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台

瓊台

一場細雨剛過,天色略顯昏暗,山間雲霧縹緲,遠方的樹海翠浪在風中起伏。

千萬級雪白如玉的石階,羅列成巍峨漫長的瓊台,如同一條望不見盡頭的通天大道。

這裏是內門考核的必經之路,也是最後一道關卡。

蘇旭站在瓊台頂峰,遙望着下方微小如螻蟻的身影。

那些都是贏過數十場比試脫穎而出的外門弟子,他們正在艱難地攀爬階梯,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加痛苦。

已經有不止一個人昏厥倒下了,剩下的人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卻都不曾停住腳步。

在萬仙宗,倘若成為內門弟子,再沒有干不完的雜活,每月有多次長老授業,峰中還發放的仙丹靈石、千金難求的洗髓湯浴、以及給予各種試煉進修的機會,與在外門的日子截然不同。

因此,都到了這一步,剩下的路途縱然再苦再累,也沒人會主動放棄。

「……」

此時,瓊台頂峰人影晃動。

一群人從天而降,空中彩光流溢,數把飛劍相繼落下。

他們個個風姿清朗,雙目有神,身上外袍隨風捲動,衣擺綉著一條纏繞長劍的蟠龍。

這些都是斬龍峰的人,在此接應通過考核的外門弟子。

蘇旭側過頭去,「慕容師侄。」

為首的青年眉眼鋒利,面容俊美,氣質肅然,身邊一柄典雅古樸的雙刃寬劍,劍身上鐫有篆文,鋒刃流轉着凜冽冷光。

他向蘇旭低頭。

「見過蘇師叔。」

身後的一群年輕人悉數俯首。

慕容遙師從斬龍峰大長老,也是萬仙宗宗主的徒孫。

他雖然冷漠寡言,卻實力強橫,在斬龍峰的年輕弟子中威望極高。

只看他和身後那些人本是同門平輩,他們卻唯他馬首是瞻的樣子就知道了。

蘇旭的年紀其實和他差不多。

但她的師尊是萬仙宗宗主的師弟,輩分極高,因此內門六峰中,遍地是晚輩。

慕容遙身後隱隱傳來低語聲。

「這是哪位師叔?」

「是桃源峰謝師叔祖的首徒……」

「啊,那就是蘇旭啊,真真是仙姿玉色、桃羞李讓……」

「噓,她能聽見的!」

「聽見又如何,真心話都不能說嗎?」

「我們斬龍峰怎麼就沒有……」

蘇旭所在桃源峰弟子除外,其他幾峰的年輕人當中,見過她的不多,不認識也正常。

「師侄們安好。」

斬龍峰弟子們沉寂了一瞬,接着紛紛向她問安。

「師叔你好啊。」

「我們來接引通過瓊台考核的外門弟子,師叔你呢,來這裏散步嗎?」

「……」

「蘇師叔。」

慕容遙突兀地開口了,周圍的師弟師妹們頓時安靜下來。

「上屆會試你又不曾參加。」

內門會試也是十年一屆,參與者唯有萬仙宗內門六峰中的弟子,獎勵極為豐厚。

「那時我在閉關。」

蘇旭很淡定地回了一句,「還未恭喜師侄你奪得魁首,真是少年英才。」

慕容遙:「……」

他沉默了兩秒,「我只比師叔虛長三歲。」

「但我沒得過會試第一啊。」

蘇旭眼都不抬,嘴上繼續胡吹海誇道:「所以,即使我比你小了幾歲,也改變不了師侄年輕又有為的事實。」

旁人耳中她似乎是在真心誇讚,慕容遙卻聽出那幾分漫不經心的不在乎。

青年臉色微沉,「師叔過譽,只是上上屆會試你也在閉關,真巧。」

「大師兄很少說這麼多話啊……」

「他們倆,呃,認識嗎?」

「這,應當是同門之誼吧。」

斬龍峰弟子們面面相覷。

蘇旭對這些充耳不聞。

「既是閉關,自然是少則數月長則數年,錯過會試也正常吧。」

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雖然沒幾個人會因為閉關而錯過會試,除非他們根本不想參加。

