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覺與「危笑」

封不覺與「危笑」

【瘋不覺,等級45】

【請選擇您要加入的遊戲模式。】

【您選擇的是單人生存模式(噩夢),請確認。】

【已確認,劇本生成中……】

【載入開始,請稍等。】

「歡迎來到驚悚樂園。」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竊竊私語道。

【載入已完成,當前您正在進行的是單人生存模式(噩夢)。】

【本模式提供劇本簡介,當前劇本無幾率出現支線/隱藏任務及特殊世界觀。】

【劇本通關獎勵:結算獎勵時可獲得70%的通關基礎經驗加成】

【即將播放劇本簡介,播放完成後遊戲將即刻開始。】

僅僅是在等待着載入畫面時,封不覺就對這個劇本失去了大半的興趣。

因為在他看來,「經驗加成」類的通關獎勵是最沒有吸引力的——那是玩家只要願意氪金就能直接購買到東西;相比之下,拼圖牌和裝備類的獎勵顯然要更加珍貴。

而且,該劇本還「無幾率出現支線/隱藏任務及特殊世界觀」,這對他這種擅長破解隱藏信息的玩家來說,無疑也是種削弱。

不過,這種想法呢……也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才會產生的、「不太正常」的想法。

對於絕大多數正常玩家來說,其實這種「沒有隱藏和支線的單人噩夢本」,才是他們比較喜聞樂見的、更有機會通關的本。

人們一般把這種單人噩夢本稱為「單噩低難」,而隨機到這種本的標誌,就是在載入時看到「無支線無隱藏」這一條;只要有這一條,就意味着這個本的難度是比那些有支線和隱藏的單人噩夢本低至少30%的,這樣的難度和容錯率才是大多數普通玩家的上限可以夠得着的區間。

封不覺他只是由於習慣了幾乎所有本都能通關,且就算沒氪過金練級也飛快,所以在排本時跟一般玩家有着截然不同的需求。

【你是一名剛從洛城警校畢業的菜鳥警員,今天是你正式上崗的第一天。】

伴隨着系統語音,片頭CG也隨之開始播放。

那一瞬,在類似高空航拍的視角下,一座背山面海、靜靜佇立在黑夜中的小城映入了封不覺的眼帘。

無論從周邊的地理環境、城市的規模、建築的平均高度、還是那稀稀拉拉的燈火來看……這兒都不像是旁白所提到的「洛城」。

當然了,因為這是驚悚樂園的劇本世界,封不覺也不會立刻下什麼很絕對的判斷,畢竟在這裏有可能出現各種電影、小說或者漫畫里才有的架空世界觀,他並不能排除這個世界觀下的洛城就是這樣的。

【你本以為自己可以在洛城找到一份差事,沒想到卻被分配到了水獺市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這第二句旁白,算是解開了封不覺聽完第一句時產生的小疑惑。

【和大城市裏那些24小時都門庭若市的警局不同,這裏的警局在晚上是頗為清閑的,所以在這午夜時分,大部分警員都已回家睡大覺了,只留下最基本的警力值班。】

畫面這時很配合地從高空一路向下俯衝,來到了一座警局的上空。

【說是值班,其實大多數老油條都在休息室里睡覺摸魚,而你這個菜鳥,則順理成章地被放在了大堂接待處這個唯一不能摸魚的崗位上】

鏡頭繼續前進,從警局的前門進入,停留在了大堂中間的接待櫃枱那兒。

可以看到,櫃枱內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穿着警服的年輕人。

【就在你給自己灌下第三杯咖啡,並準備在桌子底下監控拍不到的地方稍微玩一會兒手機遊戲提提神時……】

旁白的話戛然而止,

叱——

與此同時,門外的大街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急剎車的動靜。

過了十幾秒,又聽得「乓——」的一聲,警局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一名穿着睡衣的肥胖中年男子滿臉驚恐、趔趔趄趄地跑了進來。

「救命!」胖子一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接待櫃枱那兒的菜鳥警員,並大喊起來,「警官!救救我!」

