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七

這部電影名字叫《小鎮之冬》,意味着這個故事發生在冬天。取景地就在B市郊區的一個古鎮，開機時正好趕上秋末初冬。

主角林知遠的父親是下放知青，回城后便了無音訊,是母親獨自一人將他撫養長大。也許是受了城市父親的影響，他從小愛畫畫,之後也順利考上省城中專學美術，畢業後分配回到小鎮的初中，做了美術老師。

在他工作的第二年,母親過世。留下他一個人獨居在學校旁邊的一棟舊平房。

生活枯燥無聊,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轉眼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五年。鎮上的同齡人，早已經結婚生子，周圍鄰里也總熱心但地要為他介紹對象。

這對於同性戀的他來說，越發覺得生活苦悶壓抑。

這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初冬傍晚，聽到門外的單車鈴聲,他知道是自己的包裹到了。

這個年輕的郵遞員是上個月換的，之前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郵遞員，大約是已經退休。年輕郵遞員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目俊朗,眼神乾淨,是個很好看的男孩。

小鎮很小,林知遠卻不記得從前見過對方,但對方顯然認得他,第一次送包裹,就結結巴巴叫他林老師。

這個男孩子是個結巴。

林知遠走出門，才發覺外面不知何時下了小雨。

「林……林老師，你的包裹。」

郵遞員沒打傘,大約是穿得單薄，此時寒風乍起，拿着包裹的手便忍不住顫抖。林知遠還沒接穩，他的手已經鬆開。

於是包裹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散開，裏面一本畫冊掉出來。

是一本人體畫冊，一幅男性裸\\體露在寒風細雨中。

郵遞員慌忙撿起畫冊，小心翼翼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污漬，再次遞給林知遠：「林……林老師。」

林知遠不動聲色打量了眼對方，發覺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因為看到畫冊上的人體，而露出一聲驚愕反感，他的慌亂完全只是因為害怕弄髒了畫冊。

他接過畫冊，輕輕一笑：「謝謝。」又看了眼黑壓壓的天空，道，「你沒帶雨衣吧，要不然進來躲會兒雨，等雨停了再走。」

郵遞員微微一怔，然後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一般，忙不迭點頭，抱着綠色的郵差包，跟着林知遠走進了老平房。

「咔！」

方天站起身笑着揮揮手：「過了過了!」

說着走上前，在宋行嘉肩膀拍了拍道：「不錯不錯，小宋這第二場戲，感覺就已經非常對了，繼續保持。」

宋行嘉乖巧笑道：「謝謝導演。」

方天道：「秦朗老師就不用說了，表演都是教科書級別的。」

秦朗仿若回到當初和宋墨拍《浮世》時的場景。

一時只覺恍若隔世。

他失笑：「別因為我投了錢，你就對我放鬆標準，我表演有問題要及時給我指出來啊！」

方天大笑：「我是那種為了錢就放鬆標準的人么？我要為了錢早去拍商業片了。你是真演得好，從第一場戲開始，就完美符合了我對林知遠的想像。戲骨就是戲骨，對角色的理解簡直信手拈來。」

雖然這話有恭維的嫌疑，但秦朗聽着也還挺開心：「行，反正咱們盡量少NG，早點拍完，好過個輕鬆的年。」

「可不是么？已經入冬，轉眼就是年末，是得加把勁兒。」又對宋行嘉道，「小宋，你表演有什麼問題，儘管請教你大哥，有他帶着你，你第一部戲肯定穩了。」

宋行嘉笑道：「嗯，我也覺得是。」

隔日是周末，上午沒課，宋行嘉自然跟着秦朗去了酒店。明天開始，就是大量的對手戲，為了拍攝順利，免不了要提前對戲。

「大哥，你覺不覺得這個陳牧生挺勇敢的？」

兩人看劇本時，宋行嘉冷不丁道。

秦朗看向他：「怎麼說？」

宋行嘉道：「雖然這部戲主要以林知遠的視角展開，圍繞的也是林知遠的生活困境，加上陳牧生是個結巴，台詞就更少。但你有沒有發現，他從來沒躊躇過掙扎過，一直都在坦坦蕩蕩表達自己的喜歡。主動說要給林知遠當模特，家裏有好吃的，一定要給林知遠帶一份。雖然什麼都沒明說，但一直在用行動表示。」

秦朗只認真分析過林知遠這個角色，對於陳牧生倒是沒花太多心思，聽他這樣講，頗以為然地點點頭：「林知遠在大城市上過學，見過世面，又學的藝術，確實更敏感糾結。」

宋行嘉看了他一眼，道：「九十年代初能理解，若是現在這個時代，還有人像林知遠那樣畏首畏尾，那可就讓人有點鄙視了。」

秦朗微微蹙眉，對上他的眼睛。

麻蛋，總覺得這臭小子話中有話。

不過宋行嘉沒繼續在這個話題，轉而去試明天的戲，讓秦朗幫他指點。

宋行嘉雖然才第一次拍戲，但感悟力確實沒得說，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秦朗能對他指導的，也實在有限。

