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肯定
翌日。
和彌到了中午才來到福田的工作室。
前一天晚上為了把分鏡稿完全畫好，稍微熬了下夜，世津子半夜起床的時候，還過來敲了門。提醒和彌要早點休息，不然禿頭什麼的很快就會降臨在年輕人身上。世津子這麼恐嚇道。
和彌點頭稱好，推著世津子的腰往外走：「知道啦知道啦，你也早點睡啊，熬夜可是女人的天敵。」
世津子扒在門上，掙扎著說出最後一句話：「小彌，你還年輕，要節制啊。」
和彌一頭黑線，用力把她推了出去，緊緊地關上門，隔着門喊道：「快點走吧——」
「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世津子嘀嘀咕咕地走了。
和彌回到桌前繼續畫稿，等到回過神來，發現都快四點多鐘了。
所以早上在結衣喚魂連環踢之下，才好不容易地起床吃飯出門。
……
夏日的正午是讓人絕望的炎熱。
和之前每一次過來東京的情況一樣，和彌從擁擠的電車上擠下來，穿過馬路和街巷，整個人盡量走在陰影里，告訴自己被太陽照到就輸了。
連一陣絲微風也吹不到。
汗水從額頭上不斷淌下，後背也濕透了，擔心畫稿被沾濕弄皺，背包只好提在手上。
和彌喘著氣，爬上樓梯，總算來到了充斥着冷氣的工作室。
安岡正趴在桌子上午睡，手上還抓着G筆，側着臉，嘴角慢慢淌下一絲口水。
墊在安岡臉下面的是一張畫稿。
福田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安岡拍到一邊，救下那張差點被玷污的原稿。安岡一邊臉是桌印，另一邊是指印，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恍惚。
他看着和彌，慢吞吞地揮手，打着招呼：「早上好！」
跟着就定格在那裏，和彌覺得對方應該是站着睡着覺了，真是不得了的技能。
「早上好，前輩。」和彌回道，跟着向福田道歉，「對不起，老師，今天來晚了。」
「沒事，你早上也和我請假了。」福田擺着手，顯得不甚在意。
「不過你的稿子好了沒，有沒有帶過來？快讓我看看。」這件事倒是很着急，福田湊到和彌眼前，伸着手跟和彌討要，「昨天信誓旦旦地說十分完美，我要看看你是有多大進步，才敢這麼說。」
「已經好了，不過還是分鏡稿來着。」和彌放下背包，將自己這幾天的勞動成果拿出來給福田看。
「沒關係，你的分鏡稿完成度也很好，都能直接當原稿看了。」福田接過畫稿，繼續對和彌說，「不過你還是稍微懂得偷懶的好，畢竟只是分鏡，畫的太詳細實在浪費時間，把故事講清楚就行，剩下的時間才好用在原稿上。」
「我明白了。」和彌點頭道，這個道理他也懂，只是想着讓人幫忙看稿，實在不好拿出那些火柴人一樣的構圖給人看，或者是一大堆凌亂的線條，只能勉強靠着分格和文字來理解內容。
在當助手的這段時間裏，和彌就看到福田是這麼對待分鏡的。
簡單的將畫面鏡頭分割之後，人物都是用幾根線條或幾個圓來代替，最多就是特寫的特殊表情了。而背景則是幾根散亂的線條，更多時候則是寫上「賽道」、「秋名山」、「豆腐店」這樣的字句，就算是一頁完成了。
台詞倒是沒有節省，還夾着部分故事線索，因此故事還是能懂的。
只是容易跳戲，和彌看着看着，總是不自覺地想自己該怎麼畫這個場景，
然後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忘記剛才看了什麼內容了。
雄二郎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該說不愧是編輯么，這樣的分鏡稿也能看出許多細節來，和福田一討論就是一下午時間，從對話到場景到動作，都有涉及，還會因為一些伏筆而大肆要求福田改動畫面。
當然，福田大多數情況下都強硬的拒絕了，只有那些他原本就想改的地方，才假裝被雄二郎說服。
福田事後對和彌說：「一定不要讓編輯控制了你的故事，你想要怎麼畫，就一定要按照你的想法畫。雖然有些編輯能夠讓漫畫變得更加有趣，但更多的編輯只是跟着市場的熱點走而已。他們不懂你的畫，而漫畫在出現在雜誌之前，誰也不敢說一定能火，編輯也不能保證。既然大家都不確定，那就更應該聽從自己內心的決定。」
「而我，堅信我創造的漫畫的就是熱點，所以我只要照着自己的想法畫就行了！」福田顯得志得意滿，豪氣勃發，一股不與世俗同流合污，要用自己的漫畫改編世界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過為了安慰下雄二郎，一些不那麼較真的地方就讓他發揮啦。」這方面又顯得極其社會。
