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第361章 弟弟

361.第361章 弟弟

謝彰沒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傅真力氣竟然這麼大,攀住了車窗,馬車都往前走不成。

他便也沒辦法了,只能下了馬車。

只是跟着他走到了酒樓門前,他這腳步又越走越慢,最後竟然踟躕不前了。

昨日被謝愉那丫頭陰陽怪氣說了那麼一通話,弄得他一整日整夜都沒安穩。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腦子裏頭老是盤旋著那句話,「萬賓樓里來了一位年輕的先生」——他知道寧夫人待人真誠,又十分好客,這個女子,是他近年以來所見過的最為有魅力的女子,謝彰知道,平常若有相識的故交入京,她都會熱情地留宿在萬賓樓。

所以昨日在喝茶的時候,寧夫人對蘇掌柜前來回話時的反應,他也沒有過多的在意。

可是謝愉卻鄭而重之說到那位年輕的先生高大威猛,而且還得到了寧夫人的特別關注,他——他就情不自禁有些好奇了。

隨後又在下了衙之後,情不自禁地往萬賓樓來了。

萬賓樓每日來來去去的客人數以千計,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很想親眼看看謝愉說的那位先生長什麼模樣?

可是他又不認識人家,就這麼跑過來相見,實在也太冒昧了。

於是他就在馬車裏,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不決。

沒想到傅真來了,而且還把他「強行」邀到了萬賓樓門口,這——這又真的合適嗎?

萬一寧夫人對這位姓楊的先生確實有所不同,那他這樣尋上門去又算什麼?

這位楊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又關自己什麼事呢?

謝彰不由就有些喪氣,她跟傅珍說道:「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你先進去,我改日再過來。」

傅真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但也看得出來他心裏肯定有事,便說道:「大人既是有事,我自然不能攔著,只不過您的下回,又是什麼時候呢?」

謝彰被她問住了。

傅真就笑道:「大人的事情要不是特別急,喝杯茶再走也無妨。」

「謝大人,少東家,您二位怎麼在這兒說話呢?」

這時候酒樓里的二掌柜看到了他們,快步打着拱朝這邊走來。

傅真又笑看了謝彰一眼:「如何?」

謝彰硬著頭皮說道:「走吧。」

酒樓後院裏,寧夫人正在穿堂之中和楊奕說話。

寧老爺子暫時埋葬在京郊,還未曾運送回祖籍安葬,楊奕想要去祭拜他,但寧夫人這兩日還抽不抽空來,楊奕便表示可以自己過去,寧夫人還在猶豫。

既然住在她這裏,那自己怎麼着也得保護好他的安全,前方營盤鎮上才出了事情,能不能出城,她得問過裴瞻和傅真才行。

兩人順勢便又說到了營盤鎮,以及楊奕安排了賀昭這些年在村子裏隱居等往事。

金珠進來稟報:「謝大人和少當家來了。」

楊奕知道少當家就是傅真,聽到「謝大人」三個字,他抬起了頭來。

寧夫人吩咐請進,只見門外就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傅真,另一個是個二品文官,生的相貌堂堂,氣質十分儒雅。

楊奕跟隨着寧夫人站起來,聽寧夫人介紹:「這位是都察院的御史謝大人,這位——是楊先生。」

謝彰打一進門就看向了楊奕,一眼之下他就在心裏認同了謝愉的說法,眼前的男子十分英挺,雖然身着布衣,卻掩蓋不了他昂然的氣勢,面容上的滄桑不但未曾減分,反而給他帶來了一股別樣的氣質。

「久仰。」楊奕拱手行禮,察覺到了謝彰的目光,他也多看了對方一眼。

謝彰垂頭掩飾失態,也拱手回禮。

傅真一路看過來,越來越覺得謝彰不對勁,不過謝彰想說他就會說,不說他又何必追根究底?

