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

第78章

21X3年,B市，雷雨天。

「謝學長，你還沒走啊？」實驗樓的燈還亮着,匆匆收拾背包換下衣服的小學妹路過燈光,從門口眼巴巴地望一眼，對自己的同門學長關心道,「雖然說咱們學校不鎖樓門，但也不要待太晚了,外面下大雨呢,不安全。」

「好，多謝你關心。」謝知寒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快回去吧。」

小學妹點點頭,剛要走，回頭又看了一眼謝學長：「學長，我可是說真的呢。最近學校里都張貼了好幾個告示、教務處發了四五遍通知了，有很恐怖的通緝人員遊盪到周邊區域了……唉,也不知道安全局什麼時候能抓捕封印……」

「好。」青年似乎還是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你要注意安全。快走吧，要趕不上最後一班校車了,自己回家會很危險。」

學妹低頭摁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哎呀」一聲，連忙跟學長告別，掉頭離開了實驗樓。

她的腳步聲離開之後,又過了不知多久,謝知寒寫完實驗報告，將兩段數據重新對比了一遍，才脫掉手套和實驗服。

外面還下着大雨,雷聲時隱時現，不論是按照常識還是安全手冊，這種天氣都不適宜在外出行，就算沒有遇到通緝令上的危險人員，也很有可能碰到山精野怪——對於普通人類來說，一樣很危險。

但對他倒沒什麼。

謝知寒洗了手，重新查驗了一遍自己的證件。從裏面抽出來一張透明塑料套套住的黑色卡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編號，右下角寫了異管局三個字。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也會對人類造成恐慌，不過他已經收編了，是被批准可以用正常身份和手續進行活動的人員——所以黑夜當中游躥的精怪應該怕他，就連那道令人聞風喪膽的通緝令，上面的大部分生物也都不會對他動手。

畢竟，謝知寒算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他將證件重新放回去，確認自己沒有遺落丟失。然後穿上風衣外套，拿起實驗室門口的手提燈。

夜間行走，沒有火焰是不行的。哪怕燈光再亮，也無法照出黑夜當中涌動的異常或者鬼怪，所以能維持火焰不滅的手提燈是常備物品。

謝知寒打開手提燈的開關，裏面的燈芯騰得一下燃燒起一團火焰。他另一手撐開雨傘，走入了雨幕當中。

雷聲隆隆。

他才步入黑暗走了幾步，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打過來一通來電。……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外放，直到把藍牙耳機塞進耳朵里，對方的聲音才平穩地傳遞出來——

「NO.359，你還在安大附近嗎？我們偵測到有異常能量出現在那裏，請你協助追捕。」

「異常能量？」謝知寒問，「是異能者反叛組織的動靜，還是復甦的鬼怪？按照規矩，關外修鍊有成的小妖都是交給仙家管理的，我貿然插手，會……」

「不是什麼小妖。那東西在通緝令上。」對方的聲音急促起來，「但我們還沒有確定是哪一位，不過不管哪一位，排名都在十以內，不然我也不會聯繫你了，359，我知道你不擅長戰鬥，但你可以協助我們找到她……這關係到整個安大校區的安危。」

謝知寒精神微凝，腦海里飛快地掠過通緝令前幾名的名字，他淺淺地應了一聲，在雨中站定，把手提燈放到了傘下平整的地面上，而後抬手閉眸，掐了一個手訣。

一道淡白色的光在他指間流竄，剎那間，他的視角不斷升高，視野不斷蔓延地籠罩在安大校區，整個地面都浮現出似有若無的雪白羅網，這種網普通人難以看見，但謝知寒卻能感覺到這張大網上任何一點浮動的異常能量……

好近……

在這張網很近的地方被撥弄了一下，能量很快溢散。他的思維追着波紋發生的地方，就在將異常能量籠罩住的瞬間，這股能量突然跳躍式地出現在非常近的地方，就在他的身後！

啪嗒。

傘下的手提燈熄滅了。

謝知寒立即睜開眼，周圍的靈力羅網迅速消失。他轉過身環視四周，帶着輕微一點夜視能力的雙眼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直到後頸猛地貼上一道熾熱的呼吸，一隻手臂從后沿着側腰壓過來，勾住他的腰。

