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勸慰，嚇人
葉宋本來是準備下手的，手指都準備從安好褲帶里伸進去了，可一聽這個聲音，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問他：「看不出啊，你還有網友？」
安好根本就沒去看那個消息：「除了同學同事，沒有其他人。」
「是誰啊？」葉宋還在好奇那個一直在跳動的卡通頭像，仔細看了看，好像是一隻兔子。
「不用理他，估計就是聊天的。」安好之前有過這樣的經驗，有女人主動上來聊天，說的話沒超過三句，就問要不要出來開房什麼的，這個頭像，一看就是個女人的，安好直接點了「取消閃爍」。
「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啊？」葉宋哼了兩聲，有點不滿。
「你不信就自己點開看，我能瞞着你什麼啊。」安好有點哭笑不得，順手就把滑鼠給了他：「你看吧，不過，看了可別後悔。」
葉宋也不動，又哼了一聲：「我才沒那麼小氣，算了，相信你了。」
安好失笑：「還玩嗎？」
葉宋眼珠一轉：「不玩了，咱休息休息吧。」
「三點多了，小青該醒了。」安好抬手看了看時間：「要不，你去睡一會兒，小青醒了，我帶他出去買點菜。你晚上想吃什麼？」
「買菜你自己去就是了，帶着他幹什麼啊？」葉宋不幹了：「我不睡，我跟你去！」
「醫生都說了，讓你好好休息的，你可得聽話。」安好看着他這副模樣，就忍不住想笑：「小青很少鍛煉，我帶他出去，就是想讓他多走走，你看他的身體，就是活動少了……」
「他這麼大了，不用你事事都操心吧？」葉宋勾了安好的脖子：「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了！」
「是啊，結果把自己送進了管教所！」安好順手攬住他的腰身，拍了拍：「你呀，亂吃飛醋！」
「你嫌棄我！」葉宋皺了鼻子，嘟著嘴：「而且，知道我吃醋還故意這麼做，你就是存心的！」
安好真是無奈了：「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嘴巴這麼厲害？拿東西給你縫起來怎麼樣？」
葉宋湊過來：「不用縫，你用點東西堵上就行！」
安好瞭然地笑，俯身吻了上去。
兩人都是身心愉悅，這個吻既甜蜜又輕鬆，唇舌糾纏的速度也不快，沒有那種激情的碰撞和火花，只餘溫情幸福的味道。
「傻瓜，我愛你。」安好在葉宋耳邊留下纏綿的愛語。
葉宋整個人都吊在安好身上，即使這個吻如此輕柔，但他的眸子裏還是有了迷離的色彩：「安安，我們回房間……」
「不行……」安好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忍忍，乖……」
「我不！」葉宋身子扭了扭，發現安好也按捺不住的時候，更加興奮了：「安安，給我嘛！」
安好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感覺，直接把人抱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又轉身去把房門關了：「乖，聽話……」
葉宋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自己的衣服，只剩一條被撐起來的內褲穿在身上，他還故意扭了扭：「安安，我好熱呢！」
「我把溫度調一下。」安好深呼吸著就去找空調遙控，心裏想着這臭小子真是太能勾人了，怎麼就跟一隻發情的小狼狗似的呢？當真以為他是好欺負的兔子？
「安安！」葉宋一看自己都這樣了，他還能若無其事，免不了有些着急：「你過來！」
安好轉身就往外走：「你休息一會兒，我去買菜——你放心，我自己去買！」
結果，葉宋眼睜睜地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他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兄弟，真是欲哭無淚——安好的定力怎麼就這麼好呢？當真是刀槍不入？
葉宋重新倒下去，想了半天，腦子裏猛地蹦出來一句話——猶抱琵琶半遮面。
難道說，他表現得太過直接，讓安好心生反感了？
這種事，是不是半遮半掩的，才更撩人心弦？
葉宋自己在床上趴着，托著下巴想了很久，一邊想一邊點頭，最後眼珠骨碌碌一轉，起身就下了床，出了卧室。
家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安好出去了，小青還沒起來，安好重新坐在電腦面前，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怎麼才能誘惑到自己的愛人。
