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整蠱遊戲

第 2 章 整蠱遊戲

「都是綁定的。」兔子說,「你那不夠用了?進副本前隊長還提醒我們多備一組紅葯。」

「紅葯」是在結束副本、返回安全區時,可以和系統兌換的高級藥物,對外部創傷卓有療效。

「綁定版」是20積分,只能對自己使用。「非綁定版」則需要100積分,可以交易給其他玩家或npc——但價格導致的極低性價比,讓除非是專門倒賣系統商品的特殊玩家,都不會去買非綁定紅葯來揮霍。

兔子顯然沒有倒賣的愛好。

捲毛被問住了:「……」

兔子心思比大多數玩家都細膩點,她很快反應過來,往後瞥了一眼,「是小新人受傷了?」

捲毛板着臉,「關我什麼事。」

「好嘛,不關你的事。」兔子眼也尖,看到少年細瘦腰際透出的一點暗色血污,估摸著傷勢可能不輕,微微皺了皺眉,建議道,「你去問問隊長,他倉庫里稀奇古怪的東西多。」

捲毛沒吭聲。

不過他步子越來越快,然後彷彿不經意地——跟在了行隊旁邊。

「隊長。」捲毛安靜了一下,飛速開口,「你身上有沒有非綁紅葯,我存貨不太夠,借我一點,積分回安全區轉給你。」

他們的隊長步子彷彿放慢了一點,在燈光下被勾勒深刻的五官顯得俊美又有點冷淡,他稍薄的唇瓣似乎抿了抿,想問些什麼,最後又只擠出一句話來:「我交易給你。」

捲毛的腳步都好像莫名輕快了一些。

系統面板打開,兩人很快完成了物品的交接,在捲毛準備等一等那個磨磨蹭蹭半天還走在隊伍最後的新人的時候,他聽見行哥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

「你對他好像有點過於關注了。」

捲毛微微一頓,臭著臉說道:「……好歹算是點存活積分。」

積分是逃生世界中唯一的通用貨幣。

玩家們能用這些積分換取一些必要的物資,比如神奇的萬用醫療藥劑,俗稱「紅葯」。新手也能掌握的槍.支或者冷兵器,還有一些更超越人體極限的奇異天賦和能力。

當然,那要付出的積分也是巨額。

等他們結束一局遊戲,回到玩家安全點時就會結算通關副本獲得的積分。其中有根據副本難度結算的通關基本分、完成支線任務或特殊劇情參與度的額外獎勵分、還有最後根據存活玩家人數判定的存活分……尤其是存活玩家裏包含新人的時候,存活積分會很可觀。

但那樣「可觀」的存活分,對捲毛這種老牌隊伍成員而言,並沒有那麼值得垂涎,他們一向是依靠額外獎勵分拿的大頭。

面對這樣拙劣的借口,隊長卻並未再說什麼,淡淡挪開了目光。

大部分玩家已經在傭人們空洞目光的催促下走進宴客廳,唯獨捲毛靠在雕刻着天使圖像的門柱旁,等姍姍來遲的新人即將踏進宴客廳的時候,伸出腳攔了他一下。

「……喂。」

「不想死的話,最好早點治好身上的傷。」捲毛抱着手臂,高高在上地挑起眉,傲慢地說道,「做個交易。我給你治傷的葯,你出去后還我積分——雙倍的。買你一條命,合適吧?」

如果不是捲毛攔住的只有元欲雪一個人,元欲雪大概會以為他在和別人說話。

第一代戰爭機械人元欲雪露出了稍微有些迷茫的表情,然後很迅速的拒絕了。

「不需要。」他說。

他沒有受傷。也不會死。

這句話簡直冷漠抗拒到沒什麼轉圜餘地。捲毛的唇微微抿了一下,傲慢的神情略微僵住,不過他很快道:「……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打個折給你也不是不行。」

元欲雪執行過無數次高危任務,一般只有損毀率超過九成以上時,才會有研究員為他檢修。醫療藥劑是他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東西——他有自我修復能力,哪怕現在配件似乎被降級也是這樣。

這種珍貴的軍資補給品,一般是提供給脆弱的人類的。

所以元欲雪還是禮貌認真地拒絕道:「我不需要,你可以給其他人。」

重點是「其他人類」。

「……」捲毛磨了磨牙,「我第一次『做生意』,不想吃閉門羹,要不然免費送……」

在捲毛艱難地和這位一毛不拔的主顧討價還價並即將賠的褲.襠掉的時候,兔子拍了他一下,往NPC那使了個眼色。

「先進來。」行隊的聲音也同時從宴客廳中傳來。

那位讓人記不住臉的管家先生,兩隻眼珠子盯着這兩位磨蹭的客人都快掉下來了,神情也越來越陰鬱,以至兔子都忍不住要催促他。

捲毛終於放下了自己攔路的腿,放元欲雪先進入了宴客廳。

別墅內部裝飾雖頗為陳舊,但宴客廳卻是其中最乾淨、寬闊的地方。穹頂上高懸著繁複華麗的吊燈,每個水晶截面中都散出暖黃光芒,映亮了整個大廳,卻生不出半點溫馨氛圍。

宴客廳內部砌了整面的壁爐,其中火焰高高攀起,火舌舔舐著青色石磚,被牢牢阻擋在銀漆鐵欄前。呼嘯火焰下,熱度卻詭異的不見上升,別墅門窗外的風聲呼號,宴客廳內也凄寒一片,如同冬季。

