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七 奶娘

段二七 奶娘

紫禁城裏長長的街道入夜後靜謐非常,只有偶爾會傳出一陣陣敲梆打點的聲音,又或是偶爾會有禁軍出現在街道上巡邏。宮女太監們大部分都歇息了,重檐重樓黑洞洞陰森可怖,而屋檐上燈籠的亮光也彷彿寒氣逼人。

這時一個太監出現在慈寧宮外面,巡邏的太監一看,原來是劉朝,他們不僅不敢盤問,還恭敬地給劉朝躬身行禮。劉朝大搖大擺地進了慈寧宮。

劉朝敲開慈寧門的偏門,問開門的太監:「聖夫人歇息了么?」

那太監低聲道:「正在等劉公公的消息,劉公公快請進。」

聖夫人就是客氏,她現在就住在慈寧宮,這座宮殿原本是皇太后住的地方,但是由於朱由校的生母和皇太后都不在人世了,客氏又深得皇上寵信,她竟然就住在這慈寧宮裏。

劉朝小步走了進去,華麗的宮殿,光線卻有些黯淡、也顯得有些陳舊了,讓這富麗堂皇的地方平白充滿了陰霾和神秘。

只見一個暗金色的軟塌上正坐着一個妖艷的婦人,正是客氏,她的臉上塗着濃妝,嘴唇塗得就像血一般艷紅,單眼皮的眼睛上面的眉毛也畫得又長又細,加上手上戴的非常尖的假指甲,讓她看起來詭異妖媚,如同妖女一般。

劉朝跪倒在地上,連呼奉聖夫人千歲。

客氏輕輕抬了抬手,旁邊的太監宮女都彎著腰,小步倒退著退出了宮殿。客氏這才說道:「劉朝,什麼消息,起來說吧。」

「是,謝聖夫人千歲。」劉朝從地上爬了起來,彎著腰恭敬地說道,「王體乾府上的余琴心今兒見着張問了。她帶出話兒來,說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王體乾很看重她,她正要勾引張問,讓王體乾和張問水火不容,狗咬狗。」

客氏用錦帕輕輕擦了擦嘴,那小指頭翹著,上面長長的金黃指甲也翹了起來,「嗬,這個賤貨還有幾分手段,竟然讓一個太監、一個太監……哈哈……動了情,當初我還真有些不敢相信。劉朝,你說說,賤貨是怎麼對付張問的?」

劉朝立刻惟妙惟肖地把當時張問要聽琴的場景敘述了出來,就好象他當時親眼所見一般。

劉朝最後又說:「余琴心說,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像張問這樣的人,要相貌有相貌、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要才華有才華,女人們哪有不喜歡這樣的男人的?他一定是被女人們寵壞了,以為只要是女人見到他都會動心,如果還像其他女人那樣一副花痴的樣子,習慣了這種事情的張問,肯定連記都記不得她。所以余琴心見面就稍微打擊了一下張問的自信,讓他先記住她,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特別的印象……」

客氏眉毛一挑,輕輕點着頭:「不錯……這賤貨還真是一個很有用處的人,劉朝,你告訴她,只要盡心為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了她。」

劉朝說了兩聲「是」,然後皺眉躬身道:「余琴心還讓奴婢給聖夫人帶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是,聖夫人。余琴心說就算成功地挑撥了王體乾和張問,對咱們不一定是好事。她說希望聖夫人和魏公公穩住地位,她們下邊這些奴婢才有依靠。」

「哼!我辦事兒還需要這樣的賤貨說三道四?」客氏眉頭一皺,「這賤貨會不會真對張問動了心?」

劉朝忙說道:「聖夫人喜怒,奴婢瞧著余琴心不可能背叛咱們,背叛是什麼下場她應該很清楚。就算咱們饒得了她,王體乾被她騙成那樣,饒得了她?」

客氏冷冷道:「你告訴她,不該過問的事不要過問,不該想的事也不要想,把她該辦的事兒,辦好……任何人都有弱點,王體乾一個太監,自喻風雅,還不是被她抓了弱點;我相信張問也肯定有弱點,所以她必須得辦成這件事,否則就是忠心有問題。」

劉朝忙殺氣騰騰地附和道:「是,奴婢明白,如果那賤貨沒辦成事,奴婢就……」

客氏冷笑道:「張問這小白臉,自作聰明,我要讓他心服口服。」

劉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聖夫人,就說咱們現在的情況,真的十分不妙……況且張問此人很不簡單,滿肚子經綸,總是拿上下五千年的事兒說事,好像有些史理,而咱們又不太懂……」

客氏的眉毛向上一挑:「劉朝,我告訴你,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辦什麼事兒,都是人在做,只要明白人是怎麼回事,就夠了。」

客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氣漱口,劉朝急忙上前侍候,端了另一個杯子小心地遞到客氏的面前,客氏漱口之後,便把茶水吐到劉朝端著的杯子裏。