這一刻,隨着鏡頭的移動,玩家的視角已經菜鳥警員的重合,變成了人物的第一視角。

根據封不覺的經驗,不出意外的話,當這段片頭結束,自己便會開始扮演這名警員了。

「先生,冷靜點兒!有話慢慢說。」不過此時的菜鳥警員還不是封不覺控制的,所以他還是照着劇情在走,「你受傷了嗎?」

菜鳥警員一邊說着,一邊已站起身來,從接待櫃枱里繞了出去,上前攙扶住了那名肥胖男子。

「它來了,它就快要抓到我了!」胖子也是標準的恐怖片角色反應——答非所問。

「誰?」菜鳥警員問道,「誰在追你?」

「你……你可能會認為我瘋了,但是你得聽我說……」胖子滿臉是汗,喘著粗氣道,「它……它無處不在,有時會以我認識的人的樣子出現,有時則是陌生人……只要我一走神它就會出現,帶着它那『笑容』……我已經受不了了。」胖子說這話時,眼神還一直慌張地左顧右盼,好像在戒備着什麼,「我去醫院,他們根本不信我的話,說我是失眠、是精神出了問題,但它是存在的!我沒有……啊!」

胖子這段話顯然還沒說完,但他突然就不說了,並瞪大了雙眼,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

叫的同時,他還猛地一甩膀子,推開了攙扶他的菜鳥警員,向後快速退去。

但他的體型和狀態,無疑不太適合玩兒太空步,所以沒出三步,他就摔了……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先生……」菜鳥警員不知所措,下意識間還想上前扶對方。

「別過來!」但胖子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

菜鳥警員起初以為這句話是沖他吼的,腳步也為之一頓。

但很快,菜鳥警員就看出,胖子的眼神,並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朝他的身後看。

兩秒后,菜鳥警員也略帶疑惑的循着胖子的目光轉過了頭,可他環顧四周,這空蕩蕩的警局大堂內,除了他倆,並沒有第三人的影子。

「不!不!」那胖子在地上又連滾帶爬狀態又挪了一段距離,期間一直在喊叫着,而他的眼神則彷彿在說——此刻正有個很高大的、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朝他逼近。

大約十秒后,又是很突然的……他整個人陡然一僵,以一個長大著嘴、脖子往後縮、雙手又好像在推開什麼東西的架勢……不動了。

這個過程又持續了五六秒,把那菜鳥警員都給看懵了。

但跟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相比,目前為止的都不算什麼。

下一秒,只見那胖子忽然恢復了鎮定,並快速站了起來;他的臉上,還莫名的浮現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其兩邊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先生,你得請你……」菜鳥警員這時看對方好像又沒事了,還以為對方是在搞什麼惡作劇,所以多少也有點生氣,準備讓對方坐下好好解釋解釋。

不料……

那胖子緊接着就抬起雙手,一手抓住自己頭頂,一手扶住自己下巴,然後雙臂一轉……

也不知他哪裏來的那麼巨大的力量,竟然將自己的腦袋就這麼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變成了「頂朝下」的狀態。

這個狀態,人肯定是活不了了,很快這胖子就倒地身亡。

但直到倒下為止,胖子的臉上仍然掛着那詭異的笑容,其雙眼也始終直勾勾地瞪着那菜鳥警員。

當然了,和菜鳥警員視角重合的玩家,也是被瞪的對象……

「什麼事啊?吵吵嚷嚷的?」

待這詭異可怖的一幕塵埃落定,通往警局內部的大門也開了,另外兩個值班警員從後面打着哈欠伸著懶腰緩步走了出來,然後在看到地上的屍體后又先後做出了從獃滯到慌張的反應。

這時,片頭CG的畫面逐漸暗了下來。

【因為有十分清晰的監控證據,這件事以自殺結案,你並沒有受到什麼責罰,但事情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在這最後一句劇情旁白快要結束的時候,似乎背景中還夾雜幾絲輕微的、詭異的笑聲。

