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來個懂哥

第16章 來個懂哥

恐懼多得令人木然,克羅利窺視這一切,踉蹌著退回小巷,卻一時間忘記了逃跑。

他們……在幹嘛?

玩笑也別開得這麼大啊好不好!

死亡——死亡——接着死亡。有人在吃人,有人不斷的倒下,慘叫不斷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

那是什麼啊?

哥們還在巷口看着,表情扭曲,轉頭看向克羅利時,滿臉寫着絕望。

「也太倒霉了吧,怎麼這種事情都能遇上!」

克羅利沒有回答。他身子驟然僵住了,保持着原本的動作:盯着哥們。他盯着哥們虛假身影的後方,那個悄然出現的黑影。

嘴巴張不開了。

千萬不能發出聲音。

面前,用四足行走的食人者探頭探腦,它輕巧地走着,修長的手爪拍落地面,沒有發出絲毫聲音。身上披着流煙幫黑色的幫服,背後畫着縷飄起白煙,穿着人的衣服,卻橫豎都不像是個人。

怪物,找來了。

然後,它的鼻子誇張地抽動。

「咔咔」

頭僵硬地轉過一圈,發出令人感到疼痛的聲響。嘴邊的涎水四濺,在建築之間通向大道的唯一出口停下。

克羅利只是盯着。

那地上的怪物已然殺死他反抗的鬥志。

它會用牙齒與利爪將自己撕碎,在自己留有意識的時候嚼碎自己的骨頭,貪婪地敲骨吸髓,如同吸食麵條般吸出一根又一根肌腱……

輕巧地轉動身軀,卻又轉眼化作殘影,在怪物身下,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化作尖銳的餐具。它們在步伐的帶動下劃過四周的鐵皮,剮蹭出刺眼的火花,爾後,刺入了昏迷之人的肉體——克羅利身前的熱血男兒,開始大快朵頤。

趁現在,快跑,快跑啊!你在等什麼!

哥們怒吼。

克羅利也知道要跑。

可是這兩條腿就是不聽指揮啊!

雙腿顫抖,抖動的指令已經將其所能接受的信息佔滿,無法動彈絲毫。

劇痛使熱血男兒發出慘叫,還未等他凝起力氣睜眼,怪物便已經壓在他的身上。一切聲音很快被咀嚼聲蓋過。即使在麻藥的作用下,他完全無法使盡全力,但還是搏命掙扎。

無濟於事,人形的怪物更加用力撕扯,將頭顱甩來甩去。四肢的掙扎轉化為蠕動,最後只剩抽搐,隨着吃食聲有節奏的抽動。

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曾保持清醒,意識到了有人在啃食他的身體。

反胃的感覺湧上胸腔,克羅利死死抓住自己的理智,使勁對抗晃動的雙腿,驅動身體緩慢轉身。九曲迴腸的小巷在身後等待,好似無窮盡的迷宮,他要跑,必須要跑,不論結局如何要拔腿就跑。

要邁動步伐,用力,要用力啊!彷彿在水中邁步一般,空氣變成了粘稠的凝膠,有非比尋常的阻力將他凝固在原地。但身體就快回歸控制了,心臟猛烈泵動,促使血液重新流動,它們流動着經過周身,僵硬的四肢已經開始預熱——

「碰。」

叮、叮叮、叮叮。

鐵彈與鋼鐵摩擦,碰撞,發出爆鳴與火花。

啪。

一線溫熱劃過左臂,有肉體被貫穿的酸軟傳來,同時,血霧炸裂,籠罩了半邊臂膀。

眼瞳驟然瞪大。

發生了什麼?

他腳步一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臂膀,指尖觸碰到湧出的液體。

是血。完了。

他轉頭看了眼身後,

意料之中,和一張滿是血污與血肉組織的臉對上了視線。

顯然,新鮮的獵物讓它更為興奮。

「肉……肉!」

服下肉體顯然讓它產生了某種變化,黑衣之下,怪物的身軀隆起詭異的弧度,曾經是臉的地方,隨處可見的堅硬增生物破皮而生,如同魚鱗。而面部正中央,穿插在一起的尖針滿是鮮紅,不斷相互碰撞,其上還不斷滴下透明的液體。那是它的嘴。

四肢以詭異的方式邁動,它的速度超乎了克羅利的預料。

喉嚨發出恐懼,茫然,絕望,儘是些拼湊不出句段的音節。克羅利手指痙攣,下意識握緊拳頭,卻意外將手中的事物捏爆。

碰。

濃厚得令人窒息的煙塵開始於手中彌散。那是他的最後一顆煙霧彈,他本來是留給計劃失敗逃跑用的。

現在也和計劃失敗差不太多了嘛。

光芒在迷霧之間標記處畸形的身影。太快了,雙眼簡直無法跟上那份名為死亡的靠近。向左?向右?後仰?或是迎面撲上?沒有用。

他陷入了茫然。如同見證火山噴發,地震降臨,海嘯席捲,明明下一秒就要被撕碎,為什麼要想着反抗的方法呢?