謝知寒脊背一涼。

他耳畔響起細碎的耳飾碰撞聲，長長的銀色流蘇從側面滑落下來，垂落在他肩膀上。

「359？怎麼樣？你找到她了嗎？」藍牙耳機對面的聲音更加焦灼了。

謝知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道：「找到了。」

「太好了，她現在在哪裏？這東西真的非常危險，我們三個隊的人都在安大校區四周，隨時可以包圍過來……」

「如果你們包圍過來的時候見到我的屍體，能給我報銷後事嗎？」他說。

「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怎麼？你遇到她了？」

豈止是遇到。這位通緝令上讓你們出動三個隊還摸不到影子的傢伙就在他身邊，呼吸聲遲緩而發燙，燒得謝知寒一邊耳垂都熱起來了。

雷聲又響了。

「跟她保持距離，359！」耳機的聲音還在持續著。

但謝知寒能感覺到一隻手伸了過來，她抬起手指，輕輕地摘掉了他耳廓里的藍牙耳機，然後啪嗒一聲，扔到了腳下的雨水裏，還跟那個已經熄滅的手提燈輕微相撞了一下。

「……女士，」雖然很不想冒犯，但她貼著脊背的身體輪廓確實是一位女性，「呃……晚上好？」

「晚上好。」她說。

比起對方兇殘的身份來說，這聲音簡直悅耳得令人骨頭髮麻，她的聲音曼妙慵懶，帶着一點兒輕微的沙啞，就像是剛剛睡醒似的。

她的手臂橫戈在腰間，然後繞過來，握住了他持傘的那隻手，並且非常順理成章地將傘拿進了手中。隨後，眨眼之間，她突然出現在面前。

兩人瞬息間四目相對。

這是一雙異色的眼睛，黑色幽邃，紅色鮮艷，幾乎就像是燃燒着火焰一樣。

謝知寒怔了一下，倉促地眨了下眼，然後收斂視線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她。

這是一位很高挑的長發女士，如他所料，她戴着長長的銀色耳墜，流蘇在夜幕里閃閃發光，濃密如海藻的長發有一點輕微捲曲，邊緣甚至被映上一種淡淡的紅色……光線不足，很難辨別這是她原本的發色還是被光映上去的。黑襯衫，包臀短裙，還有披在肩膀上的紅色西裝外套和紅高跟——這似乎是位正常女性。

異能者？謝知寒想。除了眼睛的顏色不太對勁之外，看上去完全像個人類。

「你好。」她說，一邊說一邊讓傘漂浮在半空中，她雙手一拍，憑空掏出來一副撲克牌，在手中眼花繚亂地洗牌，每張牌都刻着閃閃發光的花紋。她屈指輕敲了其中一張的牌背，微笑道，「你在找我？」

「不……」謝知寒下意識地反駁，但頓了頓，又只能承認，「是的。」

「你不認識我，但卻在找我。」她一邊說，一邊將屈指敲過的那張牌翻過來，上面的牌面迅速變化，居然變成了謝知寒的那張黑色證件。「NO.359，359先生？」

謝知寒條件反射地摸了一下存放黑色卡片的口袋，但又鬆開，腦海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推測：「可以這麼稱呼我，不過，我姓謝，叫謝知寒。」

「我叫黎翡。」她禮尚往來般地回復了一句，然後在謝知寒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撕掉了那張黑色證件，「你不是人類，你是什麼東西？」

「這麼問好像不太禮貌……嘶，黎小姐……」

她手中彈出幾張帶着畫像的牌，分別是紅桃騎士，黑桃皇后，梅花國王，這三張牌繞着謝知寒轉了一圈，他感覺周遭的熱度頓時飆升，用於偽裝的外表幾乎融化了，露出他掩藏在術法下的黑色長發、以及長發間的雪白絨耳。

「兔子……」黎翡勾起他的下頷，盯着他眉間的道印，「蓬萊傳承。噢……我聽說這世上是有一隻得到古傳承在修道的兔妖，因為從來不出手傷人，安全局對你很放心，連編號都特意給你排到三百名之外，為了方便你自由活動。」

「……黎小姐……」他捂住了泛紅髮痛的眼睛，發間的耳朵垂落下來，「逼人現原型也很不禮貌。」

「是你先窺探我的。」她說。「作為賠禮，這個送給你。」

謝知寒勉強睜眼，就看到她抬手給自己比了個心——這還能算贈禮嗎？他在心裏無奈嘆氣，然後在視線沒移開半點的情況下，看到她展開手指的瞬間，一大團剃乾淨刺的紅玫瑰出現在她手裏——

