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不眠之夜

「喬先生。」安好很嚴肅地叫他：「我之前就有和你提過，如果那個男人不是普通人，那麼，這點小伎倆在他面前，肯定被看穿。我不會演戲，我愛的人，只有葉宋，就算假裝喜歡別人，我也做不到……」

「唉！」不等他說完，小喬就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首先，安警官，我不姓喬，你叫我小喬就好。再一個，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呢，現在的關鍵，不是你愛不愛我，他所關注的，是我心裏愛着誰。你不會演戲，我會演，這就好了。」

「我只能說，我盡量配合。」安好顰眉：「但是，我絕對接受不了和你有什麼親密的的舉動，你自己注意吧，別到時候讓他看出什麼來。」

「放心。」小喬一挑眉：「我去聯繫，準備準備，就這樣，走了。」

安好一個人的時候，他伸手捏著眉心，只覺得身心俱疲。

本來，他以為，他的人生再也不會有低谷，有了葉宋的日子，都會是完美和幸福，可誰知道，這一切，被他自己打破了。

絕望撲面而來，擔憂接踵而至，更多的，是心疼。

只要想想現在葉宋一個人不知道躲在什麼角落傷心，安好就覺得心底一陣陣的刺痛，那種感覺，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胸口似乎堵上了一塊大石頭，每一次的呼吸，都帶着能要人命的疼痛。

可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和小喬說好的是第二天，那麼，今晚，對於安好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不必到床上去輾轉反側，安好壓根就沒想着要休息，不是他不想，他也知道要去找葉宋，必須要保持一個好的體力。

可他也知道，這種情況，他要是還能睡着，那真的就是奇迹了。

說起來，就這一點，凌皓北還是挺了解安好的，他不放心，打了電話過來。

安好這個時候正靜靜地坐在陽台，仰望星空——曾經，他和葉宋不止一次在這裏抬頭看天，透過已經落光葉子的大樹的枝椏，有時候運氣好，會看到漫天繁星，即使這種時候很少，可看不到星星，能看看月亮也是不錯的。

他們相擁著描畫美好的明天，在帶着寒意的北風中緊緊抱在一起，親吻，說着最動聽的情話，許下生生世世都不分開的誓言。

那時候越是幸福，這個時候回想起來，心裏的痛就愈發叫人無法承受。

甚至，安好有個強烈的想法——喝酒吧，喝得醉死過去，就沒辦法思考，就不能再思念，那麼，也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可最終，他還是一個人保持清醒地坐在陽台——他不能逃避，即便這份痛苦能要了他的命，可這是他應得的，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喂。」接通凌皓北的電話，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出不了聲。

「安好，你在哪裏？」凌皓北肯定是不放心的，他知道，以安好的個性，找不到葉宋是不會罷休的——安好的執拗，他早就見識過。

「在家。」安好一手捏着手機，另外一手拿着的，是家裏放着的葉宋買的一個小擺件，擺件是兩個小男孩，寓意哥倆好，但巧的是，兩個男孩的容貌，竟然跟葉宋安好有幾分相似。

安好至今還記得葉宋當時把這個拿回家時候的興奮，他激動地叫着安安，撲到他懷裏，獻寶似的給他看。

可在安好看來，一個小玩意而已，或許是心態足夠老成，那時候的安好，只是笑着把葉宋擁在懷裏——對於他來說，他更喜歡的，是葉宋綻開的笑顏。

可現在來看這對小男孩，他似乎透過這件工藝品，看到了葉宋對這份感情投注的心血和精力。

「要不要我過來陪你？」凌皓北的聲音也透著疲憊，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他也覺得累極了。

「不用，我沒事。」安好的大手摩挲著那個擺件，心底翻湧著的，都是對葉宋的思念。

「我跟小青說，葉宋有事情要處理，你們連夜出國了，他似乎有些不信。你如果真要去那邊找葉宋，到了以後給小青打個電話吧。」

「嗯，好。」安好的回答，顯然有些漫不經心。

凌皓北嘆口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說了。安好，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要想讓葉宋原諒你，至少，你不能倒下，知道嗎？」

「我知道。」對於自己的身體，安好還是有信心的。

「總之，你要知道照顧自己，才能照顧葉宋。小青這裏，你放心就是了。」凌皓北站在病房門外，透過窗子往裏看，他心愛的男孩，此刻已經進入了睡眠，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安好再沒說什麼，掛了電話。

