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氣極
小廝回來稟道：「世子爺在對帳。」
曾五抬起腳就給了小廝下：「我還不知道世子爺在對帳啊！世子爺在和誰對帳？什麼時候開始對的帳？廣東十三行的收益怎樣？你就不會動腦筋打聽打聽。真是桐油燈盞，撥下亮下！」
小廝捂著被踢了的腿，喃喃地道：「連國公爺都不知道廣東十三行的收益是多少，我，我怎麼會知道？」
「說你蠢，你還敢回嘴！」曾五又給了那小廝腳，「你不會看看世子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難怪當了幾年小廝也沒個長進！還不快去再打聽清楚！」
小廝不敢回嘴，瘸拐地去了頤志堂。
曾五撣了撣衣袖，在心裏嘀咕道：我又不是呂正那蠢貨，竟然送上門去給世子爺打呢？
想着自己呂正從今往後就只能在賬房裏混吃等死了，他無端端得心裏陣躊躇滿志，抓住個路過的丫鬟：「去，給我沏杯紅袍來。」
那丫鬟白了他眼，道：「紅袍是貢品，得了國公爺吩咐了才能取用。」
曾五冷笑：「就是國公爺要喝解。你要不信，去問國公爺好了。」
丫鬟漲紅了臉，就算明知道他是狐假虎威，也不敢去質問宋宜春，低着頭去茶房給他沏了壺紅袍。
他坐在茶房的太師椅上慢慢地品著茶，學了乖的小廝這次說話總算是言之有物了：「來的是廣東十三總的掌柜鍾秉祥和各田莊的庄頭，已經開了五天了，世子爺很高興，昨天晚上還在醉仙樓設宴，款待了那些掌柜和庄頭。」
曾五聽了有些跑神。
從前英國公府和頤志堂沒有分家的時候，鍾掌柜每年從廣東來京都對帳。都會給他們這些丫鬟、小廝帶點小東西，就是在東街的當鋪里，也能當兩銀子。可自從頤志堂的人不和英國公府的人在個鍋里吃飯以後，他們再也看不到鍾掌柜的東西了。
都便宜頤志堂里的那幫東西了！
他又妒又羨。想到有年，呂正拿了二百兩銀子托種秉祥拿去廣東去入股，到了第二年，二百兩銀子變成了千二百兩銀子。他看着，當時就動了心，只是手裏沒有銀子。也不過是垂涎番罷了。可現在……昨天跟着國公爺去醉仙樓應酬，那個總兵賞了自己五兩銀了；前兩天國公爺要吃麻芝糕，他跑了趟腳，落了二錢銀子……他這才能服侍了國公爺七、天而已，手裏已經有十來兩銀子。雖然比不上呂正，可也不算少了，不如也託了鍾秉祥去入那個什麼股好了。
只是不知道種秉祥現在還願不願幫這個忙？
他思忖著，去了宋宜春那裏：「世子爺正和廣東十三行的鐘掌柜對帳，其他田莊的庄頭也都到了。雖說不知道頤志堂今年的收益如何，可世子爺高興的很，昨天還請了鍾掌柜等人在醉仙樓喝酒。」
宋宜春正和天津衛的庄頭說話：「屯口的山林去年都有兩千兩銀子的收益。怎麼今年只有百兩？」
聽了曾五的話，他心裏騰地升起團火，而且還止不住地蹭蹭往上直冒。
他拿起帕本就砸在了天津衛庄頭的腦袋上：「蠢貨，問你話也不會答。要你幹什麼？」
突然下，把天津衛的庄頭嚇得腿如篩糠，撲通聲就跪了下去：「國公爺息怒，去年風調雨順。今年夏天颳風，有些樹被吹得連根拔起——今年的樹沒有去年的多。收益也就沒有去年的多。」
憑什麼他的山林就颳風，宋墨的十三行就風平波靜，年四季連個龍捲風也沒有。
宋宜春臉上鐵青鐵青的，眼角的餘光卻無意間從陶器重臉上瞥過——陶器重眼底閃過絲驚訝。宋宜春本是多疑之人，看着心突，張嘴就喊著「來人」，指了天津衛的庄頭，「把我給這個滿口胡言的東西拖下去重打二十板，我看他說不說真話！」
天津衛的庄頭聽，全身都軟在了地上，哭着喊著叫「饒命」：「不是風，是小的想在國公爺面前討好，去年把能賣的樹都賣了，今年只剩下些小樹苗，賣不出價來……我沒說謊，國公爺要是不相信，可以問劉，他最清楚不過了。」
劉是天津衛從前的庄頭，宋宜春不滿意天津衛的收益，貼身的小廝就推薦了自己的表哥，他看着這人說得頭頭是道，就讓他換了劉……沒想到卻是個紙上談兵的傢伙！
他氣得人發抖，上前就踹了那庄頭幾腳：「給我滾！再也別讓我看見你！」
庄頭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滿臉驚恐地往外跑。
陶器重不由輕輕地咳了聲。
宋宜春醒悟過來，忙叫身邊服侍的：「把那傢伙給我丟到柴房裏去，不把賬目交待清楚了，就直接送衙門。」
候在護外的幾個護衛擁而上，把庄頭給拖走了。
曾五看得直縮肩膀。
宋宜春也沒有了繼續對賬的心情，揮揮手，把人都趕走了。