慕容遙微微皺眉,顯然不怎麼滿意這答案,「師叔來此作甚?」

蘇旭一點都不在乎他滿不滿意,「帶一個人,去我桃源峰。」

她說得含糊,聽者卻誤會了。

大家都以為她是要將某個外門弟子直接帶回去,成為桃源峰弟子。

不過,這種事也有前例。

經過考核的外門弟子,倘若是在內門有些關係,有的是進入靜心殿被內定挑中,還有的在登頂瓊台後就會被直接帶走,這並不算違規。

大家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著,大概過了一刻鐘,第一批人登上了瓊台。

他們臉色蒼白,汗水浸濕了頭髮和衣衫,全身都在顫抖。

最後這段路,他們確實是爬上來的,大家都沒力氣站着走動,只能用手和膝蓋艱難地向上挪,衣袍都磨得破破爛爛。

登頂后,他們才如釋重負地倒在了地上。

「終於到了!」

「我感覺我要死了……」

「我已經死了。」

按理說好歹都是練氣期修士,一口氣爬幾座山也是小事。

但瓊台有術法加持,想要正常攀登需要消耗大量靈力,到最後幾百級台階的時候,尋常的練氣期修士就沒了靈力,只能憑體力支撐,那就完全是折磨了。

「站起來。」

慕容遙冷冷開口,並不體諒這些奄奄一息的年輕人,「去靜心殿等候。」

他們敢怒不敢言,只能七手八腳爬起來,臉色如同吃了砒|霜般慘淡,還要顫顫巍巍地邁出步子,一時間又有人體力不支摔在地上,帶倒了旁邊的同門,大家混亂地滾作一團。

「打擾諸位。」

蘇旭的目光掃過爬上瓊台的弟子們,裏面有男有女,看上去都是十來歲的模樣。

「韓二狗是哪位?」

「噗。」

斬龍峰弟子當中有人忍不住嗤笑出聲,接着又伸手捂住了嘴巴。

登上瓊台的外門弟子卻笑不出來,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幾人,臉上神情紛呈,最終面色複雜地互視一眼,才有人回答道:「韓二狗沒上來。」

旁邊立刻有人補充了一句,「他剛才昏過去了。」

說完還緊緊盯着蘇旭,似乎指望她能說出什麼。

蘇旭:「……」

我還能說什麼呢?

「諸位可以走了,靜心殿在這邊。」

斬龍峰的弟子們頓時分開,有些引著外門弟子走向靜心殿,有些留了下來,似乎是為了接應還沒上來的人。

隊伍里幾個外門弟子稍緩過來,頻頻回頭望向蘇旭的背影。

「姓韓的在內門竟然有人?」

「看着不像啊。」

「他都沒爬上來啊!我們剛才——」

「噓,別說了。」

「那女的還沒走呢,恐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要等到日落。」

有人開始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而且……真漂亮……走了什麼狗屎運。」

蘇旭將他們的小聲嗶嗶盡收耳中。

師尊委託她來截胡一個叫韓二狗的人,在他進入靜心殿前將他帶走。

——這似乎也難免會招人嫉妒,畢竟還有很多人進了靜心殿也沒被挑中,又被打回外門呢。

只是,她並不知道韓二狗會不會成為桃源峰弟子,只是受命將人帶走罷了。

而且韓二狗還沒爬上來。

蘇旭本來以為這是什麼大隱隱於外門的天縱奇才,此刻徹底拋棄了這念頭,開始猜度對方的身份。

師尊老情人的兒子?師尊白月光的兒子?師尊失散多年的兒子?師尊失散多年的兒子的兒子?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師尊作為一峰首座,平日裏又漠視規矩,隨時都可以直接將人接進桃源峰,還需要故意等到這時候嗎?

難道師尊要刻意鍛煉他?

蘇旭再次望向瓊台的千萬級階梯。

山間疏冷的雲霧繚繞其上,玉白的石階彷彿無休無止地向下延伸,幾道人影更顯得渺遠模糊。

韓二狗,敢問君在何方。

「……」

她默默地開始下台階。

瓊台上癱倒著一大堆人,大多是靈力消耗殆盡、體力又所剩無幾的,只能坐着或者躺着休息。

她不緊不慢地往下走,走了幾十級台階,遇到了第一個人。

蘇旭:「……韓二狗?」

「哈?」

少年扯了扯嘴角,身側的手勉強動了動,似乎在指向台階下方。

「下面。」

他沒好氣地說道。

蘇旭向他道謝,然後繼續向下走。

瓊台所處之位地勢極高,因此縱然有千級台階,依然十分陡峭。

一場微雨剛剛結束,四處瀰漫着山霧,石階上殘留着水跡,落腳有些濕滑。

瓊台上的每個人都滿臉疲倦,氣喘如狗。

他們也沒有失敗,如果還能站起來,只要在日落前爬上去抵達靜心殿,都還有機會進入內門。

「你是韓二狗嗎?」

「……你看不出我是女的嗎。」

「敢問貴姓?」

「關你什麼事。」

「你……算了,前面那個說得對,我估計應該不會有人給女兒起名叫二狗吧。」

「……你有病嗎?」

「韓二狗?」

「……你不是來取消我資格的吧,別啊,前輩,這還沒天黑呢。」

「韓二狗?」

「……什麼走?我不走!扶我起來,我還能爬!」

「韓二狗?」

「嗯。」

一路下來什麼態度的都有,大多數人都累得半死,根本沒幾個正眼看她,蘇旭挨了不少罵。

不過,雖然對仙宗的考核方式不太感冒,但她已經走過了瓊台的半數階梯,韓二狗是怎麼回事?