當最後一名玩家進入內部的時候,劇情似乎悄悄轉動起來。

整個任務中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主角,安德烈少爺興高采烈地從外面歸來了。

他走的和玩家們前來的不是一條通道,那扇門似乎連接了別墅外部,打開時有一陣風雪刮來,帶着冬日凜冽的冷氣。安德烈少爺穿着一身騎束裝,棕灰布料嚴密包裹着全身,收束得極緊的袖口和領口都有一層毛茸茸的絨毛,背後搭著沒摘下的箭囊,帽子半取下來,露出他扎著幾根臟辮的金色頭髮來。

在見到宴客廳中客人的時候,安德烈毫不意外,甚至堪稱熱情地道:「真好呀,又有這麼多好朋友……來陪我了。」

那種高昂的熱情,幾乎顯得有點怪異了。

玩家們默不作聲。

元欲雪注視着安德烈——掃描失敗。

又是奇怪的能量體。

安德烈並不介意他們的不捧場,他聲情並茂地感謝了來赴宴的摯友們,又讓管家端來他的生日蛋糕——

那是很小的一塊蛋糕,剛從后廚中被烘烤出來,還帶着一點甜蜜的芳香氣息。它被端到了安德烈面前,小少爺利落地拿起銀刀,切開了它柔軟的內餡。夾在中心的覆盆子醬一下溢出來,讓人產生了對「鮮紅色」無限不好的聯想……有玩家的喉結不由得微微滾動了一下,露出稍顯警惕的神情來。

蛋糕被公平地分成了九人份,安德烈面前是最中心擺着糖霜草莓的那塊,不過在場的玩家們都沒注意到這種小事。他們面對着眼前銀盤中的精緻點心,卻很難對其產生食慾,畢竟蛋糕出自副本npc的手筆,而銀盤兩邊裝飾的猩紅果醬,也足夠玩家將它往任何糟糕的方向遐想。

元欲雪不包括在其中。他安靜地垂眸盯着面前小小一方的奶油蛋糕。

……他也有份?

因為長期處於戰爭前線,同伴又幾乎全是機械人,元欲雪很少接觸到人類食物,這種精緻甜蜜的點心更只處於資料庫的記載里,以至他對此非常好奇——

但沒有人動面前的點心,所以元欲雪也乖乖地等待着。

他對人類的社交禮儀不太熟悉。

安德烈笑嘻嘻地取來白色的蠟燭,插進自己那份蛋糕的中央,擠出了細膩的奶沫。他突然說道:「你們怎麼都不吃蛋糕呀,是不喜歡我……的蛋糕嗎?」

玩家們:「……」

他們心裏罵罵咧咧:你有點逼數就行。

安德烈碧綠色的眼睛緊緊盯着玩家們,似乎等不到答覆大家就僵持在這裏,最後還是行隊先做這個吃螃蟹的人。

「喜歡。」他簡明扼要道。

誰也不知道這時候應npc的話,會不會觸動某些特殊機制被boss鎖定。

在副本里,寧願少說少做,也不要多做多錯。

但聽完行隊的話,安德烈並沒有露出任何異常,甚至神情稍有鬆動,唇邊勾勒出一個相當愉悅的笑容來:「那大家開動吧。」

玩家們:「……」

出於謹慎考慮,大部分玩家都沒有將npc遞來的蛋糕吞進胃裏,大家各顯神通,有的「失手」將蛋糕落在裙下;有的在放進嘴裏后迅速拿餐巾擦了一下嘴,捏在手心成團;還有人手邊的茶杯里,已經融進了一大塊吐出來的蛋糕奶油。

而元欲雪得到主人的准許后,從容不迫地將面具往上掀開了一些——這張面具雖然薄到極致,但下半部分卻設計有特殊的收縮機制,可以露出人中以下的部位,是為了服用能源準備的。

元欲雪認真拿起了銀質刀叉,切開了很小的一口甜蜜內餡,送進了唇齒當中。

細膩的奶油化在唇齒當中,鬆軟蛋糕里也夾雜着覆盆子的甜蜜香氣,層次分明的蛋糕化在元欲雪的口中,哪怕是那稍顯過甜的口味,在第一次品嘗甜點的少年心中也屬於絕對的加分點。

人類的食物是這樣的。

即便起不到補充能源的作用,這甜蜜的一小方塊還是瞬間就將元欲雪捕獲了。因為過於滿足,他的眼睫輕輕顫動着,動作也延緩得很慢。

捲毛百無聊賴地假裝碰了那塊蛋糕后,目光又不經意地飄在那個新人身上。

對方將面具往上掀開了一些,露出像他想像中一樣皙白的下巴,還有色澤稠艷的有些晃眼的唇。

那漂亮的唇形上沾了一點細膩奶油,又很快被舔掉,捲毛看着略微愣了一下,下一秒,有些臉熱地挪開眼。

他腦海里還混亂著,半晌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那個新人,不會真的吃進去了吧?