還別說，對於這一類的問題，挺多的，葉宋隨便打開幾條看了看，內容都大同小異——什麼直接撲倒，什麼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什麼脫光了在他身上蹭之類的，沒什麼新意。
這些，他基本都試過了，可是安好始終不為所動啊。
最後，一個帖子引起了葉宋的注意。
帖子的名字是——論情趣用品在愛人心底不可衡量之地位。
帖子以議論文的形式發表，用各種論據來證明了情趣用品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言語嚴謹，論據充足，從各個方面論證了相愛的人是離不開它的。
情趣用品？
葉宋摸著下巴做思索狀，最後，勾唇一笑。
小青開門出來，就看見葉宋一個人對着電腦屏幕傻笑，他不禁奇怪地開口：「宋哥，你沒休息一會兒啊。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葉宋嚇了一跳，在小青面前他可是極力想保持自己最完美的一面——雖然外貌他是差了一大截，但他自認氣質是不會輸給小青的。
可貌似，自己此刻一個人對着電腦傻乎乎地笑的樣子，很不夠完美。
他立即抿了唇，大手握拳抵在唇邊，清清嗓子開口：「沒什麼，隨便看看。」
小青揉了揉頭髮，眼神還有點迷濛的，哦了一聲，就朝洗手間去了。
葉宋趕緊手忙腳亂地把那個帖子的頁面關了，想了想，又把電腦關了，去沙發上坐了。
小青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葉宋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小青洗了臉，覺得清醒了不少，就問他：「宋哥，我哥呢？出去了嗎？」
葉宋點點頭：「他出去買菜了——來，這裏坐。」
小青低聲嘟囔了一句，然後過來坐了。
雖然小青的聲音不大，但葉宋耳朵好使，還是聽到了，小青剛剛在嘟囔安好出去怎麼沒帶他——葉宋真是覺得這孩子這十六年光長個子，沒長腦子吧？
不，確切來說，是個子腦子都沒怎麼長！
十六歲的男生了，誰還像他那麼秀氣，連一米七都沒有！
他十六歲的時候，都敢和三四個小混混單挑了。
當然了，這話也就是想想，他可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不然安警官聽到了，又是一頓說教。
小青剛剛那話，就好像安好走哪兒去都應該帶着他似的——拜託，他葉宋才是安好身邊的那個人，他才是安好與之攜手準備走一輩子的人！
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難道小青不懂？
其實小青真沒想那麼多，以前安好去買菜，只要小青寫了作業，幾乎都是兩個人一起去的，這次小青回來，他自然也習慣性地以為安好會帶着他一起去，根本就忽略了安好和葉宋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但真正地坐在葉宋身邊，他卻暮然有了種「葉宋就是女主人」的感覺，他呢，則成了「三兩歲死了娘」的小白菜。
三個字——不討喜。
其實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怎麼樣，只要是不傻的人，都能感覺出來，這個人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怎麼說呢，小青對葉宋的印象，其實還是挺好的，但是知道他和安好在一起，那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的感覺，能好嗎？
同樣的，他也能感受到葉宋身上對他的排斥，雖然葉宋和凌皓北不一樣，葉宋一直在對他笑，和顏悅色的，還摸他的頭，但他就是能感覺到，葉宋不喜歡他。
「宋哥。」小青在沙發上坐了，離葉宋挺遠，靦腆地笑了笑。
葉宋真是看見小青那張臉就覺得眼睛裏有根針在扎一樣——你說一個男人，你長那麼美做什麼？這模樣的，要是生在古代，怕是也有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的能力。
「小青，聽安安說你考得不錯，祝賀啊。」葉宋也勾唇一笑——追安好那陣，他沒少對着鏡子練習微笑，知道自己哪個程度的笑臉最是迷人，在小青面前，他是極力想表現得盡善盡美的：「我這當哥哥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沒給你什麼東西，今天又剛從醫院裏出來，太匆忙了，沒來得及準備。下次，哥送你個好東西。」