他丟棄了逃跑與掙扎的念頭。站在原地,閉上雙眼,等待死亡。不過,這次的死亡,或許有點痛。

忽然,有熟悉的感覺爬上指尖。

「接下來,交給我。」

哥們冷冷地說道,似乎在宣讀著對克魯利的審判。他已然來到克羅利的背後,虛無的身軀一寸寸探入鮮活的肉體之內,似乎被無聲地吞噬,直至抵達一處奇妙的場域。克羅利感覺自己對於身體的掌控正在脫離。撒手,與呼吸同樣簡單。

可他不願意。

停下。停下!

克羅利身體不由地僵硬起來,制止了哥們的行徑。

接替戛然而止。

「你究竟在想什麼啊!」哥們怒氣滔天,失態地吼叫,「十年了,十年!上次逞強害死了那麼多人,你還沒學會反思嗎!」

結了疤的傷痕被猛然揭開,克羅利忽地打了個冷顫,卻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選擇。

因為……我和別人,有個約定。

「為什麼還要去管那句操蛋的約定!你連那個女的叫什麼都不記得了,幹什麼還要記她的鬼話啊!」

...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的腦中突然蹦出來一個答案。那句話是如此地順理成章,似乎將他十幾年的生命徹底詮釋。

可能是覺得活着沒什麼意義吧。

父母還沒教會自己尋找生命的意義就先一步離場。當長大后,終於領悟到人生是尋找自己的慾望地旅途時,為時已晚。克羅利明白這一切,明白當自己餓著肚子快要失去意識,寒風灌入身體剝奪所有體溫時,心中泛起的是什麼感覺——那是對活着的渴望,是自己彼時生命的意義。但他還是止不住覺得,人生真是沒有意義。

那就放輕一切,搏命去尋找吧。

放輕對生命的珍重,去追求不可能達成的夢想;為了自我滿足毫不在意後果,任性地要求救起所有見到的人;搏命去遵循會讓自己死掉的約定,即使那或許是人家隨口立下。

那句……

「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話語。讓他回憶起好多年前,煙花的氣息,俏麗的面龐,耳畔的吹息,馬戲團,流動攤販,噴著氣的大型機械,亂飛的彩屑,爆破的聲響……

他露出笑容。

想起這一切,讓他突然找到了些許慰藉。原來,在自己的經歷中,還存在着些許寶貴的事物。

這讓他身體鬆懈下來。

準備迎接死亡的擁抱。

.

.

.

克羅利等了半天,腦子裏說得快沒詞了,憋氣憋的開始頭暈了,這才反應過來。

誒?

怎麼自己還沒死呢?

克羅利眉頭皺起,思索了半天,決定鼓起勇氣睜開雙眼。

卻看見了陷入停滯的一切。

凝固的顆粒,騰飛在半空的怪物,不動的煙塵。或許連聲音也停在了原地,耳邊什麼聲音都沒有,甚至連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涌動的聲音都聽不見。

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什麼也沒看錯,而且,面前正站立着一個光人。

純粹由光組成的人。

它像是看着克羅利。雖然說話時能辨出是女性的聲音,卻毫不起伏,宛若機器。

「銘記者,克羅利。我將調起些許——」它轉身,看向同樣瞧着它的哥們,「——不屬於你的回憶,以獲取些微繼續存活的可能,您是否同意……」

它的身形扭曲了幾下,隨機恢復正常。

「您已同意。」

喂喂喂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大姐!

克羅利剛反應過來,眼前便陷入了漆黑,即刻昏死過去。

.

塔那小姐站在門口,看着專案組多出來的幾個生面孔,有些疑惑。他們穿着紅色的制服,各個裝扮精緻,不像是來上班,倒像是來參加舞會多一些。

隨後,她辨出紅色制服蘊藏的含義——是中央總區督察局的人。

可……他們怎麼沒有拿着塊小板子,在局子裏問這問那?也沒有逮著人一通詢問,還往別人手裏塞幾張調查問卷啊?那他們是來幹嘛的。

她擠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欸,塔那,矗那幹嘛?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啊。」

「連環爆炸犯專案組」成員,格雷格向呆站着的女孩打了聲招呼,然後轉身向一旁的紅衣女子,說起些欠揍的話。

「你看你,本來就沒啥魅力了,現在去中央總區混,那氣場都快能嚇著小姑娘了。」

「閉上你的臭嘴。」

女子身材高挑,和格雷格幾乎一般高。她舉起拳頭,用力握緊,其上突然泛出絲縷光暈,如同攥住了具象化的風,將微卷的長發拂起。那些光縷還漸漸收攏,把拳頭裹成了幾倍大小。

「喂喂喂!」

格雷格抱頭鼠竄。

天哪,即使眼前很鬧騰,但塔那認出了那個女的。她叫依漣,曾經是東區的神探,幾年前埃德加的得力幹將。一開始是連着破獲了幾起殺人案,隨後接手了幾個「對異科」的案子,又是利落解決,便成了埃德蒙的心頭肉。

那段時間碰上啥疑案,他都只會在嘴邊嚷嚷:「嘿嘿……依漣,有時間就來看看這份卷宗唄,額,還有這份這份這份這份……嘿嘿。」

同時說明了一個道理,不管有沒有涉及神秘學與亂七八糟的怪異現象,能否破案都只和腦子好不好使有關。

然後中央總部就把人家挖走了,還讓她加入了與教會合作組建的特別行動隊,得到了神祇的眷顧,屬於是非常優待了。

但還是給埃德蒙氣得在警局連灌了三天酒,還被突擊檢查的中央區督察扣了工資。

另外那傢伙她不大認識。但……是個明眼人都能明白,派個神探過來,目的不就是破案么?