【主線任務已觸發】

【找出「自殺」事件背後的真相】

至此,這劇本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封不覺在獲得了行動能力的同時,一條補充提示又傳來:【重要提示:該劇本中無法使用任何由劇本外帶入的物品;行囊欄已鎖;技能欄已鎖;離開劇本前,您的服裝將暫時被改為劇情人物的款式,身體素質亦將被修正為現實生活中的水準。】

對於這種單人噩夢本鎖玩家能力的操作,封不覺也是見怪不怪了,沒什麼好吐槽的。

不過呢……對於這段片頭,他倒是有些想法。

「這不就是《危笑》嗎……」封不覺在看完開場的CG后,當時就下了判斷。

或許列位看官中有不少人已經不記得了,此處我姑且提醒一句:咱《驚悚樂園》這個故事的開頭,可是設定在2055年的;而且封不覺在試圖尋回恐懼的初期,已經翻看了無數的恐怖片,所以此刻他顯然是發現了,這個劇本中的怪物,極有可能源自於一部名為《危笑》的老電影。

那麼這片兒里的怪物是個什麼設定呢?

簡單來說……

這玩意兒並不存在實體,它只存在於受害者的精神世界中,除了受害者之外的人根本感知不到其存在。

而受害者在被該怪物「寄生」后,會時不時的看到各種幻覺;怪物會以各種受害者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的形象出現在受害者面前,用各種方法驚嚇受害者,而這怪物的標誌就是它總是會露出詭異的笑容。

最終,在四到七天之內,受害者的精神就會被摧垮,而在受害者精神崩潰時,怪物便會在受害者眼中現出「真身」,即一個巨大的無皮人形生物,並長了一張嘴裏有嘴裏有嘴裏有嘴的嘴。

這個生物會在受害者的精神世界中,用雙臂掰開開受害者的嘴巴,然後一頭「鑽」進其體內,以此完成徹底的「附身」。

然後,附身成功的這個怪物,會來到它的下一個目標面前,用一種非常可怕的方式自殺,將恐懼深深植入下一個受害者內心,以這種形式完成轉移,寄生到下一個「宿主」身上。

綜上所述,這是一種以恐懼為食的,通過「人傳人」來進行寄生、進食、殺戮、再寄生的怪物。

片頭CG中,肥胖中年男所經歷的,就是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裏被「鑽口入侵」,然後被控制身體自殺。

而菜鳥警員在這個時候,是看不到那個怪物的,只能看到肥胖中年男的各種怪異舉動。

最後隨着肥胖中年男以一種怪誕恐怖的方式在菜鳥警員面前死亡,怪物也順利寄生到了菜鳥警員的身上。

看到這兒,我估計很多人已經發現了一個問題……

當「玩家」……也就是根本不會感到恐懼、甚至已經猜到怪物本體是什麼的封不覺……接管了菜鳥警員的身體后,這個劇本的性質似乎就要變了。

這是要從恐怖片往喜劇片過渡的節奏。

也難怪系統在公佈獎勵階段就已經將這個本判定為「簡單」了。

咱書歸正傳,還說覺哥這邊……

他獲得行動能力后,初始所在的地點,是一間單人公寓,看這屋子亂七八糟的狀態就明白是年輕單身漢的房間。

封不覺來到鏡子前,此時他在鏡子裏看到的臉已是自己的樣子,一身警服也已穿戴完畢。

覺哥不想在這種沒啥難度的、也沒有支線和隱藏劇情的本里浪費太多時間,所以他只是快速掃了眼房間里的掛歷、鍾、並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份相關的東西,就出了門。