「不用了。」小青連連擺手：「謝謝宋哥，我什麼都不要。」
「見面禮，應該的。」葉宋一副大人模樣，雖然比小青大了不過三歲，但在小青面前，他可是十足十的老油條了：「以後咱都是一家人，我給你買東西，有什麼不能要的？我的就是安安的，安安的就是我的，那不都是你的嗎？」
小青愣了愣，這話說的跟繞口令似的，他聽都沒聽懂，只能笑笑，不作聲，也不知道再說什麼，但心裏的酸楚肯定是滿滿的。
小青跟在安好身邊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安好的高大形象已然是深入他心，小青在安好面前，是自卑的，他從來沒有奢想過有一天安好對他會有其他的感情，對小青來說，安好能把他當弟弟，當家人，那樣的喜歡和疼愛，已經讓小青受寵若驚了。
但得知安好有了愛人，那個愛人就是葉宋時，小青才知道，自己也會嫉妒，會難受，會不甘——但是，他什麼都不會表現出來，他怕安好知道這份感情之後便再也不理他。
跟安好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願意把這份喜歡埋在心底，一輩子，永遠都不讓安好知道，永遠只做安好的弟弟，享受他的疼愛。
「小青，有句話，我想對你說，但是呢，你也別怪我唐突。」
小青低着頭，嗯了一聲。
「其實，我和安安呢，算是新婚燕爾，在醫院裏又各種不方便，這次回來，稱得上是小別勝新婚。你回來住，安安當然很高興，但是……」
葉宋的話說到這裏，就沒繼續往下說，他看着小青，試圖從小青臉上找到什麼異樣的情緒，但他失敗了，小青始終低着頭，他根本就看不到小青的臉。
小青聽他這樣說，心裏更難過——但小青的理解能力，真的不是特別好，有時候人家說一句話，他能想半天，所以，葉宋那不是特別明了的幾句話，只讓他覺得心裏難受了，根本不知道葉宋是在委婉地讓他走呢。
看小青不說話，葉宋也不好接着往下說，他肯定沒那個膽子直接趕人，若是被安好知道了，那後果他是不敢想像的。
「希望，你和我哥能幸福。」半晌，小青說出來這麼一句話：「我哥，是個很好的人，你要對他好，一輩子都對他好。」
葉宋心裏有點小鬱悶——這算對牛彈琴嗎？他的意思都這麼明確了，這孩子怎麼就聽不明白呢？不過他覺得小青說得這兩句話還是挺中聽的，他和安好自然會倖幸福福甜甜蜜蜜地過一輩子。
「宋哥，要沒事的話，我去預習功課了。」小青這會兒才抬了頭，看向葉宋。
葉宋看了一眼，還是覺得眼疼——怪不得凌皓北會動心，這孩子這小模樣，真是叫人心疼啊：「那你去吧，晚上讓安安給你做好吃的補補。」
小青笑了笑，就回房間了。
留下葉宋一個人，抱着沙發靠枕又捶又打，鬱悶自己的色誘計劃沒法實施。
他真是覺得幸虧自己下手穩准狠，這才把安好捆在了自己身邊，若是晚了那麼一步，現在的自己，只能看着安好的背影躲起來哭了。
對於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葉宋是打心眼裏想維護呵護保護——只要是安好不喜歡的事情，他都不會去做，至於他的職業，那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但就拿小青來說，葉宋就是再不喜歡他，也絕對不敢對小青怎麼樣——現在不敢，即使以後他能獨霸海城，他也沒這個膽子。
所謂的愛屋及烏，他是做不到了，但是對於安好想要保護的人，他肯定是不會拖後腿的。
所以，對着小青，重話他是說不出來的，以他的性子，讓他這麼隱忍，真是比要了他的命還重要——特別是看着小青和安好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模樣，他真是妒忌得要死了。
再加上安好這一段時間對他的身體不感興趣，葉宋更是覺得生活好像一下子進入了一個絕境之地，任他在裏面怎麼蹦躂，就是跳不出那個怪圈一樣。
如果不是這樣，葉宋也不可能去百度什麼求愛招數，想想那個所謂的情趣用品的作業，葉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安好回來，開門進來，屋裏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還以為兩個人都在睡覺還沒起來呢，結果抬眼看過去，就看見葉宋在沙發上坐着發獃。
「我回來了。」安好只好開口，結果，葉宋還沒反應，就聽到小青房間的門一下子打開了。
小青衝過來，甜甜地笑：「哥！你回來啦！這麼多好吃的！我來提！」
安好換了鞋進來：「你別動，還得洗手，我提着就行——我買了魚，晚上給你做麻辣魚。」