當然，有一個好搭檔，拍戲的進程就很是順利。拍到中期，兩個人的對手戲，幾乎都是一遍過。連方大導演都忍不住每天感嘆兩人果然是兄弟，默契十足。

拍戲順利，秦朗當然很開心。唯獨一點不好，他懷疑宋行嘉是太入戲，將戲中看陳牧生看林知遠的眼神，帶到了現實。一開始還遮遮掩掩，拍到後半段，完全是堂而皇之。

弄得他常常心煩意亂。

「過了！」

隨着導演的聲音響起，又一段重頭戲完成。這段戲是全片臨近尾聲，林知遠同性戀身份曝光，從學校回來時，遇到幾個學校里的不良少年，故意起鬨給他扔石子吐口水。陳牧生恰好經過，善良老實的郵遞員，憤怒地用他二八單車將小兔崽子們成功趕走。

等導演一喊結束，宋行嘉立馬上前幫忙將秦朗被弄髒的外套脫掉，有關切地問：「小孩子手沒輕重，大哥你有沒有被砸痛？」

秦朗搖頭：「沒事。」

方大導演看着這一幕，暗想兄弟倆的感情還真是不錯。他笑着走上前道：「只剩幾場戲咱們就解放啦！明天是最重要的一場，你們提前好好對一對。」

秦朗點頭，笑道：「明白。」

回了酒店，吃過晚飯，宋行嘉便迫不及待抱着劇本找秦朗排戲。

明天這場戲，受盡羞辱的林知遠，看着忙進忙出照顧他的陳牧生，他終於將壓抑在心頭的那股火釋放出來，狠狠吻上對方。之後的事，自然就順理成章。秦朗坐在沙發翻開劇本，淡聲道「我跟導演說過，吻戲借位就好，我們只要對對台詞和情緒。」

抱着劇本的宋行嘉微微一愣：「為什麼？」

秦朗抬頭看他：「什麼為什麼？」

宋行嘉義正言辭道：「為什麼要借位？這完全就是不敬業。」

秦朗：「……難道你拍殺人放火戲，要真的殺人放火才叫敬業？」

宋行嘉不以為然道：「那能一樣么？」

「怎麼不一樣？戲就是戲，都是假的。要得是演得好，讓觀眾覺得真是。」

宋行嘉撇撇嘴咕噥道：「我看你是怕假戲真做吧？」

秦朗皺眉道：「胡說八道什麼呢？」

宋行嘉道：「反正我覺得我一個新人，拍個吻戲還借位，回頭要是被觀眾知道，肯定罵我不敬業。」

秦朗微微一怔，默了片刻，道：「行吧，那我們就試試。」

宋行嘉雙眼頓時一亮，用力點頭。

秦朗狐疑地看了看對方，站起身道：「來！」

宋行嘉放下劇本，隨他起身。

這段戲是林知遠沉默地回到家中，將身上衣服脫下來，來到衛生間，接了盆冷水，擦洗頭髮和身體。

陳牧生跟進來阻攔他，結結巴巴道：「林……林老師，我去給你燒水。」

林知遠將他推開，對方又上前去拉他。

林知遠忽然狠狠將毛巾丟在地上，轉過身紅着眼睛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覺得我噁心嗎？」

陳牧生用力搖頭。

林知遠望着對方純真赤城目光，忽然將他用力推到牆邊，狠狠吻了上去。

但就在這時，秦朗望着面前的人，動作卻遲疑下來。

而宋行嘉卻忽然伸手抱住他主動吻上來。

久違的溫熱觸感，讓秦朗驀地怔住，甚至下意識張嘴回應起對方。

已經過去八年多，這感覺他幾乎已經忘了。

但只要一接觸，頓時排山倒海。

片刻后，他轉守為攻，將少年抵在牆上，用力回吻著。

及至有些喘不過氣來，才將人鬆開。

宋行嘉一張乾淨白皙的臉，早變得通紅，胸口重重起伏喘息。

秦朗回神，皺眉問：「你剛剛怎麼回事？」

宋行嘉看了看他道：「我看到你猶豫了，就想着林知遠本來一直就在逃避，反倒是陳牧生是主動的，當他意識到對方想做什麼卻猶豫時，憑着本能主動吻上去好像更合情合理。」

秦朗沉吟片刻，點頭：「嗯，明天我們跟導演說說，看這樣表演是不是更好？」說着欲蓋彌彰擺擺手，「行了，剛剛表演沒什麼問題，早點休息，明天好好演。」

宋行嘉點頭，勾唇一笑：「好，大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