那,那自己的功勞豈不是要被分個乾淨!

霎時間,有雷霆盤踞在塔那的腦際。在烏雲的下端,一眾鮮紅的巨人獰笑着分食名為「功勞」的蛋糕,身形狂亂。蛋糕本來巨大,可巨人們的嘴巴更大,三下五除二,天上連到雷都沒劈完,蛋糕就已消失不見,連奶油都被吸了個乾淨。

面前突然空空如也,渺小的塔那一陣獃滯。忽然,有颶風刮來,讓她的髮絲紛飛凌亂,有個巨人將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在手掌心處,有塊比她睫毛還小的蛋糕殘片。

這是你的,別忘了領哦。

依漣拍了拍塔那,「你就是那個提供關鍵線索的小傢伙?你的思路我很喜歡喲。」

巨人的嘲弄。

塔那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一副哭喪的表情?」依漣不甚理解,想要安慰一下她,「你這次肯定能拿很大一部分功勞的,哦對啊,你是不是還沒有轉正?哇,簡直是後生可畏呀……」

巨人的謊言。

塔那掙脫了搭在肩上的手,嗚咽地跑出了專案組,只留下一句「我要找警長!」便一溜煙跑走了。

追隨遠去的背影,依漣有些茫然。

「我,我真的這麼嚇人么……」

突然,有個毛茸茸的頭突兀竄出,是格雷格。他看了眼四周,疑惑地發問:「塔娜小姐呢?」

「她說她要找埃德蒙。」

「警長?」格雷格有些詫異,「警長剛還跟我說,他要去把一樣東西還給老朋友,沒時間來接待你們了呢。哦對了,他說,呃,向你問好。」

「嘁。」

依漣滿臉嫌棄,語氣中卻帶上了些許欣慰:「他要去還什麼東西?」

「呃……好像是——一把霰彈槍?」

.

記憶:生物學者提爾頓·斯特拉斯導入完畢。

聲音冷冷地說道。

好像只是過去了一瞬。

克羅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站在迷霧中。

可眼中光芒大盛。

光宛如噴涌一般在怪物與他之間跳轉,眼前的時間仍舊被放慢數倍。這一切的代價是身體的過載,直至他鼻腔泛起鐵腥,聽見腦中有氣泡破裂的聲音,光芒之中些許字詞終於能被辨別出來。

「怪物:???

分析:人形,非常規種屬,¥*#$+■幾丁質外殼形成中‖‖□□~可活動肢體:五,切入戰鬥分析——左臂失血嚴重,禁用:#¥「:」?骨齡:19—!#%~$肌肉狀況+□??-模擬戰鬥框架建構……」

被操縱的感覺。它們再度佔據身體,可與哥們不同,像是有一個新的自我從骨髓中蛻變而生,他比自己更加了解這幅軀殼,更懂得如何運用這個身軀——

時間流動恢復正常,面前的怪物又繼續撲來,可卻忽地與自己錯開。

不,是閃身!

克羅利催動左腿,大幅度跨向一側,動作的跨度迅猛異常,瞬間拉傷了大腿的肌肉,發出陣陣刺痛。

可痛苦是有效果的,他獻祭了自己脆弱的肉體,換來苟延殘喘的時間。他閃出食人者撲擊範圍之外,除非它能在空中轉向,否則已然錯失了殺死獵物的第一個機會。

身影閃過,他肥眼中光芒暴起,仿若雷達掃過小巷,略過灰塵與血污,畫出一根鐵棍的輪廓。

是克羅利曾用的那根「作案工具」。

要抓住武器!腳板落地,整條腿瞬間扭過誇張的角度,肉體以痛楚抗議,身體卻毫不減速地催動左腿踹動地面,像子彈出膛,整副身軀沖向那唯一的武器。

瞬息,於濃霧之中,兩團身影交錯而過。

爾後,情勢反轉。

黑色身影有些狼狽,連滾帶爬地止住翻滾的勢頭。從地上站起后卻又像變了個人,擺起了頗有章法的架勢。

他甩着手上又長又硬的物體,活動起手腕的筋骨,向面前匍匐在地的怪物勾了勾手。

意思是,上吧。

不過,四肢着地的怪物看不懂挑釁。

空氣中瀰漫着血的氣味,它下意識咀嚼,品到了那股新鮮的味道。可這味道像是幻影,一如啤酒上泛起的白沫。光吸食泡沫可沒法麻醉心靈。

肚子狂怒地咆哮,咒罵虛假的美味。怪物的眼中泛起綠光,發出怪異的吼叫,再次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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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告別,與一萬次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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