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莫離
我叫莫離，我的父親是京城府尹，我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
遇到杜長青時，他還是個有婦之夫，他的夫人是一個縣首家的千金，那時他正在京城四下里打點銀子，希望能謀一份職位，在京城立下腳跟。
初遇時，我並不知道他家中有妻，他如一道光，照進我的生命里。
他只是幫我撿起了掉落的手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撿，就似撿起了我的人生。
我似乎變了一個人，原本素淡的我，突然變得對胭脂水粉感興趣，以前經常去的古玩店和書坊都不香了，我經常出現在初遇他的那個路口，等待着與他重逢。
其實我不用擔心再也見不到他，幾次的不期而遇，讓我覺得一定是上天締造的緣份讓我們相識，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杜長青，知道他來京城的目的為的是仕途。
我回家把這個英俊瀟灑的男人說給父親聽，父親什麼都沒說，但是從他對我寵溺的目光里，我知道他會幫我謀劃一切。
我在家裏等了三天，父親回來的時候讓我死了這條心，這個男人家中已經有了妻子，甚至還為他生了四個女兒，如同晴天霹靂，我直接傻在了當場。
我整日神情懨懨，就連平日裏最疼的弟弟生了病，都提不起精神去看他，這樣過了兩個月，父親怒其不爭地看着我：「你不是我女兒，你簡直就是跟我討債的惡鬼。」
原本，我還以為父親的這句話，就是對不爭氣的女兒的一句咒罵，可是，沒想到不久以後，這句話卻應驗了。
我再遇杜長青，他已經是孑然一身，他站在那裏如清風朗月，淡然說道，為了我他冒了天下大不諱，休了妻。
那時我只有十六歲，年少不經事，從未替他那可憐的前妻想過一絲一毫，反倒是那句為我冒天下大不諱，震憾了我的內心。
我嫁了，嫁入了不怎麼富裕的杜家，一進門，就成了四個女孩的繼母，辛勞地操持着這個家。
父親對我也沒有絲毫辦法，只好在京城幫他謀了一份文職，沒想到他倒是個人才，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一步一個腳印地升遷。
可是官場上的事，並不是只靠着勤勉就可以一帆風順，在這京城之中，有權有勢的大世家多如牛毛，即便是我父親，京城府尹，最後對他的助力也微乎其微。
轉年，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我急着向夫君報告這件喜事，興沖沖地跑去他當職的地方。
我沒看懂門口侍衛那張晦澀不明的臉，不知道平日裏總是對着我微笑的大男孩為什麼今天表情如此奇怪。
當我不顧侍衛的阻攔，走進去的時候，我看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
我那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如皎月般潔白的夫君，正手扶著謝婉兒的皓腕，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字。
我踉蹌幾步走上前，那紙上寫着六個大字：杜長青、謝婉兒。
只是在這六個大字中間，竟然畫了無數顆小星星，杜長青的筆端正對着一顆沒畫完的星星，一滴墨水將星星染成了一朵烏雲。
謝婉兒是我閨中密友，從小一起長大，曾經同吃同睡，發誓一輩子都是好姐妹。
被這種雙向背叛打擊得一蹶不振的我，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中，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三天後，杜長青跪在我的面前，答應我從此再不和謝婉兒來往，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竟然選擇了原諒。
那一瞬，我手扶著肚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我不想拆散我苦心經營的這個家。
如果知道事情後來的進展，那一刻我定會殺了我自己，就因為我的自私，竟然為我莫家招來了滅頂之災。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突然破了羊水，我派丫鬟去請杜長青，直到我聲嘶力竭，頭上青筋暴起地生下女兒，都沒見他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我睜開眼睛，就覺得門口伺候的丫鬟臉色有那麼一點點複雜，我懷抱着皺巴巴的女兒，沒有精力去了解這個不尋常的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我滿月走出房間，才知道，就在我生產的那個夜晚，我已經沒了娘家，我莫家被滿門抄斬，就連百天的嬰兒都沒放過。
事情的始末被傳了好幾個版本，可我堅信，我的父親是個正值的人，他不會做那些苟且的事情，我要調查清楚莫家的慘案，給屈辱地埋在地下的父母兄妹一個交待。
隨着我調查的深入，我發現了一個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事實，我父親是被誣陷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我深愛的夫君。
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跑去和杜長青理論，可此時的他，正在忙着迎娶謝婉兒。
他似乎才發現我這個罪臣之女，現在還佔著正妻的位置，見到我，他一臉驚喜：「你來得正好，我有東西交給你。」
我愕然接過他給我的一紙休書，整個人昏倒在地上。
我想殺了他，可是我沒有機會，我想逃出杜府，卻如籠中之鳥，被徹底關在了杜府之中。
杜長青和謝婉兒大婚當晚，我撕了一件中衣把自己吊在房梁之上，在女兒哇哇的哭泣聲中，已經半隻腳邁進黃泉的我，突然掙紮起來，也是因為我的掙扎，布料斷了，我掉在地上，活了下來。
為了女兒，為了我莫家的冤情，我不能死。
此時的杜長青，踩着我父親的鮮血，成了新一任的京城府尹，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卻說這輩子最愛的人是我，我都被這卑劣的話語氣笑了。
他說讓我等他，過不了幾年，他就會出人頭地，他會給我一個至高無尚的殊榮。
我問他，那殊榮能換我父母兄妹的命嗎？
他愕然望着我，臉上表情變幻莫測。
為了留住我，他偷偷帶我藏在管家杜有的院子裏，我親眼目睹了一件讓我即驚又喜的事。
管家杜有將一張人皮面具從他兒子的臉上揭下，而那面具之下，竟然是我那苦命的弟弟。
杜長青問我：「你還想再看見他嗎？」
我的臉色，一定是灰白的顏色，看杜長青的目光里一定滿是恐懼。
我當然想再看見他，為了他，杜長青讓我跪在地上爬，我都願意，只要他平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