再說她是來找楊奕的,當然先辦正事。

大家相互之間打了招呼,傅真就跟楊奕道:「楊叔,我昨日留了個花瓶在你院子裏,你可否帶我過去取一下?」

楊奕對上她深深目光,隨後點頭,引着她朝後院走去。

傅真跟謝彰道:「謝大人先坐着,待會兒我們裴將軍也會過來,正好愉姐兒也在這,您留下來隨我們一道用午飯吧。」

謝彰下意識地要推辭,寧夫人道:「就留下吧。何必見外呢?」

這麼一句話之下,謝彰便不再言語了。

眼望着傅真跟楊奕去了後院,已經看不到人影了,他才收回目光,問寧夫人道:「這位楊先生氣度不凡,莫非是你的親戚?」

寧夫人道:「是家父的忘年交。剛剛才進京。」

「那看起來,應該是交情十分深厚的故交?」

「算是吧。」寧夫人微笑,「他們的結識也挺有緣分的。」

謝彰點點頭,不說話了。

看着滿面笑容的寧夫人,在聽着他如此親昵的話語,又回想起昨日今日,她提到楊奕,以及方才又與他對坐交談的模樣,謝彰一顆心忽然就沒有了着落。

寧夫人外柔內剛,這些年帶着兩個兒女十分不容易,這個楊先生如此高大威猛,應該是屬於能力極強的人物,他們倒是挺般配的。

如此想來謝彰內心更加訕訕的,想到昨日自家閨女讓他到時候給寧夫人婚禮送賀禮的話語,突然跟被刀子割似的。

……

傅真跟隨楊奕入了院子,一進廳堂的門就看到了她昨日擺在桌案上的桂花。

她走過去侍弄了幾下花朵,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桌面,說道:「昨日我把這花帶過來的時候,可還沒開呢,沒想到在楊叔屋裏放了一夜,竟然就已經盛放了。

「看來這花跟楊叔很有緣分。」

楊奕看了她一眼,在凳子上坐下來:「無緣無故,作何套近乎?巴巴的把我喊進來,今兒來又是想做什麼?」

傅真嘿嘿一笑,離開花走到他對面坐下:「我就是覺得這花很襯您,索性我就不拿回去了。還請楊叔替我好好照顧它呀!」

楊奕沒有作聲。

傅真也不在意,自顧自往下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聽金珠說楊叔想去祭拜我外祖父,您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給您引路。」

楊奕挑眉:「你親自去?」

「當然是親自去,換成別人也不配給您當嚮導。」

楊奕沉吟起來,思考了一會兒可能性,又與她道:「沒什麼配不配的,你日後再不要這般說話。」

「我就是順口那麼一說,您答應就成。」

傅真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琢磨了一下,引入了正題:「我今日早上又進宮了,見到了皇後娘娘。」

楊奕抿起唇,似乎根本不想搭話。

傅真道:「娘娘為三皇子的身體操碎了心,昨夜又沒有睡好。」

楊奕還是沒有說話。

傅真便問:「早些年三皇子也經常出宮走動,楊叔從前也時常來京城,不知您可曾見過他?」

「我進京的次數並不多。」楊奕原要直言相告,聽到這裏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目光定在了傅真臉上:「昨夜我去龍泉寺祭拜關氏父子,你知道?」

傅真卻也不妨他如此敏銳,只能點頭:「今兒早上聽侍衛們說了,我們還擔心來着,楊叔晚上出去又沒帶他們,這要是讓大月那些人知道了,怕是要節外生枝。」

楊奕沉吟:「我心裏有數。龍泉寺距離此地並不算遠,而且在城內,他們要是敢造次,那無異於往槍口上撞。」

「那楊叔昨夜去龍泉寺可還順利?」

「順利。」楊奕緩緩沉氣,把茶端起來,卻又不想多言的樣子。「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傅真就問他:「我聽說昨夜裏三皇子也去了龍泉寺,就是好奇您與他有沒有見面?」