葉宋哀嚎一聲，倒在沙發上——他受不了了！想死的心都有了！醫生明明交代了，不讓他吃辛辣的！安好這是要鬧哪樣啊啊！
「葉宋，怎麼了？」把東西匆匆放下，安好聽到他叫，趕緊過來：「哪裏不舒服嗎？」
葉宋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個病人，有撒嬌耍賴等種種特權，他一下子倒下去，直接枕在安好腿上：「渾身都不舒服，頭疼，肩膀疼，脖子也疼。安安，我難受。」
小青獃獃地站在客廳和餐廳交界的地方，抿了唇，低了頭。
安好這會兒顧不得要迴避小青了，滿腦子都是擔心葉宋：「真的？疼得厲害嗎？怎麼剛出院就疼了？不行！我們再回去檢查檢查！」
葉宋一聽，趕緊拉住他：「不是，我就是，可能回家有點興奮，剛剛也沒睡覺，估計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安好將信將疑，又去看他傷口比較深的地方，發現癒合得都很好，幾乎看不出什麼來了，這才微微放了心：「很疼嗎？去睡一會兒吧，我幫你捏捏。」
葉宋趕緊往他身上爬：「嗯，你抱我去，我不想動。」
安好沒多想，一把就把人抱起來，起身了，這才看見小青在這裏站着，一時，臉上的神色，又是窘迫又是尷尬。
相比之下，葉宋大方多了，他還伸出一隻手跟小青打招呼：「小青，我不舒服，回房了。」
小青兩隻手背在身後，點點頭，話都說不出來——安好第一次如此明確地在他面前表現對葉宋的緊張和寵溺，那份愛意，即使沒經歷過感情的小青都能感受得到。
小青覺得自己心裏很難受，可這份難受，他又絕對不可能讓安好知道，如此矛盾，這般糾結，就讓他的痛苦瞬間加倍了。
安好也只得掩飾性地解釋：「他身體不好——小青，你去做功課，我等下給你做好吃的。」
說完，他抱着葉宋就進了房間，抬腿就把門關了，小心地單膝跪下把人放到床上：「頭疼？我幫你捏捏。」
葉宋心裏美滋滋的，笑着開口：「安安，其實我……」
他話未說完，安好的手機就響了，安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可能是單位，我看看。」
安好拿出手機，看了號碼，卻是一臉意外。
葉宋問他：「誰啊？」
「是劉薇。」安好回答著，接通了電話：「你好。」
很快，安好結束了通話，葉宋開口：「她找你幹什麼？不是不讓你見楚翰？」
「她說楚翰要見我，讓我過去一趟。」
「不去！」葉宋扯住安好的衣袖：「他萬一再有什麼事，是不是還得怪你？」
安好笑笑，在床邊坐下：「我得過去，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我過去，再好好勸勸他。放心，這次，我可不敢再說什麼了。」
葉宋知道他是因為明堯才放心不下楚翰的，也不好說什麼：「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安好摸摸他的頭：「你先睡一覺，我回來再給你按摩。」
「你親一口就不疼了。」葉宋抬了抬下巴。
安好失笑，俯身下去，親了他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尖，最後唇落在他的唇上，但都是輕輕碰觸，沒有多做停留：「可以了吧？」
「不夠！」葉宋帥氣地笑：「等你回來，繼續。」
看見他的笑，安好一陣心神恍惚，趕緊點點頭，轉身，大步就出了房間——怎麼覺得這小子最近的模樣越來越迷人了呢？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么？
出了卧室，安好就跟小青打了個招呼：「小青，我去醫院一趟。葉宋在休息，你不用管他，等我回來，我再做飯就行。估計晚飯之前能回來。」
小青捧著課本甜甜地歪著腦袋笑：「哥，我知道了。」
安好在玄關處換鞋：「別老看書，偶爾也要勞逸結合，哥不主張你玩遊戲，但是偶爾在網上瀏覽一下新聞還是可以的。」
小青點頭：「嗯，我等下就休息。」
安好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出門。
等他到了醫院見到楚翰的時候，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看到楚翰那副狼狽疲乏虛弱的模樣，即使心裏對楚翰有敵意的他，也忍不住心裏一陣唏噓，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是不是真的要切身經歷了，才能明白其中的痛與苦？