國公爺說風就是雨，他得趁還在國公爺身邊的時候攢點銀子才行，就算是落魄了，也不至於窮困潦倒。
曾五想了想，叫了個心腹的小廝：「你去看看鐘掌柜在幹什麼？」
小廝悄然而去。晌午的時候來給他回話：「鍾掌柜的事都完了，每天只在偏廳里和人說話聊天，世子爺在和幾個田莊的庄頭對賬。」
曾五決定現在就去見鍾秉祥，如果等到晚上，可能人沒有見着，自己卻被頤志堂的人五花綁地交給了國公爺。
頤志堂的門房似笑非笑地將他攔在了門口：「曾五爺這是找誰呢？我們幫您通報聲吧？您可是貴客！」
曾五可不敢在頤志堂門房面前擺譜，諂媚地笑道：「看哥哥說的，我算什麼貴客，不過是個在國公爺面前跑腿的……」他好說說了筐，見那門房神色微霽，這才說明了來意。
門房的正準備跟他通稟。就看見鍾秉祥和陳曲水說笑着朝這邊走來。
曾五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他下意識的就想躲開，急急地說了句：「既然鍾掌柜有客，那我等會再說。」然後就溜煙地跑了。
可當他轉過樹林里，立刻打住了腳步，想也沒想，鑽進了樹林。
透過人高的灌木叢，曾五看見鍾秉祥和陳曲水站在頤志堂門的台階上，朝着他跑開的方向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又笑吟吟地說起話來。
不會。有馬車駛了進來。
馬車上下來個二十歲樣子的青年男子。
鍾秉祥和陳曲水看見，迎了上去。
陳曲水給鍾秉祥引薦那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恭敬地給鍾秉祥行禮。
鍾秉祥忙攜了那男子，笑着和陳曲水說着什麼。
青年男子的身後的馬車上跳下五、六個小廝，抬下好幾口香樟木箱子。
陳曲水、鍾秉祥和那青年男子朝頤志堂走去。
幾個小廝抬在箱子跟在後面。
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頤志堂的側門。
曾五眼睛珠子飛快地轉着，他抄了條小路出了英國公府。裝着剛從外面進來的樣子靠近了停在頤志堂旁的馬車，好奇地問正在給馬順毛的馬車夫：「咦，你們是哪個府的？怎麼停在這裏？」
馬車夫說着口方言：「我們是從真定來的。趙掌柜吩咐歇在這裏的。」
真定？
夫人的娘家！
曾五想到竇昭陪嫁的那兩箱子銀票，再想到那抬進去的幾箱子，不禁哆嗦起來，還想再問，卻看見頤志堂的門房提着個茶壺拿着個茶杯朝這邊走過來。他忙支吾了兩聲，鑽進了旁邊的樹林，橫衝直撞地跑進了樨香院的花廳。
「國公爺，國公爺。」他故作咋咋呼呼地喊道，「我看見頤志堂來客人了！」
宋宜春慍道：「喊什麼喊？點規矩也沒有。」
曾五忙端色恭謹地行禮。
宋宜春這才道：「出了什麼事？」
曾五上前幾步，低聲道：「國公爺，剛才我準備去打聽打聽頤志堂對賬的事。誰知道從前住在頤志堂的那個陳先生帶着鍾掌柜迎了個陌生的青年男子進去，那男子還帶了好幾口箱子過來。」
宋墨是被救走的。英國公府目前為止只有宋宜春、陶器重和常護衛知道。曾五隻是覺得陳曲水的出現非常的突兀和詭異，並沒有想到其他。
宋宜春神色聚變：「陳波和陳秉祥起迎了個青年男子進去？」
曾五眼底飛逝過絲狡黠，道「我也打聽清楚了，那男子姓趙，是從真定來的，是夫人的娘家人……那幾口箱子，是香樟木的箱子，就是用來放書，放銀票確，防蟲的香樟木箱子。」
宋宜春也想到了竇昭陪嫁的那兩箱子銀票。
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竇家，到底想幹什麼？
宋宜春叫了陶器重過來。
陶器重頭痛地道：「國公爺不如請了世子爺來問清楚——如果那幾口箱子裏裝的是銀票，以世子爺的為人，是不會否認的。如果我們人去打聽，未必打聽得到。」
什麼叫「未必打聽得到」？
宋宜春氣得嘴都歪，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吩咐陶器重：「你去請了世子爺過來！」
這可真是誰出的意誰去辦！
陶器重苦笑。
鍾秉祥卻是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指著花廳里的幾口香樟木香子，張口結舌地道：「這，這是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