等等。

她在台階前站住,轉身,「你是韓二狗?」

長寬十尺的平台上,黑髮黑眼的少年若有所思地坐着,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兩手撐在身後。

他披着破破爛爛的執事堂弟子外袍,衣襟大敞,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那人慢慢點頭。

他看着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面龐英朗俊秀,五官線條分明,眼窩微深,睫羽纖長,眸中一片幽黑。

「你是蘇旭?」

少年緊緊盯着她,寒潭般幽邃的眼眸一眨不眨。

那雙眼睛彷彿蘊含着某種奇怪的力量,像是緩慢旋動的漩渦,又像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蘇旭覺得不太舒服,但又說不出是怎麼回事。

只是對方竟然認識她,她不由有些疑惑,因此不答反問道:「師尊向你提過我?」

少年依然看着她,「你的師尊?桃源峰首座?」

蘇旭:「……」

刨除兒子或者孫子的可能性,她本以為對方和師尊見過面,或者有什麼約定,否則師尊為何能關注到一個外門弟子?

兩人說了四句話,悉數是問句。

「你真的是韓二狗?」

而且她還不得不繼續下去。

有一說一,蘇旭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意見。

萬仙宗不乏出身鄉野的弟子,也有不少鐵牛狗蛋翠花大妞,韓二狗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的言行舉止和那些人截然不同。

他如今的表現,還有身上那種隱隱約約、讓人不太舒服的侵略感——

再想想這個名字就非常違和。

「你還要問多少遍?」

少年動作矯健地站起身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件破爛欲碎的外袍下,他的身軀精瘦,肌肉流暢優美,彷彿每一道線條都經過雕琢錘鍊。

不過,既然是能攀登瓊台的人,都曾在外門大比中多次勝利,那些注重鍛體的,有一副漂亮的肉身就很正常了。

至於為什麼他爬一半就倒了——

蘇旭的視線落在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腕上。

兩道黯淡的白色光圈緊緊扣住雙腕,光圈上延伸出兩條光輝微弱的鎖鏈,鎖鏈末端直接沒入玉石台階中,似乎是將人捆在了地上一般。

一個水平極差的低階縛龍索。

不過對於練氣期弟子來說,一旦中招幾乎不可能掙脫。

但是,練氣期的弟子也不可能獨自完成,哪怕水準低劣,好歹也是一個成型的法術。

恐怕還是好幾個人一起釋放的。

蘇旭也懶得詢問,無非就是這些外門弟子之間的勾心鬥角,這小子興許得罪了什麼人,亦或者是別人主動向他發難。

瓊台試煉只有一條規則,那就是天黑前登頂並進入靜心殿即為通過。

在這過程中,無論你做出什麼,哪怕是對同門大打出手,都不算違規。

只是很少有人這麼做,畢竟靜心殿中的長老也會通過水鏡遙看這邊的情景,主動傷人也會拉低印象分。

但要是有恃無恐的關係戶,只要沒有搞出人命,就沒什麼影響。

「最後一個問題。」

蘇旭微微揚起下巴,看向對方手上的劣質縛龍索,「可需要幫忙?」

少年輕輕搖頭。

一絲黑氣自掌心蔓延,猛地竄向上在血脈間遊走。

他猛然一震雙臂,鎖鏈悉數崩裂,化作無數破碎飛濺的光星。

「……」

蘇旭心想怪不得那些人要用縛龍索拴他。

看這樣子,那些練氣期弟子能輕鬆使出的低等法訣,根本捆不住他一時半刻。

「所以你是怎麼中招的?」

角度問題,她看不到對方手上的黑氣,但卻能感受到一種黑暗又沉重、壓迫感十足的力量。

少年抬頭看着她,神情其實也算溫和,那雙眼睛卻漫着濃霧似的漆黑,像是掩蓋了萬般兇相的夜色。

「我那時頭疼得厲害,幾乎昏了過去。」

靈力消耗過度會出現諸多癥狀,所以是那些人趁機偷襲成功了?

但他既然能自行掙脫縛龍索,恐怕也並非一般人。

算了,如果他是個普通外門弟子,師尊也不會讓自己來截胡。

蘇旭點點頭,敷衍地給出一句關切:「現在可還難受?」

少年繼續搖頭,同時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他身上散發着極度危險的氣息,那漂亮的外表之下,彷彿蟄伏着一種冷酷又殘忍的摧毀欲。

那一瞬間,蘇旭渾身泛起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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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篇文的排雷和閱讀指南:

【主線是女主的成長和冒險故事,感情線無虐,外掛很大,躺着就能升級,越級殺怪也是日常,非常規升級流】

【文案場景不發生在前期,女主很強,會經歷磨難和挫折然後變得更強,也會吃虧但一定會很快報復回去——類似的情節不多,但是有,只想看女主一帆風順舒舒服服被全世界寵愛,任何憋屈都不能接受的,可以在這裏及時止損了,衷心希望每個讀者花時間花錢看到的是自己喜歡的文,謝謝】

※男配很多,會有奇奇怪怪的修羅場,男主只是弱水三千中的一瓢。

※架空不寫朝代,文中角色會引用歷史上有的典故詩句,介意慎入。

※大魔王X大魔王,沒有火葬場,男主也是日常開掛,但是在感情方面虐不了女主,最多無能狂怒一下,耶!

*謝謝一剪秋水盈的手榴彈,謝謝兩儀、酒九、Nannie妲北、還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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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敵成了大佬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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