愛情這個東西，自古以來就有無數騷人墨客歌頌讚揚，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人比黃花瘦」，從上古神話到現代伉儷，從大洋彼岸到身旁鄰家，愛情是不分階級不分時代不分地域的，一顆心容納接受了對方，便恨不得把所有最美好的，都給了他，讓他感受自己的熱情和愛意。
可更多時候，愛情的世界裏並非都是完美幸福，惆悵、失落、黯然，每種情緒，都有可能經歷到。
可若是愛的那個人就在眼前，就在身邊，最不濟，自己能得到他的消息，這也是一種幸福。
最怕的，便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那種錯過和擦肩。
在安好看來，楚翰和明堯兩個人的愛，一直都是明堯是無窮無盡地付出，而楚翰卻是任意地揮霍——再好再多的能源，都不可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更何況是人的愛？
沒有誰會永遠在原地等你，那個曾經承諾等你一輩子的人，在你回頭的時候，你會發現，過去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安好心裏是痛惜的，為了這兩個人的錯過和遺憾。或許，對於此時的楚翰來說，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天人永隔，陰陽交錯，而是他的愛，明堯毫無察覺，是帶着心痛離開這個世界的。
「楚翰。」劉薇等人都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安好壓下心底的異樣情緒，輕聲開口。
楚翰緩緩睜開了眸子，往日風華絕代的模樣，此刻看上去毫無神采，憔悴異常。
安好在床邊坐下，身體前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楚翰，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楚翰的手腳都被約束帶控制在床上，往日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時四肢被縛，看上去就跟被主人拋棄的大狗一樣可憐，叫人心裏泛酸。
楚翰輕輕搖頭，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他覺得頭痛欲裂，一陣眼花。
他艱難地開口：「安好，幫我，你幫我……」
安好忍着鼻頭的酸楚，開口：「楚翰，你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我會幫你的。」
若是平時一直都體弱多病的人躺在這裏，或許安好不會有這麼大的觸動，可看着那個高高在上強勢霸道的男人今天如此狼狽可憐，安好的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第一次，安好覺得，明堯的這個舉動，真的太過於殘忍了。
可是，這樣的事，也決計不是明堯的錯。
愛情里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我想他……」楚翰閉了眸子，眼窩深陷，睫毛輕輕地顫抖，似在壓抑著劇烈的痛楚：「安好，我根本就……沒辦法繼續……安好，你幫我……幫我解脫吧……」
「你說什麼呢？！」安好心裏有氣，卻也不敢太過於激烈：「楚翰，我只問你，即使是在走之前，明堯愛的人是誰，你該清楚吧？」
聞聽此言，楚翰臉上的痛楚表情更加清晰。
「如果明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他能接受嗎？」
楚翰只覺得自己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這會兒痛得更加嚴重，好像有人拿着鈍器在鍥而不捨地攻擊，不會讓他斃命，卻讓他遭受着凌遲一般的痛苦：「安好，你幫我，我只想……見到他……哪怕，只讓我跟他說一句話……就一句……安好，求你……」
安好忍不住移了目光，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睛裏打轉。
他深吸一口氣：「楚翰，你別這樣，明堯不在了，可是，他肯定是希望你能幸福地一直走下去。他心心念念的人，都是你，若是他知道你這個樣子，最難受的，不是你，是他。他都去了，你還忍心讓他為你擔憂，替你着急嗎？」
楚翰只是搖頭，他根本聽不進去。