……
福田拿着分鏡稿，包括《螢火之森》主角們的人設，慢慢地翻看起來。
已然和上次拿過來的那份分鏡稿一樣，和彌的畫功越發的讓人驚喜，整體畫面精緻柔和，就算是草稿，線條也都有所變化，隨着畫面的改變而變動。
筆下的人物也十分鮮活，故事開篇那命運一般的相遇，被和彌畫的妙趣橫生。
《螢火之森》的前半部分非常的有趣，第一頁就畫出了女主角螢的危機，在森林裏迷路。直接引出了男主角銀。
因為寂寞和恐懼終於哭出來的螢，看到了一個同樣身處森林的人，高興地破涕而笑，往前撲了過去，只是被對方輕鬆的閃過，摔倒在草地上。
「哈——這次的故事就有趣了，才第二頁就讓人想繼續讀下去。」福田暗暗想着，有些感慨自己後輩的成長。
明明之前畫功還很糟糕，沒想到轉眼間就擁有了突破，所以才被自己請來當助手。
現在的故事方面也是，之前還是用着老梗的人，現在都能靠着簡單的畫面安排，情節發展來吸引人了。
福田繼續看了下去。
第三頁直接說出了原因，銀是妖怪，被人類碰到就會消失。螢可能是不相信，覺得眼前的人在騙她，於是蹦跳着想要跑過去，卻被對方頻頻閃過。實在煩了，銀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根木棍，直接敲在了螢的頭上。
「你真的不是人，居然拿木棍敲小孩。」螢捂著頭趴在地上。
之後，一人一妖怪開始了他們的糾纏。
福田笑出了聲，「妖怪和人類小女孩的設定，被碰到就會消失，那麼結局大概就是兩種了，一個是銀變回人類，終於和螢在一起；另一個就是銀被碰到，最後消失。」
福田點着頭，對自己的猜測的後續發展很是滿意。畢竟是職業漫畫家，故事也不知寫了多少個，從業這麼多年，什麼類型沒有畫過。
後續的內容依舊有趣，只是在漫長的等待和短暫的相處中，開始有一種寂寥的感覺出現。
一直都是兩個人出現在畫面中，偶爾有配角出現，也是雙方對於心情的註腳。
妖怪們一直都在提醒螢不能觸碰銀，卻越發助長了兩人對於觸碰的渴望。
隔着面具的親吻和最後的擁抱讓福田產生了一種感動，雖然劇情和他預料的差不多，但這次和彌靠着畫面和講故事的節奏，以及這種有些奇幻的設定，讓人不禁動容起來。
就像對於愛情的渴望，每個人都想要去擁有，只是就像最後的結局那樣，一個擁抱就結束了。
愛情總是轉瞬即逝，日常瑣碎才一直存在。
和彌專門在擁抱哪裏畫了一個跨頁的內容，兩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之前那顯得寂寞鋪墊比較，讓畫面和劇情更具有衝擊力。
「很棒的作品！」福田最後下了這個結論。
「我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在這上面教你了，畢竟戀愛漫畫不是我擅長的，等雄二郎來和你說吧。」福田說道，「不過我個人覺得，只要這次的那個漫畫賞真的是只有你這種學生參加的話，入選的機會很大呢。」
得到了這樣一個誇獎，一直綳著的和彌總算鬆了口氣，雖然一直都確信自己這次創作出了十分完美的作品，但是之前的失敗還是讓他有了不少陰影。
不過，真正的考驗還是在他的編輯——雄二郎這邊，他的評價才真的決定了和彌這篇故事的命運。
「謝謝老師的肯定！」和彌感謝道，對於這個前輩，這麼無私的為後輩排憂解難，和彌對他是十分的感激和尊敬。
雖然人有時候覺得有些不靠譜就是了。
只見福田放下和和彌的畫稿，走到還在站着打迷糊的安岡面前，順着之前的痕迹又拍了對方一下。
安岡一直半舉著的手掉了下去，手上的抓着的G筆也跟着掉到地上，筆尖戳到了腳上。
「啊——」
安岡鬼叫起來，跳着腳往後退，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安岡有些搞不清狀況。
福田早就坐回到了自己的桌前，頤指氣使地對安岡說：「趕緊把接下去的原稿畫出來，等下雄二郎又要來催稿了。」
「是，福田老大！」安岡單腳跳着回來原來的位置，彎腰撿起地上的筆。
「前輩，你的腳沒事吧？」和彌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擔心……
安岡摸着腳背，被G筆筆尖砸中的腳背上，出現了一小團墨點。
安岡搖搖頭說：「腳沒事，連皮都沒破，就是有點疼。」
說着又摸了摸臉，有些疑惑地說：「奇怪，我怎麼覺得我的臉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