此時的封不覺已經知曉,他扮演的這名菜鳥警員名叫約翰·史密斯,今年二十四歲,單身,其父母都已經退休,住在長島,還有一個弟弟在德州念大學。

這個人設嘛……雖然比孤兒強點兒,但也基本屬於薄得像紙;如果之後那怪物要冒充熟人現身,其選擇貌似也不會很多。

離開公寓后的封不覺只步行了五分鐘就來到了警局,這點倒也挺合理的——像約翰這種情況,租公寓自然是選在離單位越近越好的地方。

此時是下午五點,還沒到負責值夜班的約翰該上班的時間,但因為這時候警局裏的人也比較多,他一個穿着警服的人在裏面走動並沒引起什麼注意。

封不覺在大堂里看了演警局內部的示意圖並記住后,就一聲不響地往檔案室那兒去了。

很顯然,他從一開始就沒指望憑自己這個見習警員的許可權可以從電腦上調看案件檔案,所以他準備直接去看紙質的卷宗。

當然了,那個……也不是他想看就能看的。

雖說這種小地方的警局在很多流程上都不是那麼守規範,但他一個初來乍到的菜鳥,並不會有人給他開後門。

封不覺也沒指望警局裏有人幫他忙,他只是自己找了個地方蹲守,在等待了大約十五分鐘后,在一個檔案室的窗口人員去上廁所的間隙,他便悄悄溜了進去。

因為確定是「自殺」分類,而且是近期發生的,所以那份卷宗也並不難找。

封不覺找到后打開卷宗,裏面的無效信息都已經被系統很體貼地屏蔽「塗黑」了,剩下的基本都是有效信息和一些現場照片。

直到此刻,封不覺才知道片頭CG里那個胖子名叫丹尼斯·亨特,是一名高中老師。

按照卷宗記載,案件是發生在16號的午夜,即17號的零點前後,而封不覺剛才出門前看過今天的日期,已經是23號了。

假設這個劇本的怪物真是《危笑》裏那個設定,那在片頭CG后被跳過的17至22號這六天中,約翰應該已經看到了不少恐怖的幻覺,而現在的他很可能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是一種隨時隨地都會看到極為真實和可怕的幻覺的狀態。

當然,到目前為止的這一路上,封不覺還沒看到任何異象……

另外,不出意外的,根據卷宗里的索引,這個胖子的名字不久前曾出現在另一個案件中,且那個案子也是自殺案。

封不覺直接在同一個檔案抽屜里往前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案子:那是一起高中生自殺案,根據「目擊者丹尼斯」的描述,死者當時在化學教室內朝自己的雙眼澆灌了大量的腐蝕性液體,液體流入腦中導致了死亡。

「嘿!誰讓你進來的?」

就在封不覺準備再順着這個高中生案件中的索引,再往更前面的一個案子追溯時,一個聲音自他身後響起,喝了他一句。

封不覺不慌不忙地回過頭,一眼認出眼前這位挺著啤酒肚、留着絡腮鬍的中年警員,就是剛才去上廁所的檔案室管理:「是湯普森警官讓我來看一眼前兩天那個案子的一點細節。」

他這可不是胡說,他報的是卷宗里寫的案件經辦者的名字。

那中年警員看他回答得非常淡定,態度也就緩和了不少,他頓了頓,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看窗口沒人,試了下門又沒鎖,我就自己進來了。」封不覺回道。

這句顯然就是在騙了,因為他是趁著對方出來后,門還沒完全關上時,悄悄跟過去卡住門縫,這才溜進來的。

「是嗎?」不過對方被他一說,好像也不太確定,而且讓人溜進來,自己也要負責任,不如就大家各自裝裝傻,矇混過關算了,「行吧……那你先過來窗口這裏填個表,填完你再看。」

「不必了,我已經找到要看的部分了,只是個小細節。」封不覺回道,「謝謝。」

他說着,把手裏的卷宗往對方手中一塞,一副「謝謝你幫我收拾」的架勢,側身繞過對方就往外走。

本來那中年警員也沒攔他,但他走出幾步后,對方忽然又在他身後來了句:「等等。」

聞言,封不覺還是很鎮定地轉過頭。

而這時在後方迎接他的,則是一張露出詭異微笑的、近在咫尺的大臉。

換作常人,一扭頭突然被這麼一張面孔近距離糊臉,肯定得嚇上一跳,不過封不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虛眼看着對方道:「What?」

