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距離京城幾十里的郊外，有着七八輛馬車的隊伍緩緩前行。

官道上積雪已經化的乾乾淨淨了，唯有一側的枯草叢上還覆蓋着點點的白色，向世人證明前不久這裏席捲了一場暴風雪。

「清清，幸虧這場雪沒在年頭，否則我們是回不來京城了。」馬車裏面，姜晗笑眯眯地和坐在自己身側的女子說話，嘴角微微翹起。

其實，他本來在前方騎馬的，擔心許清荷一個人在馬車裏面無聊，一個大男人硬是棄了馬喊著冷，「啰啰嗦嗦」擠進了馬車裏面。

「坐穩。」聞言，許清荷瞟了一眼他不老實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伸手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好清清，為夫這不是覺得冷嗎？」姜晗臉上的笑容不變，又挨着女子近了些。

「什麼為夫？等到了京城你不能在公主他們面前胡說。」許清荷瞪了他一眼，臉頰有些紅。

這一下姜晗不樂意了，據理力爭，「清清，你可是在岳父大人的墓前都同意我的提親了，這才過了多久啊？怎麼就耍賴了呢。岳父大人都同意的，我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那也不能胡說，總歸沒有成親呢。」許清荷挽了挽耳邊的碎發，轉頭往窗外探去，臉頰上的紅色又深了些。

看着那紅色，姜晗眼底的笑意加深，手臂摟着女子的腰肢，放、盪不羈地欲要湊上前去……

「郎君，鄉君，再過差不多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們就能進城了。前方有個舍館，可要休息一會兒？」馬車外面一道聲音煞風景地響起，許清荷沒好氣地錘了姜晗的胸口一下，似怒似嗔。

姜晗的臉色有些發黑，打開車門對着自己的親隨就是一個冷颼颼的眼刀子，「一個時辰還用得着休息？府里不比一個舍館舒服？」

親隨一看自家郎君的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好，他不小心打斷了一樁好事，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子，讓馬車繼續前行。

然而，途徑舍館的時候，親隨發現了不對……舍館的外面赫然停著幾輛更為奢華高貴的馬車……而且這馬車上的標誌似乎是他們府上的？

「停，停！」眼皮一跳，親隨立刻叫停了前進的車隊。

馬車停下，姜晗黑著臉陰測測地吼了一句，「杜老三，你連爺的話都不聽了？」

親隨杜三直面姜晗的怒氣，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身後出現了不小的動靜。

「二哥，你怎麼了？路途不舒服嗎？」姜昭被陸照抱着從公主府的馬車上下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臉的姜晗看。

「我看，他不是不舒服，而是皮癢了。」姜曜也從另一輛馬車上跳下來，皺着眉打量了姜晗一眼。

突如其來的人影讓姜晗一下愣住，他抹了一把臉，飛快理了理衣袖。

「次兄，一別多日，別來無恙。」陸照拿了件鵝黃色的斗篷披在姜昭的身上，慢條斯理地在姜晗最尷尬的時候，朝他做了個揖。

……

「哪裏要妹妹和大哥冒着寒風來接我，我和清清自己回去就是了。」姜晗厚臉皮地笑了笑，從許清荷的馬車上面下來。

雖說是孤男寡女同處一輛馬車，但他們，他們過了明路了啊。

「公主殿下，陸侍郎，姜郎君。」被抓了個正著，許清荷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姜晗身後下來，低聲打了個招呼。

「再過兩日便要過年了，年貨已經置辦好了，我們閑來無事就來京郊這裏走一走，剛好碰到了鄉君和二哥回京，果然是很湊巧呢。」姜昭一臉無辜地開口解釋，眼中促狹的笑意擋都擋不住。

許清荷的臉色瞬間爆紅，她和姜晗之間的關係還是第一次展露於姜家人的面前。

「天色寒冷，勿要在這裏停留過久。」陸照摸著姜昭的手有些微涼，無奈地搖搖頭，想讓她回到溫暖的馬車裏。

「公主府已經準備好了鄉君住的院子，天果然很冷呢，我們快回去吧。」姜昭見好就收，伸出手臂讓陸照抱着她上去。

這下，微微看不慣的人就成了姜晗。

當然，他看不慣的是騙走了自己妹妹的陸照，一直都是。

姜晗冷哼了一聲，正待說些什麼，撞上自己大哥威嚴的眼神，悻悻地扶著許清荷重新到馬車裏面，自己騎上了馬。

離家太久就是不好，妹妹和大哥都被陸明德蠱惑住了，對他比自己還好！

姜昭已經那樣開口說了，許清荷當然只能跟着姜晗一起住進了公主府。

說是公主府，實則還是從前安國公府姜家的那半邊宅院，陸照拿回來之後，不能再用安國公府的名頭，索性就叫做了公主府。

許清荷的院子就安排在姜晗的隔壁，裏面的擺設用具都是上好的。

見此，許清荷一直提着的心落到了實處。她明白自己這是得到了承認，原來她還擔憂自己被郭二……再和姜晗在一起會惹來嫌棄與非議。

「清清，你先洗漱休息一會兒，等會兒我們一起去看看小外甥女和小侄兒。小侄兒和大哥生的很像，小外甥女不知道是像妹妹還是像陸明德那廝？」姜晗帶着許清荷熟悉了住處，便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兩個小娃娃。