「劉朝,你的擔憂我也明白,但是你要相信,就憑張問,想動我還沒那麼容易。」客氏淡定地說道,「先讓王體乾和他鬧翻,使他失去內廷的內援……還有一招,皇上的皇妹遂平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齡了,聽說好不容易選的那個駙馬爺是個禿頂的醜八怪。皇上見了這個醜八怪時,也是惱怒,要讓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給一個醜八怪,皇上如何忍心,但是詔書已下,又是一樁愁事。咱們何不為皇上解憂,你看張問怎麼樣?張問可是少見的美男子。」

劉朝愣了愣,隨即明白了玄機,忙一個勁地說:「聖夫人高見!」

他們盤算著讓大明公主和張問好上,卻是一點好心也沒有。公主是高貴的、如花似玉的、冰清玉潔的,是女孩中的極品,其他朝代的公主、人人都爭着娶,唯獨這明朝公主,只要是世家貴族,都不願意沾上。因為按照祖制,駙馬爺整個家族都不準入仕干涉朝政。只要是有點錢有點勢的家族,誰不希望族裏有人做官、光宗耀祖?如果某子弟娶了公主,整個家族都會受到牽連,所以族人娶公主是家族的大忌!

祖制,駙馬族人不得入朝為官,有官者罷免。祖制,在大明朝就是憲法,比法律還管用、還有權威,連皇帝都不能輕易破壞,否則就會遭到全天下士人的抗拒。

客氏笑道:「咱們大明的公主,那是金枝玉葉,就算讓張問休妻罷官,也是便宜他了不是。我看就讓楊選侍那賤貨來促成這樁好事兒吧……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在坤寧宮裏當眾就哭啼啼,還真是痴情的種子呀,哈哈……」

劉朝躬身道:「聖夫人運籌帷幄,一切盡在聖夫人的掌握之中。」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太監在門外喊道:「聖夫人千歲,皇上來了。」

劉朝忙對客氏說道:「奴婢在這裏被皇爺看到不太好,奴婢先行迴避。」說罷閃進了屏風了。

不多一會兒,就聽見人喊道:「皇上駕到!」

客氏這才不慌不忙地從軟塌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去接駕,她住在慈寧宮,並不代表她就是皇太后,實際上客氏在宮裏勢力不小、但並沒有合法地位,一切都是因為皇上的眷顧。

她走到宮門口,就看見朱由校從龍攆上走了下來,她快步上前,作勢要拜。朱由校忙扶住她,說道:「朕今日無法入睡,頭昏、身體不適,所以就想夫人這裏來坐坐。」

客氏忙關心地問道:「皇上叫太醫看過了嗎?」

朱由校道:「看過了。」

客氏便請他走進慈寧宮坐了,喚人呈上夜宵。夜宵是普通的蓮子羹,本來客氏這裏有更加奢侈的食物,但是她不敢拿出來款待朱由校,朱由校並不講究奢侈品,他生活花費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實在很低。

一眾太監宮女侍候完就很自覺地下去了,只留下客氏和朱由校兩個人坐在宮裏。客氏吃吃笑了笑:「那些個奴婢侍候皇上侍候的不好,瞧把皇上都弄成怎麼一副無聊的樣子了。皇上進裏邊,奴家新得了一套椅子,可舒服了,皇上試試。」

「也好,朕這幾天腰酸背痛的,看看什麼椅子怎樣舒服。」朱由校鎮定地說道,便站了起來,和客氏一起走進了寢宮。

客氏拉開暖閣里的一塊幔維,果然見有一把構造複雜的椅子放在那裏。朱由校不禁問道:「這椅子叫什麼名兒?」

客氏掩嘴媚笑道:「合家歡椅。」

這時客氏笑道:「對了,聽說遂平公主的未來駙馬爺,是個醜八怪,皇上見他的時候十分生氣,可有這回事兒?」

朱由校聽罷客氏說的話,頓時憤憤地說道:「皇妹金枝玉葉,這些該死的市井小人,竟然騙到皇家頭上來了!朕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誅滅九族!凌遲處死!」

客氏看見朱由校臉上那令人膽寒的殺氣,她也是心中一寒,頓了頓,才強笑道:「皇上,哀家倒是有個主意。」

「哦?」朱由校還沒有從憤怒中平息下來。

客氏笑道:「既然皇上要他死,不是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嗎?」

朱由校沉吟許久,他是明白客氏的意思。詔書已下,天下皆知,皇家要悔婚的就會對聲譽造成不利的輿情,朱由校心裏面還是多少有一點妹妹的位置,卻還完全沒有重要到要拿損傷皇家聲譽做代價的程度。但是皇妹還沒有正式成親,這時候如果那個丑駙馬「病死」「意外」,也就怪不得皇家了。

朱由校心裏略略一想,又搖搖頭道:「這事兒不能輕舉妄動。皇家受天下矚目,有點什麼事兒,臣民都會多般猜測。如果處理不當,反而會害了皇妹。那市井小人如果死了,外面的人肯定會胡亂猜想,說是咱們殺的……天子對駙馬的條件不滿意,就殺掉,以後誰還敢應徵駙馬?稍微好一點的人家都會極力避禍,本來駙馬就難選,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讓皇妹孤苦終老?」

客氏嘆了一聲:「就是可憐了金枝玉葉的遂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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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烏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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