幾乎在他問出這句的同時,他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

只見中年警員好端端地站在離他兩米多遠的一個檔案櫃前,正在把卷宗歸位。

「嗯?」聽到封不覺這句what,這警員才回過頭,「我沒說話啊,你還有事嗎?」

「不,抱歉,我聽錯了。」封不覺知道,剛才那是怪物的一次幻覺攻勢,現實中那名警員根本沒湊過來怪笑,故應了一句,就沒再多留。

出了檔案室之後,封不覺的下一站,就是那名高中生的家。

剛才雖然他沒能繼續順着卷宗往下查,但他已經記下了那名自殺的高中生的姓名和地址,所以線索並不算斷了,他只要穿着這身警服直接登門,有很大機會能從死者家屬那裏問到再往前的那名自殺者的信息。

長話短說,幾分鐘后,封不覺就憑自己從容的演技,去車管那裏騙了把警車的鑰匙,開着局裏的一輛車直奔目的地而去。

小城市的交通還是不錯的,加上他開的是警車,他跟着導航十二分鐘就到了目標家門口。

按過門鈴后不久,屋裏就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后停住,頓了幾秒,門便開了,一個一臉憔悴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后,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有什麼事嗎?警官。」

「是的,女士,我想就卡爾的死再問您幾個問題,不知道現在方便嗎?」封不覺這老練的狀態,讓人根本感覺不出他是個菜鳥警員,自然很容易就能取得別人的信任。

因此,女主人很快就讓他進了屋,他也是十分入戲地開始了套話。

對方的台詞基本都在封不覺的意料之內,無非是說死去的卡爾是個多好的孩子、多麼有前途,他的死是多麼讓人悲傷和意外,總之基本上都是些無用的情報,更多的都是這位正經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在宣洩情緒。

封不覺耐心地聽完,進一步取得對方信任后,對話才有了突破。

當被詢問起「卡爾自殺前有見過什麼人、或什麼事,是他平時不常見到的」這個問題時,那位母親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三周前他還好好兒的,還跟同學們去洛城看了場演唱會……」

這句話一出,想來大家也都猜到了,卡爾是在那趟洛城之旅時,目睹了上一名受害人的自殺,從而被那怪物給「寄生」了。

這個展開,也很符合封不覺的預期,因為按常理來說,假如這個怪物一直是在這座小城裏活動,這種隔三差五就發生的「連環自殺」早就應該引起當局的注意了。

但在洛城這種幾乎每天都有無數人死於非命的大城市中,就算每隔四到七天會發生一起「怪異的自殺案」也不會引起太多關注;只要案件發生時有監控或者目擊者,能快速按照自殺結案,就不會有警員去深究什麼。

不過,這個發現,也不能說是好消息。

因為這就意味着,封不覺要再往前追溯的話,就一定得設法進入警局的電腦系統了,否則他就得跑到洛城的某個分局裏偷看卷宗去。

「謝謝,女士,感謝您的配合……」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封不覺又安慰了那位母親幾句,便結束了談話,準備離開。