許清荷含笑點點頭，回京之前她就已經將見面禮準備好了。

「二郎君，忠和鄉君，府中還有一位小貴人和郡主住在一起，由公主殿下和駙馬照料。」屋中，領着許清荷和姜晗過去宅院的金雲適時地提了一句，暗示他們見面禮要準備三份。

「還有一個小貴人？還要妹妹親自照顧？」聞言，姜晗愣了一下，很快猜出了那小人的身份，眼神一凝。

宮裏的小皇子怎麼住到公主府來了？也許和靖王受傷有關？

溫暖如春的正房裏面，小姜平探頭探腦地拿着兩個布老虎，逗得排排躺的嬡嬡和小皇子哈哈大笑。

他們的不遠處，姜昭抱着肥兔子興緻勃勃地梳理毛髮，陸照和姜曜端坐着飲茶，一人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小公主，一人時不時看看孩子們時不時看向門口。

姜晗與許清荷攜手前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會心一笑，姜晗大聲喚了一聲姜平，「好侄兒，還認識叔叔嗎？」

他大笑着衝上前提起姜平在空中晃了一圈，隨後放下姜平又去看床上的兩個小娃娃，女娃娃不用說精緻靈動，是他的小外甥女，另一個男娃娃生的和靖王那表兄七八分相似，就是他的小表弟了。

姜晗沖着他們露出潔白的牙齒。

小嬡嬡難得看到一個陌生又好看的人，烏黑的眼珠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拍了拍粉嘟嘟的手掌，有些興奮。

被她的興奮感染，小皇子看到陌生人也不覺得害怕，好奇地看來看去。

姜晗稀罕極了，拉着有些拘束的許清荷也一起看，期間眼神很有深意地瞟了許清荷的腹部幾眼。

許清荷白了他一眼，低聲讓他收斂一點。

「我這次在東海淘了不少寶貝，看看我們的小平平，小嬡嬡和小表弟喜歡不喜歡？」姜晗不再逗她，拿出了從東海帶來的禮物。

許清荷也拿出了她自己的見面禮。

禮物珍寶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很快吸引了三個小娃娃的注意力。

姜昭瞅見了，順勢將肥兔子遞給陸照，也慢吞吞地挨個看來看去。看到喜歡的，她眼睛一亮抿抿唇。

陸照放下兔子，自然而然地拿走那東西，讓收到姜昭的匣子裏面，全程氣定神閑，淡定自若。

姜曜一個人坐着飲茶，看到這一幕有些好笑，但隨即他又嘆了一口氣。若是當初父母他們沒有犯錯走岔路，能到今天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他的父親安國公還在流放地，母親端敏長公主去世了有一年了。

「爹爹，喜歡？」矮墩墩的長子拿着姜晗的禮物走到姜曜的面前，話說的還不是很利索。

姜曜看到他摸摸他的腦袋，神色溫和，「爹爹喜歡，平平去和叔叔妹妹玩吧。」

姜平心滿意足地離開。

「年後，大哥可要跟着我一起去東海？」姜晗看完了侄兒外甥女表弟，走過來和姜曜說話。

姜平越來越大，姜昭的孩子也生了下來，姜曜可以到京城外的地方闖一闖。

妹自縊身亡，二叔和祖母深受打擊，眼下我走不開。」姜曜搖搖頭，將姜晴去世一事和姜晗說。

聞言，姜晗狠狠一驚，他還不知道姜晴已經沒了。

「她也真是，從前雖然刁蠻但也……錯就錯在她的脾氣太獨，遇到那事非要一個人憋著。」姜晗對姜晴的經歷和做法一言難盡，覺得她實在又可恨又可憐。

他由姜晴想到同樣遭受侮辱且家破人亡的清清，默默搖頭，他們家清清品行端正又堅強，不僅一個人撐了過來，還能報仇雪恨自立自強。

想着想着，他更加心疼許清荷，連連看了好幾眼。

許清荷正在逗弄小娃娃們，察覺到了灼熱又充滿憐惜的注視，心下一暖，或許她勇敢做出的決定真的沒有錯。

原本她以為自己後半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不需要任何人依靠，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地活着，有滋有味地活着。

可是，有這樣一個人明明知道她的一切，卻渾然不在乎，每天坦然從容地與她相處，對着她樂呵呵的笑臉彷彿沒有任何陰霾。

日復一日，許清荷覺得自己很孤獨，生活索然乏味。

只有在和那人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可以肆無忌憚地笑、哭、嗔、怒。

就像她的父親在的時候，她感受到自己被愛着的時候。

所以，她放下了心防，同意他的求娶，奮不顧身地跟着他來了京城。

索性，這個決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