失去了明堯，他才覺得，自己的天塌了，那個瘦弱的男人，一直用異常頑強的能力替他扛起了所有的風雨，明堯離開了，留他一個人，恍若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看不到船隻，沒有人影，那種蒼涼、絕望、孤獨，每每都能如利劍一般，快狠准地刺中他的心臟位置，讓他整個身體都忍不住地縮成一團，痛楚的感覺，無法言說。
他活在悔恨和痛楚里，無法自拔。
睜眼，彷彿看見明堯在另外一個世界朝他招手。
閉眼，回憶的，全部是他和明堯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他的世界轟然坍塌，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人——明堯。
安好之前說了重話，現在真的是什麼都不敢說，只能小心翼翼安撫他的情緒：「楚翰，你聽我說。明堯不會走遠的，他會一直陪着你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關心你，愛你，和以前一樣。楚翰，你這樣自暴自棄傷害自己，最心痛的那個人，是明堯。他那麼愛你，怎麼忍心看到你如此對待自己的身體？」
「他沒走？」楚翰睜了眸子，目光里有了些許微亮的東西：「他沒走嗎？」
「他會一直守着你，因為你是他的愛人。你如果這個時候去了，才會跟他錯開。」安好見他的情緒有了轉變，只能繼續編造一個美好的童話：「楚翰，你不知道嗎？自己結束生命的人，是不能投胎轉世的，他會一直守在最愛的人身邊，陪着他。你要是再不好好對待自己，明堯會生氣的。」
「我不想讓他生氣……」楚翰的淚，似乎已經乾涸，眸子酸脹得厲害，卻已經沒有淚水再流出來：「以前，我總惹他生氣，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會哄他，會愛他，會讓他高興——我，我還有機會嗎？」
安好趕緊介面：「有，有！楚翰，你想對他好，你得把自己身體養好啊。他最願意看到的，就是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你們兩個之前的家，你也要好好打理，明堯看了，一定很高興的。」
「家？」楚翰臉上出現了期待的表情：「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爸媽就不在了，我是和，和奶奶長大的。認識明堯那一年，我十七歲……」
楚翰陷入了回憶之中。
至今他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明堯的情景，那個俊秀精緻的男生在陽光里沖着他微笑，問他——你好，請問高一三班的教室在哪裏呢？
後來，他有一次聽了醉酒的明堯在那裏喃喃自語，當時，他還嫌煩，可是，那也只是口頭說說，其實，明堯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到了，並且，記在了心裏。
那個時候覺得自己的態度是理所當然，可現在想想，他幾乎快恨死了那個時候的自己——心裏明明就在意了，可為什麼就死鴨子嘴硬地不敢承認？
明堯說，第一眼看見楚翰，就有了心動的感覺，明明知道教室在哪裏，卻故意來問他，和他搭訕。
似乎，他們兩個人的交集，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主動的那個人，是明堯。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當他習慣了明堯的逆來順受委曲求全，人性里隱藏的兇惡殘暴就開始蠢蠢欲動。
明堯越是忍讓，他越是有了想欺負他的念頭。
可沒有人知道，看見明堯傷心的模樣，他的心裏卻愈加煩躁，根本沒有報仇雪恨之後的那種快感——之前，他一直覺得明堯強迫自己，這是一種屈辱，是讓他恨上明堯的最關鍵，可什麼時候，這種仇恨，慢慢變質了？
又或者說，他根本就從來沒有真正地去恨過明堯。
否則，以他的個性，在奶奶去世之後，又怎麼會那麼聽話地任明堯擺佈？
或許，他愛上了，是比他預想的時間還要早。
是在明堯深更半夜做噩夢哭泣，他轉身把人擁在懷裏的時候？
是在明堯歡天喜地地給他買了他一直想要的禮物，他表面上不在乎，其實心裏卻欣喜的時候？
是在明堯出差，他一個人在空空的大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時候？
他還記得，明堯做夢似乎嚇到了，他幾乎就是下意識地就把人抱住了，卻在明堯清醒之前，又乖乖地轉身躺好，似乎之前的舉動不曾發生過——可那時候，滿心的溫暖，抱着他在懷抱，似乎缺失了一塊的胸腔，在那一瞬，才完美圓滿。