但就在他從客廳的椅子上起身,轉頭要往外去時,他的餘光瞥見……廚房的窗外,赫然有一個人影站立着。

那人影不是旁人,正是腦袋被顛倒、臉上還掛着詭異笑容的丹尼斯。

當封不覺把視線移動過去,定睛去瞧那個「鬼」時,那「鬼」也瞪着他,用顛倒的腦袋沖他詭異地笑着。

然,這個對視只持續了一秒左右……

一秒后,封不覺就像沒事人一樣,馬上就把視線移開了,並一臉平靜地繼續往屋外走,就彷彿他剛才只是隨意地品鑒了一下這間屋子的廚房裝修。

道別了屋主,離開了屋子,封不覺走在屋外草坪間的過道上時,甚至還輕鬆地吹起了口哨。

他就這麼邁著歡快的步伐回到了車上,轉動鑰匙,準備發動汽車。

咚咚咚——

就在這時,卻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他的車窗玻璃。

封不覺轉過頭一看,原來是剛才的那位母親,不知為何追了出來。

「有什麼事兒嗎女士?」封不覺搖下車窗,仍然在扮演着他那警員角色,耐心地問道。

「就一件事,警官。」對方說這前半句時,表情還是正常的,但說後半句時,詭異的笑容已經浮現在了臉上,「你真以為裝作看不到,就能從我手心裏逃走嗎?」

「呵……」封不覺知道,眼前這位女士自然也是幻覺了,並不是真正的屋主,於是他笑了笑,回道,「首先,我不是假裝看不到你,我只是沒把你當回事兒……」他微頓半秒,笑容漸漸興奮,「其次,你覺得……該逃的是我嗎?」

他問完這話,眼前的幻象也瞬間消失。

車旁,果然是空無一人。

封不覺不以為意,又看了演地圖,隨即一腳油門就駕車朝郊區駛去。

一路無話,封不覺將車開到了近郊某處,在確認了這裏的路口已經沒有監控時,他便停了車。

下車后,覺哥第一時間就把自己身上的手機扔在地上砸了個稀爛,然後便在附近一戶民居的院兒里悄悄順了輛越野自行車,騎着車往更遠的郊外騎去。

騎行了將近兩小時,到了一片基本已經沒「路」的山林后,他又丟棄了自行車,開始徒步往更加荒涼的地方走。

就這樣,他又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天已漆黑,他的體力也快耗盡時,忽然,他看到,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后,竟出現了一間小木屋。

封不覺見狀,冷哼了一聲,便往小屋行去。

他根本也不敲門,推門就進,進屋后沒費什麼功夫,他就找到了一盞煤油燈。

將煤油燈點亮、放到桌上后,封不覺便來到了小屋角落的一張沙發椅上坐下,開口道:「這間屋子,也是幻覺吧。」

他話音落時,一個人影緩步從屋內的陰暗處走了出來。

還是那個腦袋顛倒的丹尼斯。

「看來約翰從小到大沒經歷過什麼心理陰影,所以你變來變去都是這胖子的模樣對吧。」封不覺沖對方道。

「你不是約翰……」怪物此時自然也意識到了自己面對的並不是過去幾天裏一直在折磨的那個菜鳥警員,而是別人,故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是什麼?」

「哦?你到現在才問我這個問題嗎?」封不覺接道,「這麼看來,你在別人精神世界中的能力,會根據對方意志力的強弱有所變化啊。」

怪物沒有回應,不過覺哥的話無疑是說中了。

因為在片頭CG結束,到玩家接手約翰身體的這段時間內,這怪物已經把約翰的精神侵蝕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它對約翰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它知道約翰沒有多重人格,眼前這個人肯定不是來自約翰的精神內部。

但又由於封不覺這塊「鐵板」的突然出現和接管,導致這怪物現在雖然還是可以製造幻覺並現身,卻無法去侵蝕或看破封不覺的精神分毫。

因此,這怪物此刻才會後知后覺地猜測封不覺是某種「外來物」,並直接詢問了對方的身份。

「不過這也符合我事先的猜想……」封不覺見對方不說話,便接着說了下去,「對方越是恐懼,精神越是衰弱,你在其面前就越強大,而當對方完全崩潰時,你就有足夠的力量鑽進對方嘴裏,完成附身,然後去表演一出自殺的戲碼給下一個目標看。」

封不覺把這段台詞說出來時。

【主線任務已更新】的語音提示也在其腦中想起。

他掃了眼,【找出「自殺」事件背後的真相】這條已經劃去,新的任務是【消滅怪物】。

「哼……只是『消滅』,沒說我得活着對吧……」看到這條任務,封不覺又是一聲冷笑。

「你在跟誰說話?」怪物聽到他這句話后,顯然是緊張了起來,語氣都有點變了。

封不覺又抬眼看向怪物,接道:「我跟誰說話不重要,重要的是……關於你的弱點,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說着,聳了聳肩,「其實非常簡單,只要我在一個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死去,你就無法將『恐懼』傳播給下一個人,也就是說……你會隨着我的死而消失。」