楊奕平靜地回道:「見了。事實上,他應該是在那裏等我,因為曾經他見我的每一次,都是在龍泉寺。」

「您的意思是說,您跟他見過很多面了?這就奇怪了,您跟他是什麼時候相認的?」

「七年前。」

「……七年前?」傅真愣住,「那豈不是白玉衚衕案發生那年?」

「正是那年。而且,還是在白雲衚衕案發生之後。」

傅真已經按捺不住滿腹疑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請楊叔解惑。」

「案子發生之後,我並沒有離開京城,因為關氏父子是因我而死,我想要弄個水落石出,甚至,想要給他們報仇,替他們討回公道。

「但很快我就發現,這個仇我報不了。除了真正的兇手藏身在宮中之外,就憑我和賀昭陳嵩三個人的力量也沒有辦法報得此仇。

「除非我暴露身份。

「可兇手就是沖着我而來,我若暴露身份,豈不是前去送死?

「於是我留在京城裏準備想別的辦法。

「那天夜裏我又來到龍泉寺,來到關氏父子面前贖罪。而我才剛剛在他們墳墓面前停留下來,我那從未見過面的弟弟就慌慌張張從樹林里鑽出來了。」

「……慌張?」傅真身子抻得筆直,「燕王何故如此?」

「他是去龍泉寺里上香。其實本來應該去白鶴寺,但白鶴寺太遠,宮裏擔心安全,又怕他難以折騰,所以就在城內挑了龍泉寺。

「也許是被看管得太嚴了吧,他孩子心性,趁夜擺脫了侍衛尋到了山上的禪房,結果侍衛滿山搜他,他躲避的時候就撞見了我。」

這番話里需要思考的地方實在太多,傅真脫口道:「那個時候他怎麼還能到處走呢?明明在案發之前的七夕,他才在廟裏受了驚嚇而大病了一場!」

這事兒放在旁人身上,也許說得通,可那是本來身子就很虛弱的燕王,他體力怎麼可能恢復的這麼快?

「他病了?」楊奕抬頭,眉眼裏頭也有着疑惑,「我不曾聽他說。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雖然也不如常人強壯,可是一路跑過來,只是有些喘息而已。」

傅真屏息半刻,快速問道:「您見到他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楊奕凝眉:「案發的時候是八月十二,我在發現兇手是東宮時,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那天應該是九月底。」

傅真緊抿雙唇,估算著前番梁郴從太醫院順出來的燕王的方子,如果是九月底的話,距離七夕已經快三個月了,燕王的病已經好了起來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從小到大都被宮人和侍衛包圍保護著的他,竟然大晚上的會擺脫所有人,一個人從樹林里鑽出來,而且還剛剛好出現在他失散多年的親哥哥面前,為何總覺得有些過於巧合呢?

「你剛才說他在廟裏受了驚嚇,是怎麼回事?」

正在神思浮動之間,楊奕也提出了疑問。

傅真穩住心緒:「此事我也只是聽說了個大概,還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不過,燕王最近幾年身體狀況不佳,確實都是那年被驚嚇過之後導致的。」

「是么。」

楊奕眉頭皺的更緊了一點,不過他也沒說什麼。

傅真道:「燕王當時突然出現,應該你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又是怎麼確認的呢?」

楊奕望她一眼,露出了一些疑惑。

傅真忙道:「這兩日我頻頻入宮,想說服皇後娘娘幫忙向皇上那邊使力,儘快促成對西北那邊的應對決策。難免對這些事情好奇,您若是不介意的話,還請明示。」

楊奕收回目光,緩聲道:「當時我也被嚇了一跳,因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袍服,第一時間懷疑他會不會是東宮,不過很快從年齡上我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再後來,我自然也就從他的服飾猜出了他是誰。

「我因為也不想暴露在別的人面前,於是就在侍衛們趕到之前,當機立斷捂住他的嘴,帶他藏起來了。

「我本來對宮裏人沒有任何接近的意思,可是在我那樣突然的挾持他之下,他竟然一點都不慌亂,哪怕我突然之間捂住他的嘴,他也不曾掙扎。

「於是我對於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弟弟,也沒有了最初的排斥。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我把他放開了,他不但不曾驚叫,甚至平靜的打量我,然後說,他覺得我很親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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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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