明堯買給他的東西，他其實都有偷偷地收起來，卻在明堯問起的時候，惡聲惡氣地說丟了，或者說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為什麼就那麼彆扭，那麼可惡呢？
最近的半年，他對明堯的態度似乎更加惡劣，究其原因，他不想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他想要明堯，想要狠狠地用力地要他，可每次，他都沒辦法做到盡興，那個男人的勾引誘惑，也從來只有一次，一次之後，就乖乖睡了。
剩下他一個人，咬牙煩躁，忍着身體上的難受——這樣一來，脾氣暴躁似乎情有可原，如此循環，他的脾氣就更加沒辦法控制了。
在他看來，做和愛真的沒辦法分開的，從一開始的噁心排斥，到現在的欲求不滿，他清晰地知道，他是愛上這個男人了，進而，才渴望他的身體，才沒辦法控制地想和他親密——但以他的性子，讓他主動求歡，那是打死他也做不出來的事情。
多少次半夜醒來，看見身邊那個身體蜷成一團獨自安眠的男人，他都有種想不由分說撲上去，用自己的熱情狠狠貫穿他的衝動。
可是，多少次，他都壓抑了自己，就這麼一直彆扭著，到了現在。
即使明堯看他看得很緊，可是，他還是有機會跟各種美女近距離接觸，想用身體誘惑他的，也大有人在，人前，他還做做樣子，配合對方的動作做出關係還不錯的模樣，但只要是兩人獨處的時候，他根本就是厭惡對方的碰觸。
有一次一個女演員在休息室直接吻上來了，當時楚翰想都沒想，一把就把人甩出去了，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念頭。
當時只是覺得他可能不喜歡那個女人，可現在想想——那是因為他心裏早就有了明堯，根本無法容忍自己的身體去碰觸其他的人。
他能接受的，只有明堯而已。
那個看似羸弱的男人，早已在十年的歲月里，讓他中了毒，給他下了蠱，如今，他卻瀟灑恣意地離去，獨留他一個，痛苦無邊。
「明堯陪了你十多年，楚翰，在明堯心裏，你的生命是比任何東西都要貴重的。你是他的人，你沒有資格糟踐自己，知道嗎？」
「我……是他的人嗎？」楚翰輕輕地問。
安好點頭：「對，你是他的人。所以，你得替他，好好地活下去。把你們兩個人的幸福，一起延續。帶着他的那一份，讓他沒有完成的心愿，都能盡善盡美。你想想，明堯之前，有什麼願望沒有？」
楚翰目光里一片柔情，滿得似乎要溢出來：「他說，想和我一起去海邊，踏浪戲沙；還有登高望遠，一起迎接每天的日出；還有……」
「你都沒做，不是嗎？」安好悄悄地引導他：「這是他的心愿，你都該替他完成的。不然，這會是一輩子的遺憾。楚翰，趕緊好起來，去所有明堯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有思念，明堯就會一直在你身邊。」
「一直，在我身邊？」楚翰眸子裏有了幾分神采，唇角緩緩地勾起一個不大的弧度，一直在喃喃：「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在我身邊……」
安好無聲地嘆氣，看着束縛他的約束帶，心底各種滋味都有。
誰能想到，楚翰會變成這個樣子，神情恍惚的，跟個孩子一樣。
安好離開的時候，劉薇的態度比上次好了很多，其實劉薇也知道，楚翰這個樣子，其實和安好沒有多少關係，如果他自己心理上沒有陰影，不管安好說什麼都沒辦法讓他傷害自己。
正是因為他始終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所以，不管有沒有人對他說重話，這一天，遲早會來到。
「謝謝。」劉薇對他說。
安好搖頭：「不用說這些。明堯是我的朋友，他肯定不希望看見楚翰這個樣子，即使是為了明堯，我也會盡我所能，幫助他。」
安好出了醫院的時候，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擦肩而過，安好恍惚覺得這個人很是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等上了車，安好不經意看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廣告牌，才想起——剛剛那個男人，是演藝圈的明星大腕，蕭晨。
安好正在愣神，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起來，還沒開口，小青的聲音很急切地傳了過來：「哥！你快回來！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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