「你如果……」怪物還想回一句什麼。

「我如果辦得到的話,可以試試……你是想這麼說吧?」但封不覺打斷了他,「誠然,我很可能早就陷入了你的幻覺之中,此刻,現實世界的我,並不在這間木屋裏……就像我一開始所說的,這間木屋本就不存在。」他邊說邊愜意地磨著指甲,「我這會兒可能正癱坐在山林中、或者還坐在警車裏、亦或者從頭到尾都待在自己公寓根本沒出來……但其實這都沒關係……」他頓了頓,「因為,你還有別的弱點。」

怪物看着封不覺,又不接話了。

封不覺則是娓娓言道:「基於我對你的了解,我大膽地提出兩個假設……

「其一,我想你並不是『唯一的』——像你這麼脆弱的生物,世界上應該不止一隻才對……」

「區區人類,也敢說我脆弱……」怪物似乎被激怒了,在這兒插了句嘴。

但封不覺卻是不依不饒:「你當然脆弱,事實上,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即便沒人針對你,你也有很大的幾率會隨着宿主而死亡……

「比如說,你的宿主在被你寄生之後、精神崩潰之前,單純的死於意外或者遭遇了他殺。

「又比如,你的宿主過於膽小,在你還沒攻破其精神時就突然在無人的環境裏自殺了。

「還有,如果你的宿主在被寄生后短時間內就來到了一個自己都無法脫離的孤獨環境,他的死一樣不會被人看見。

「簡而言之,你這種『先寄生、再攻破宿主精神、完成附身、再通過自殺表演將恐懼傳播給下一個宿主』的生存策略,有太多種意外中斷的可能了。

「如果你是『唯一的一隻』,你早就該滅絕了。

「所以,我只能認為,世界上還存在你這種生物的原因,是因為你的種族其實是有某種繁衍方式的,如果沒有,那就是有某種召喚儀式之類的手段能把你復活。」

怪物這時接道:「哼……你舉的例子,除了死於意外和他殺之外,另外兩個你確定成立嗎?過於膽小的人,在決定自殺的那一刻起,我就隨時能攻破其精神了,而一旦我攻破其精神,我就不會讓他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成功自殺;至於被動來到孤獨環境的人,我也可以等……」

「真的可以嗎?」封不覺反問道。

怪物微微一怔,謊言被看破的它,這會兒是虛的一逼啊。

「四到七天這個死亡周期很有意思,不短,也不長……」封不覺悠然接道,「根據我對寄生生物的了解,它們每次轉移宿主所經歷的周期,往往不是自主決定的,而是遵循着一定的自然規律……

「那麼……一個以『恐懼』為食的生物身上,會有着怎樣的規律呢?

「這就是我對你做出的第二個假設——轉移的時間限制。

「我認為,如果你寄生的時間少於四天、或者三天吧……你就很可能還是一種『沒吃飽』的狀態,這樣的你即便已經摧垮了目標的意志,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去完成附身,轉移也就無從談起。

「但如果你的寄生超過了七天,你就會像是那種在腐爛的殼裏沒有及時逃走的軟體動物一樣,迅速地自行衰弱並死亡。

「說起來……今天就是你轉移到約翰身上的第七天了吧?

「誒?你怎麼不笑了?