「你可以叫我魔術師。」她道，「抱歉，小兔子，我先走了。我不能在一個地區停留太久，你知道的。」

「……謝謝。」他接過玫瑰花。

魔術師，那不是通緝令上排第一的那個……東西？她真的是人嗎？

在謝知寒握住玫瑰的時候，眼前的女人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手中的紅玫瑰，然後猛地回過神，來不及找雨水裏的耳機，而是取消藍牙，將手機外放到最大聲，拉近到耳畔。

「……359！！」那邊傳來張隊長的聲音，「你還活着沒有！！我們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了，那是魔術師，千萬千萬不要看她的眼睛，也不要叫她的名字，會被她隨時污染的！」

……這提醒已經晚了。

「污染？」謝知寒抓住重點，「魔術師小姐是個異能者，怎麼會能污染……」

「誰告訴你她是異能者？！」對方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倍，「那傢伙是異常天災！是還不知道如何收容的異常生物！天吶，守墓人的電話簿在哪兒，給安寧區的守墓人打電話！快點！安全局是封印不了這東西的……」

異常生物……

謝知寒看了看手裏的玫瑰，又看了一眼自己全身上下。

他有哪裏……被污染了嗎？

……

那團鮮花似乎就是普通的紅玫瑰。

謝知寒一路上都在研究，甚至拿幾門道術試了一下——一無所獲，看起來就是普通的玫瑰。

他進屋關門，把被淋濕的外套脫掉，想了一會兒，還是將那團玫瑰花綁起來扔進了垃圾桶……怎麼說這也是異常生物送的東西，能夠評級為「天災級」，那個黎小姐一定很危險。

他只是個潛心修道、努力做實驗的兔子道長，一點也不想沾惹這些難搞又稀奇古怪的東西。

謝知寒處理掉玫瑰花之後，給自己倒了杯水。他的外套濕了，原型也還沒收回去，黑色長發、包括裏面的兔耳絨毛，回家之後都用吹風機吹了很久才完全乾燥。幸好這種深夜幾乎不會有夜行者，路上才沒有被人看到。

謝知寒打開冰箱。

打開冰箱的瞬間，這手感就讓人覺得不對勁了，裏面好像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謝知寒才用了一點點力，冰箱就完全彈開，露出裏面塞滿冷藏區的各色玫瑰花，香氣馥郁，嬌艷欲滴。

謝知寒：「……」

「黎小姐……？」他試着叫了一聲。

沒人回應。

這是魔術師在他身上的殘留能量嗎？謝知寒摸了摸自己的手，將冰箱關上再打開一遍，裏面還是裝得滿滿的玫瑰花。

這種程度可不像是殘餘能量。

就在謝知寒思索之時，突然感覺喉嚨一陣發癢，他的咽喉好像有什麼東西似的，掩住唇乾咳了好幾下，直到他走到洗手台邊，才感覺咳出了什麼東西——一捧玫瑰花瓣。

那種恐怖又濃郁的香氣還充斥在口腔里。

謝知寒捂住胸口，越是喉嚨發癢，就有越多的花瓣被嗆咳出來，佈滿了水池。等到他把癢意壓下去時，幾乎感覺自己在吐血。

他重新撥通了安全局的電話。

「喂？359，你有什麼不對勁嗎？魔術師的蹤影從安大校區消失了，我們給負責封印物的守墓人們挨個打了電話，他們居然說要開個會才能商量封印措施……對了，那個異常天災是活的……」

「好了，張隊長。」謝知寒捏了捏喉嚨，「如果被污染了會怎樣？」

「被污染？你已經被污染了嗎？我把《防治異常生物污染手冊》的電子版發給你……但我們對魔術師的了解太少，每個天災級的異常生物或者現象的應對方法都不一樣……」

「你花粉過敏嗎？我可以告訴你怎麼應對。」

一道慵懶悅耳的女聲出現在左側。

電話里的聲音瞬間停了，謝知寒握着手機的指骨微微一緊，轉過頭看向客廳。

客廳中央，一個身材很好、披着紅色西裝外套的女士窩在沙發上，她踢掉了高跟鞋，長腿交疊蜷縮在了一起，濃密微卷的長發披滿了整個脊背，正趴在抱枕上調老舊電視機上的節目頻道。

以謝知寒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到她單薄黑襯衫下面勁瘦又健美的脊背線條，肌理的弧度一直收縮着落下來，收進線條起伏的包臀短裙里。

「……359？」電話那邊有點聲音顫抖地喊了一聲。

「隊長，」謝知寒遲鈍了一下才開口，「要不，你還是把後事給我報銷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