或者說，現在的安好，有些刻意地在逃避關於小青的話題。

他現在心裏的感覺，完全說不清楚，或許，從道義和責任上來說，他沒法後悔當時做的那個決定，但現在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卻讓他沒辦法面對自己的愛人。

其實，這件事跟安好救的人是誰無關，如果當時有危險的是葉宋和另外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安好不認識的無辜路人，可能，安好的選擇，還是那個人，而不是葉宋。

安好覺得，現在不管他怎麼解釋，這些理由都會讓人覺得很蒼白——但在安好心裏，正是因為他把葉宋放在心底最重的地方，葉宋是他認為自己最親密的人，不管他做什麼，葉宋都會理解他，明白他。

可連安好自己都沒有想到，事情發生以後，他自己都接受不了這樣的局面，在聽到醫生說葉宋沒有求生意識的那一瞬，安好的心痛如刀絞，那一瞬，他真的對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有了重新的認識。

他不知道怎麼跟葉宋解釋——難道說，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準備和葉宋在一起的？

只能說，如今，不管什麼語言，都無力排除安好的那種挫敗感，他對葉宋的愛，真真切切地存在，最愛的，最疼的，最想去呵護的，就是葉宋，可偏偏……

人生，或許真的就是如此耐人尋味，喜歡和人開玩笑，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它卻冷眼相看。

說真的，對於這份意外得到的愛情，安好肯定是珍惜的，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份愛，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換句話說，可能就是來得太容易，以至於，安好都會覺得，葉宋會永遠愛他，不會改變。

其實，安好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既然承認了葉宋，接受了葉宋，愛上了葉宋，那麼，他的愛，就永遠都不會變。

在醫生告訴他葉宋沒有求生意識的時候，安好就隱隱有了不安，是對這份愛情的憂慮，結果，擔憂變成了現實，本來以為會長久的愛人，現在離他而去。

安好扔了手機，兩隻手捧著那個擺件，勾唇淺淺的笑，笑里是帶着苦澀的寵溺：「小芒果，你在哪裏呢？不想我嗎？真的，捨得離開我嗎？我該怎麼讓你知道，你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不是不想救你，在那種時候，我比任何人都想用我自己的生命去換你的，我情願有危險的那個人是我，也不願意看到你受一丁點的傷害……」

他的淚，緩緩流下，帶着心靈的熱度，在皮膚上留下灼燙的痕迹：「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不在我身邊，你聽不到……不，即使你在我身邊，你也不會聽吧？我傷了你，傷得那麼重，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

他閉了眸子，兩手捧著那個擺件靠近，乾燥的雙唇吻在冰涼的笑得開朗的那個男孩臉上：「葉宋，我想你了，想死了，怎麼辦，怎麼辦……我，我根本不能沒有你，我不想做堅強的男人，我不想背負什麼責任，我只想要你，只要你……」

冬日的寒風，呼嘯著卷過來，隔着窗子，能聽到駭人的聲響，光禿的樹丫劇烈地擺動，就像是不安定的心，左右搖擺。

那麼巧，一輪圓月，在雲層里穿梭而過，很快，又不見了蹤影。

「快過年了……」安好依然在喃喃自語，抬眸看天，恰見那輪滿月：「小芒果，你回來好不好？我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月兒圓了，是因為有人的思念，把它漲得滿滿的嗎？

風兒更加猛烈，也是因為它帶着瘋狂的相思，而如此悸動嗎？

而在這片相同的天空下，這個夜晚，又有多少人，夜不能寐，無法入眠？

的確，就在這個時候，睡不着的人，肯定不止安好一個。

還有葉宋。

但葉宋不休息，至少，有人在他身邊關心，照顧。

「老大，該休息了。」高天不知道第幾次進來催促。

同樣呆在陽台的葉宋微微勾唇，抬着下巴，痴戀地看着夜空：「高天，你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老大，說是要下雪呢。」高天不無擔憂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實在不知道灰濛濛的天空有什麼好看的：「醫生讓你多休息，不能亂動的……」

「沒事。」葉宋的目光依然鎖定在那片天空，一動不動：「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對了，我的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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