這種靈異NPC給的東西是能亂吃的嗎??

現在在boss眼皮底下,後果又已經釀成,捲毛只能壓下心底的焦躁,惡狠狠地瞪着元欲雪。一時間,就算連專心準備應對boss的其他玩家都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這邊,心想捲毛對新人一幅虎視眈眈的模樣……雖然麻煩他去找了一趟人,倒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吧?又是攔人不讓進任務地點,又是眼神威脅的。

似乎是對眾多玩家分心的不滿,安德烈唇角的笑微微抻平,他突然道:「過生日,當然要許願。」

管家在一旁鞠躬遞上打火機,而安德烈則一邊撥動火機,一邊盯着跳躍出來的火光,兀自說道:「許願的時候,要關燈對吧?」

「是的,少爺。」

隨着管家答覆的話語落下,所有的光源頓時熄滅了。

人類本能地會對黑暗感到抵觸恐懼。

何況現在還是處於危機四伏的求生世界中,哪怕這群玩家們頗有經驗,這會的身體也微微繃緊了。

沒有人說話。

光源被死死封鎖著,不露出一絲縫隙。

打火機的光沒有、蠟燭的光當然也沒有……濃郁的黑暗像霧氣一樣遮掩在眼前。

有人不安地睜大眼,依舊看不見面前任何景象。雖然早有預備安德烈不會只是點蠟燭許願這麼無害,但這種漫長的黑暗、高度警惕的狀態依舊太消磨人的精神了。

行隊面無表情。兔子收斂神色,略微顯得擔憂起來。而捲毛,他下意識地往元欲雪的方向挪了一下位置——

唯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可能只有元欲雪。

光源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黑夜中視覺反而更加敏銳。

元欲雪很清晰地看到安德烈在暗下來的瞬間將火機扔到了一邊,唇角牽引著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笑容,手摸在了剛剛切蛋糕的銀刀上,站了起來。

他在玩家們身後走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一隻沉默的鬼魂。那些渾身緊繃的玩家們絲毫沒有發覺他們和boss就隔着一張椅背的距離。而安德烈似乎只在扔掉了蛋糕的玩家身後徘徊——因為能取樣的對象太少,這個結論也不一定準確。

總之到最後,他似乎挑定了人選,站立在了裙子的背後。

一無所知的白裙子女孩還緊繃着坐在椅子上,白色的裙邊在之前不慎沾上了一點覆盆子醬,彌散出甜蜜的芳香來。

安德烈站在她身後,溫柔地拿手臂圍繞住了她,看上去像是即將把女孩攬在懷中一樣親昵煽情。然而那把鋒利的銀刀就懸在她眼前,對準她脆弱的、睜大的眼球。

安德烈微微調整了一下位置,刀鋒在她眉心比劃了一下,就以近乎不可思議的速度將利器刺下——似乎一瞬間,那柄刀能從她的眉心劃破到胸膛,剝開皮囊露出那顆鮮紅的心臟。

只是在安德烈的笑容濃郁起來前,刀刃卻不能再往前挪動半分了。

安德烈少爺的微笑略微僵了僵。

他的刀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而握住他刀刃的元欲雪,也正靜靜地看着他。

那雙手修長漂亮,似乎適合做一切風雅的事,卻唯獨讓人想像不出它握著刀的模樣。指腹搭在刃口,抵住鋒利的一線,輕鬆得彷彿那柄戾器是從他手中長出來的。

安德烈試圖將它抽.出來,但刀如陷進泥海,紋絲不動。

安德烈:「……」

於短暫的對峙和安德烈的錯愕下,宴客廳的燈光重新亮起來,元欲雪簡直稱得上是慢吞吞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玩家們注意到安德烈居然來到了長桌另一邊,手上拿着切蛋糕的銀刀。

這一幕其實是很容易讓人聯想的,卻偏偏什麼都沒發生。

而玩家們思索時,他們聽見安德烈不大高興的聲音:「你不想說些什麼嗎?」

他質問的人是元欲雪。

「?」元欲雪抬頭看他,遲疑控訴,「……奶油沾到我手上了。」

安德烈:「。」

其他玩家們頓時被帶偏想法,指責地看向安德烈和他那把沾滿奶油的刀。你裝神弄鬼半天,就為了把奶油擦到別人身上嗎?

好無聊的NPC,就算是「仇恨標記」,都顯得太幼稚了。

元欲雪在盯着手上的奶油很久之後,終於猶豫地選擇拿紙認真擦乾淨,而不是再收集一下數據。

虛驚一場,但兔子總覺得有些怪異之處。她打開隊內的特殊語音系統:「捲毛,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

「他……」

捲毛開口了,兔子嚴陣以待。

捲毛說:「好像有點可愛。」

行隊:「嗯。」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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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機械[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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