「接着笑啊。」

封不覺那嘲諷的話語無疑是讓那怪物憤怒的,但現在比起憤怒,另一種情緒顯然佔了更上風。

「我們來談個交易吧……」怪物沉默片刻,復又開口,此時其氣勢已是弱了不少。

「你是想教我,可以通過在其他目擊者面前殘忍地殺害一個人,來把你轉移走,這樣我就既可以擺脫你,又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對吧?」封不覺已經猜到了對方要說什麼。

「沒錯,只要你答應……」怪物道。

「行,我當然答應,我要的就是這個。」封不覺搶道。

「好!既然這樣就好商量……」怪物聞言,喜出望外。

這一刻,它可是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它已經把封不覺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某種寄生怪物……它是真怕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瘋子不顧約翰的性命跟自己來個同歸於盡。

怪物應完那句話后數秒,封不覺眼前的景物就發生了變化。

果然,此時的封不覺並不在什麼木屋裏,甚至不在山林中,而是坐在一輛停在近郊路邊的警車裏。

很顯然,在封不覺即將扔掉身上所有帶GPS的東西衝到野外的前夕,這怪物就敏銳地探查到了他的意圖,並在這裏就讓他陷入了幻覺。

「哦?是這裏嗎?」看到眼前變故的封不覺也沒怎麼感到意外,「我還以為會是更早一點的地方呢。」

「我本來也以為你開車是準備回警局接着查自殺案的,所以並沒有阻止你,因為在警局,無論如何我都能在你死時找到個目擊者。」這時,怪物又以丹尼斯的形象出現在了封不覺的副駕駛座兒上,接道,「直到你快要開出城了,我才意識到不對勁兒,那我也就只能在你停車時下手了……」

這是實話,這怪物並不敢在宿主開車時隨意製造幻覺,因為萬一宿主發生車禍死了,並不會給旁人帶去「恐懼」,那它也就無法完成轉移。

「哦,這樣啊。」封不覺隨口應了句,隨後便道,「那我就放心了。」

這句「放心」,讓怪物產生了很多疑問:「什麼意思?你是指在這附近的民居里找個替死鬼和目擊者並不難?」

「不,我是指,確定了幻覺的起點后,我現在可以放心地幹掉你了。」封不覺道。

「你說什麼?」怪物驚道,「你騙我!」

「我當然是在騙你。」封不覺理直氣壯道,「你也是不負我所望啊……果然一個習慣於讀取別人精神的生物,在面對無法讀取的目標時,好騙得跟個智障一樣呢……」

封不覺說完這句,突然就撲向了副駕駛,並用雙手鉗制住了那怪物的腦袋。

而那怪物……居然真就動彈不得。

「你……為什麼……」那怪物顯然對此非常吃驚,這是他從未遇到過、也從未想像過的局面。

「為什麼能從物理上輕鬆壓制你?」封不覺道,「這不明擺着嘛,既然宿主的精神越弱,你就越強,那反過來說……只要我夠強,我根本就不必用自殺的方式跟你同歸於盡、或是殺個人來擺脫你……我直接在精神世界把你幹掉不就行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用蠻力將對方的嘴掰開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角度,就像這怪物在附身時對受害者們做的那樣……

但見,這怪物的嘴裏,是一層套一層的小嘴,每一張嘴都是圓形的,還長著倒刺般的犬齒。

不過封不覺對此並無任何懼意,當時就是一副躍躍欲試要往裏鑽的表情。

「原來……以『恐懼』為食的生物,一樣也會感到『恐懼』啊……」封不覺說着,還笑了起來,笑得比對方還詭異,「別露出這種表情嘛,你不是喜歡笑嗎?最後給我笑一個嘛……Whysoserious?」

【主線任務已完成】

隨着封不覺反向鑽入了這個怪物的口中,從內部將其撐爆,【消滅怪物】的任務也隨之完成。

在片尾CG中,只見實習警員「約翰」獨自在警車的駕駛座上朝着空無一人的副駕駛位做着古怪的爬行動作。

數秒后,一股若有若無的猩紅色物質自他周圍消散開。

接着,約翰就一臉茫然的停止了動作,呆坐在了駕駛席上,好似對眼前的狀況一頭霧水。

而這時,道路的遠處,有陣陣警笛響起。

這顯然是追蹤著警車上的GPS趕來的其他警員,來找這個假傳命令、並開着局裏的警車兜了一天風的菜鳥算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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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樂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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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不覺與「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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