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早晨八點，市中心寫字樓下，員工陸陸續續上班。
熙熙攘攘的來往人群中，一雙亮色紅底的女士高跟鞋出現，走路雷厲風行，砸在地板上，「噠噠」聲清脆優雅。
又帶一絲清高傲慢。
「程總好——」
「程總好——」
「程總——」
職員紛紛避讓，點頭問好，程思意拎着公文包，柔軟長達披散，嘴角噙著一抹敷衍的淺笑，避無可避的時候才對他們頷首回應。
個個恭敬謙卑。
不過她知道，如果在這個公司誰最招人嫌，那一定是她。
只是家族企業，位高權重，無人敢惹。
有句話說得好，當你站在我這個職位，才能評判我為人的準則。
哪個女人不虛榮，程思意很享受被眾人簇擁的感覺，她臉色平淡的等電梯，電梯門打開，瞧見門外站着的人是她程思意，職員頓時又識趣的讓出來C位，程思意很滿意，她昂首闊步的踏入電梯。
一路往辦公室去的路上，左手邊格子工作間的員工，趕緊停下懶散閑聊的狀態，一個個做出鳥獸散狀，紛紛住了嘴，慌裏慌張的回到工位上工作。
竊竊私語聲傳到程思意耳朵里——
「噓——程總來了，程總來了——」
「還笑呢——」
「今天怎麼過來這麼早——」
她臉上掛着倨傲的表情，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眾人，踩着高跟鞋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就在眾人剛鬆一口氣，抬起頭觀望的時候。
程思意忽然想到什麼，停住腳，轉身往後一掃。
一個個紛紛低頭，打字的打字，整理文件的整理文件，裝出正經工作的模樣。
程思意今天心情好，不準備拿哪個不長眼的開涮，她扶著門把手環視了一圈，等到助理吳科走到自己跟前的時候，才輕飄飄抽回眼。
兩人一前一後進辦公室，吳科手裏還端著一盞白瓷的咖啡杯，上面印了一隻靈動的羽毛漂亮的畫眉鳥，程思意每天早晨到公司，都必須先喝一杯美式咖啡才開始處理工作。
她接過來，走到落地窗前，透過摩天大樓俯瞰腳下的車水馬龍，陷入沉思。
吳科把辦公司擦了一遍，又把桌子上一盆綠植的葉子挨個清理了清理，看一眼神情閑適的程總，這才說：「人事安排了今天上午八點半的面試。」
程思意的思維被打斷，低頭看向喝了半杯的咖啡，視線轉過來去打量吳科，這個眼神有些耐人尋味，吳科思量了會兒，「要不然程總親自面試？」
程思意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程總的心思很難猜，吳科能在身邊跟三年，眾人都佩服吳科的勇氣，吳科自己也很佩服自己。
全公司上下一致認為程思意冷血無情，手段狠厲，是個不近人情的鐵面女魔頭。
程思意也有所耳聞，只是懶得計較，更懶得把別人表面上詆毀，實際上嫉妒的行為放心上。
她總是拿一副「我就喜歡你們看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樣，去刺痛弱者的心。
程思意和秦邵的初次碰面，就是在這場面試會上。
在一干履歷漂亮，過往能力突出的面試者裏面，秦邵是最不出挑的一個。
程思意翻看秦邵的履歷的時候，基本掃了一眼就淘汰了。
秦邵推門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出局，進門只看到一個清冷高貴的女老闆，妝容精緻，一絲不苟，正低着頭，拿骨節纖細，膚色白皙的手指慢條斯理的翻看資料。
聽到動靜才抬了眸，是一雙含了秋水，無形中又帶着幾絲淡漠疏離的眼神。
眼下兩人自然是雲泥之別。
秦邵倒沒有普通新職員該有的拘束不安，他很自然的自我介紹，然後走到程思意的對面坐下。
大概是這一份自信，吸引了程思意的注意，她往後一靠，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等秦邵徹底介紹完自己，兩人沉默無言望了對方几秒鐘。
程思意才抬手，把已經淘汰的資料重新拿回來，細看一眼，瞭然。
她輕聲一笑：「大學擔任過學生會主席。」
怪不得有些自負，這是學生會主席帶來的陋習？
她輕輕吐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挑剔的目光把秦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大概同樣都很惹人厭，程思意產生一絲逗弄的興趣，繼續往下翻看他的簡歷，漫不經心的敲打他，「你很優秀，不過有些可惜，與我們公司的應職要求不太符合。」
「哪裏不符合？」
「我看到你不順眼。」
秦邵如今落魄，早就沒了以前的個性與稜角，為了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放下身段，早就成了他生活的常態。
心裏雖然生氣，臉上卻只能不露聲色，無奈笑了笑，「因為我有前科？」
秦邵不說，程思意還沒細看，她怔了怔，翻開下一頁，不得不說，人事部對面試職員的摸底工作做得還是很到位的。
就在她讀資料的時候，秦邵卻突然站了起來，因為面試官的反應讓秦邵突然擰巴起來，他負氣的走到門口，本來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的，誰知末了又衝動一把，轉過來身，朝程思意大步走過去。
程思意抬頭，就見男人居高臨下，模樣雖然落魄，語氣卻傲慢無比，「誰沒有犯過錯栽過跟頭，就因為我打人有前科，每次面試就頻頻遇冷，就沒有一個面試官問對方為什麼挨打，做事刻板，你們這些管理層早晚被公司淘汰！」
程思意什麼場面沒見過，平白被衝撞，看着男人就好像看戲，看了幾秒，撐起來臉，好笑道：「哦，對方為什麼挨打？」
這一問反而把秦邵問愣了，他怔了怔，無憑無據又能說什麼，更沒人聽他訴苦，只能咬牙：「因為他該打。」
程思意乾脆撲哧笑了，笑完擰起來細眉，男人因為她的嘲笑，臉上終於露出來一絲不自在，比剛才順眼多了。
她抬手去端咖啡，恰好有一滴落在資料上，幾個清晰的字眼入目。
也正是這一滴咖啡，扭轉了程思意的決定，她垂着眼眸凝神許久，突然語氣輕飄飄地說：「你說的沒錯，他確實該打。」
秦邵一愣。
誰知程思意又抬手點了點他，繼續補充，「打得好。」
秦邵語塞，乾巴巴的站着，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了，本來還覺得這位女老闆出塵脫俗，沒想到思維如此多變。
程思意的咖啡送到唇邊卻一口沒碰，杯子重新放桌子上，雙手交扣。
審視秦邵，審視數秒后對他講：「回去等通知吧。」
秦邵明白這不過只是所有公司打發人的官腔，他這周面試了很多家，在這家公司表現最差，秦邵拿着簡歷朝門外走，壓根沒抱什麼希望。
到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回頭瞟了一眼。
只見女老闆臉色比方才進門的時候更冷，一縷陽光打在側顏上，她微微仰著頭，慢悠悠端詳自己的指甲。
說她狀似明月泛雲河，毫不誇張。
只可惜這麼美好的畫面，卻總讓人覺得多了一絲不該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