死無生。
主動潛回，藉著自己成年人的意識和對村子的熟悉，還有一線生機。
沒錯。
李青玄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前世他是一個活躍在灰色地帶的私家偵探，憑藉膽大心細，闖出不小的名聲，而且向來不碰惹不起的人，所以活的還算滋潤。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最後他還是一時不慎，惹到了權勢，千般手段不敵對方隨口一句命令，即使發現不對后第一時間逃出國外，卻依舊死於非命。
再次意識清醒，就發現自己成了一名同名同姓的八歲孩童，還多了對方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
只是目前處境不容樂觀。
壯漢一群人前行速度不快，翻過山頭，李青玄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稀疏樹林中。
他趴在地面沒有繼續尾隨。
穿過那不算大的樹林，就是李家村。
這種位置，樹林里可能會有山賊們的巡邏暗哨盯着山下。
「希望雨早些下，不然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即使這具身體沒有夜盲症，我活下來的機會也不大。」
李青玄心中祈禱著。
死過一次，才知道活着的珍貴。
再世為人，即使有萬分之一活着的機會，他也絕對不願意放棄。
山風刺骨。
李青玄壓住心中焦急，不斷小心翼翼地挪動四肢，保持血液暢通，免得到時候身體僵硬，行動不便。
好在他身材瘦小，老婦人的血衣如同毛毯將他包裹，保持着他身體的溫度。
時間一點點流逝。
終於，在天色徹底黯淡的前夕，一道銀白色閃電劃破黑灰色天空，將前方樹林照亮。
轟隆！
雷霆炸響，豆粒大小的雨點從天空落下，洗滌著這片大地的污穢。
「我一定會活下來！」
李青玄眼中閃過狠意，等待十多息時間后，不再猶豫，起身順着風雨一頭扎進了前面稀鬆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