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勉強

明堯這話還真是說對了。現在的孩子，恨不得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還在讀小學的男孩都會寫出「感覺再也不會愛了」的經典語句，小青都這麼大了，真的就從來沒有用心想過這些事情嗎？

怎麼可能！

小青想的問題，並不比正常的成人少多少，相反，因為他小時候的經歷，再加上再那種場合被人欺負過，很多事情，他想得更加全面，也更加細緻。

但，正因為如此，對於感情，他沒法正確地下定論，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就像對安好，一開始，他是感激，這個男人在他心裏是真的扎了根的。

他想，如果不是凌皓北的出現，或許，這輩子，他心裏的人，只有安好一個。

可誰知道，凌皓北那麼強勢的就進入了他的生活，從一開始對他的欺凌，讓他恐慌，到後來的轉變，小青自己也知道，他對凌皓北，並不是真的沒有感覺。

可，他顧慮的太多，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凌皓北的這份感情。

但他沒想到，持續到現在，凌皓北對他，依然是呵護備至，沒有一丁點厭煩的兆頭。

安好把小青單獨留下，說起來，實際上還是擔心小青去了國外不適應，就凌皓北一個人在他身邊，如果兩個人發生什麼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安好告訴小青：「去了那邊，什麼都別多想，好好學習，好好適應環境。你現在這個年齡階段，就是接收知識的時候，不管是語言還是處事方法，都要學習。我之前就和你說過，對於感情的事，別勉強自己。你還小，還分不清什麼是愛情，什麼是親情，有時候，這兩種感情，可能會混為一談。如果這個時候做決定，很草率，對自己是個考驗不說，對凌皓北，也是一種傷害。」

這些話，安好以前其實都跟小青說過，小青連連點頭：「哥，我知道的。」

「如果……」安好最擔心的，其實就是凌皓北會「欺負」小青，畢竟，凌皓北什麼性子，安好還是知道的：「有什麼委屈，隨時都打電話回來，跟哥說，知道嗎？」

安好當然不知道，小青和凌皓北的關係，早就超越了那個界限，親密得不能再親密了——雖然親熱之後，兩個人的感情，並沒有白熱化，但至少，他們的*，已經接受彼此了，這是事實。

小青也不想讓安好擔心，發生了這麼多事，他覺得自己該成長起來，不能再成為安好的負擔了——他不希望安好永遠把他當做沒長大的孩子，也不願意安好在危險的時候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也是個男子漢，該他承擔的東西，他不該推卸。

「哥，你放心吧，很多事情，我都能自己處理的。我現在和凌哥，就是好朋友，我不會委屈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受傷——哥，如果真的有那種可能發生，我也不可能會跟他走。」

「小青，這就對了。」安好很欣慰，小青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而且，就現在來看，小青的整個狀態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還記得初見他，這孩子唯唯諾諾，恨不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出來。

後來和他之間接觸什麼的都還算正常，和一碰見外人，他的那種拘謹，還是會表現出來。

這孩子長得好，但就是那種膽怯，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神，讓他整個人顯得不夠精神，總會給人不夠成熟大方的感覺。

可現在呢，他的眸子裏亮閃閃的，說話的時候嘴角帶着笑意，大大方方的看着對方的眼睛，既禮貌又得體。

安好能不欣慰嗎？

他希望，小青能漸漸成長起來，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獨當一面的男子漢。

這是他的期望。

其實，凌皓北也有這樣的期望。

只是，相對來說，凌皓北的心態不會像安好那麼純粹。

安好就是單純的站在家長的角度來考慮的。

可凌皓北的心思就比較複雜——對小青，他有種亦師亦友，既是家長又是愛人的感覺。

他希望小青能成熟懂事，又希望小青能永遠依靠着他，受他庇護。

說起來，這是有點矛盾的。

但從凌皓北的角度出發，這種心理，又十分正常。

他想完完全全擁有小青，這一點，從頭到尾，倒是沒有變過。

只是，現在的他，不會再像以前那麼迫切。

就像別人說的，愛情，真的需要策略。

策略不策略的，凌皓北現在也沒想那麼多，但至少，有些事情，他不會再說的那麼直白。

就像這次，他很好奇安好和小青說了什麼，但他知道，如果當面就問，小青也不一定會告訴他，而且還會讓小青覺得心裏不舒服。

於是，他這樣問：「安好肯定不放心吧？一定囑咐了你不少事情。」

「還好，我跟哥說了，我都長大了。」小青一直安靜地看着窗外。他發現，真的要離開這裏了，這個給過他傷害，給過他溫暖的城市，更多的，是不舍。

小的時候，過苦日子的時候，受人欺凌的時候，多少次，他想過逃離，想去天涯海角，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自己獨自舔舐傷口。

可一旦真的要離開了，突然就覺得，街邊的小販，路旁的野貓，甚至，學校門口傳達室大爺手裏握著的那根電棒，都讓他有了不舍的情節。

他出國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同學。

小青一向不是愛張揚的人，雖然自從轉學過來，他的吃穿用一度遭到同學的質疑，但自從凌皓北幾次出現在學校門口，還曾經參加過小青的家長會，這一切的謠言，都不攻自破了。

對同學，小青說凌皓北是哥哥。

沒有人不相信。有個那樣的哥哥，小青的生活再奢侈，也是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小青個性隨和，又長得漂亮，對同學又很大方，在學校里，一開始是受女生歡迎，大家接觸的時間久了，很多男同學也對他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其實，正常的接觸，真的能帶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在小青身上，和那些淘氣的粗野的男同學玩在一起以後，他的屬於男性的氣質，也一點點被發掘出來了。

也正因為這樣，在凌皓北眼裏，小青的魅力，越來越有吸引人的味道。

真正的同性戀，喜歡的並非是男人女性化，他們欣賞的，是屬於同性身上那種獨特的和女人不一樣的魅力。

如果說以前，讓凌皓北眼前一亮的是小青的容貌，那麼，接觸之後，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看上小青了。

可現在，他發現，他對小青的迷戀，越來越多了——而這一切，正是因為小青在一天天成長，屬於他自己的魅力，也在漸漸外放。

不僅僅是關乎容貌的。

「是啊，你長大了，我都老了。」凌皓北的語氣里有了幾分自嘲。在小青面前，他不知道怎麼了，從來就沒有在別人面前的那份自信。

說來也是，論容貌，他比不上小青，論個性，他又沒有安好那麼隨性——也正因為這樣，凌皓北在小青面前，總是會胡思亂想。

又或許，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在心愛的愛人面前，努力想表現的，是我們優秀美好的一面，力求十全十美——發自內心深處的自卑，源於我們投入的愛。

「你也不老呢。」小青不由得微微一笑，回頭過來看了他一眼，說了四個字：「風華正茂。」

「是嗎？」凌皓北頓時覺得神采飛揚，高興得幾乎忘乎所以，在印象里，這似乎是小青第一次誇他：「你真的這樣想？不覺得我老嗎？」

「怎麼會老呢？」小青的視線又放到了車窗外面：「再說，我們都會有老的那天，不是嗎？」

凌皓北覺得小青的話裏帶着淡淡的傷感，被誇讚的喜悅瞬間就消失了。

再一想，也就釋然了——就要離開這裏了，畢竟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心裏有不舍，也是很自然的。

凌皓北就沒有這種感覺，雖然這裏是家鄉，可離開之後，以他的條件，一個禮拜半個月的飛回來一次，和家人團聚，也是很容易的事。

更何況，他離開的主要目的，就是小青。

只要有小青跟着，去哪裏，他都不會覺得孤單。

是以，他沒有過多的情緒：「都會老的。可是，我覺得，心態很重要。等我們八十歲的時候，還會唱十八歲的歌，未嘗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小青輕輕嗯了一聲，再沒說話。

「寶。」凌皓北叫了一聲。

小青回頭過來看他，用眼神詢問他怎麼了。

「機票訂在下周。」

小青的目光多了幾分黯然，他垂下眸子：「知道了。」

「如果你還有事，也可以再往後拖幾天。」凌皓北趁著紅燈的空當看了他一眼，見他不高興，自己心裏也不舒服：「不如這樣，把你的同學和老師都請出來，大家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不用的。」小青搖頭：「我離開的事，他們不知道。」

「那，」凌皓北抿抿唇，終究還是問了出來：「跟我走，你是不是很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