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誓師出兵

第九十二章:誓師出兵

之後兩日,趙暘命知鎮戎軍馮文俊多派騎兵嚴密監視着阿瑪部落的動靜。

五月二十八日,即「三日期限」的第二日,據監視阿瑪部落的騎兵頻繁來報。

其實嚴格來說,此時尚不存在懷德軍的命名,連其治城平夏城也尚未修建,在慶曆議和前,這塊土地多次易手,一度被西夏攻佔、但又被宋軍奪回,直至慶曆年間兩國議和,西夏為表誠意從懷德軍撤軍,撤至相鄰的邊防重城韋州,暫且擱置懷德軍這片土地歸屬問題,使懷德軍成為兩國戰略緩衝。

但宋國一方始終認為懷德軍屬於失地,例如鎮戎軍,便時不時派騎兵前往巡視,不過由於並未在當地築城、駐軍,因此控制力度也頗為有限,故倒也未曾引起西夏的警覺。

懷德軍的真正命名及在當地修築城池平夏城,要到宋哲宗時期,時知渭州章楶趁著西夏未有察覺,在三月突擊二十二日修築平夏城與靈平砦,數年後宋哲宗也正式將此地命名為懷德軍,對西夏造成極大威脅,於是兩國再啟戰爭,直至靖康元年,懷德軍被西夏攻陷,又過五年,又被金人所佔。

而眼下,懷德軍尚屬於宋夏兩國存有爭議邊境緩衝地,境內漢、羌、蕃混居雜亂,附近草場多為宋夏邊境諸羌的放牧地,自慶曆四年兩國議和至今,已有五年。

據監視阿瑪部落的蕃落騎兵頻繁來報,阿瑪部落的老弱婦孺正逐漸開始經懷德軍向夏國轉移,但同時又有附近其他諸羌部落的青壯來到阿瑪部落駐地,趙暘聽罷也不細究。

畢竟他也好,高若訥、張亢也罷,事先就已經料到其餘諸羌部落勢必會暗助阿瑪部落這個「出頭鳥」,否則單憑阿瑪部落可能還不到三千的青壯,估計單駐紮在鎮戎軍的兵力就足以將其覆滅,別看宋國禁軍對上西夏與遼國屢戰屢敗,其實那是固有成見,事實上宋國對外作戰的勝場要比敗場多,只不過較為有名的那幾場都敗地比較慘罷了,比如宋真宗時期的高粱河戰役,再比如前些年的三好川戰役。

又或者應該反過來說,正是因為慘敗,高粱河戰役、三好川戰役等才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反之若是取勝,估計史官多半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勝」字便勾掉了。

這也是儒家文化特色。

五月二十九日,即三日期限的最後一日,又有監視阿瑪部落的騎兵來報,稱阿瑪部落的駐地附近已幾乎瞧不見一個老弱婦孺,基本上都已經遷移到了宋夏邊界。另外,這兩日阿瑪部落每日都有宰殺羊只類似舉宴的行為。

趙暘心中澄明,對方已經做到了一戰的準備。

事實上不止是阿瑪部落那邊,趙暘這幾日命馮文俊宰羊煮肉犒賞軍士,其實也是在為這場戰事做準備。

不過令趙暘有些意外的是,阿瑪部落一方除了集結戰士以外,居然沒有其他的行動。

他私下對馮文俊、郭逵等人道:「對面居然不派羌騎四處騷擾作亂,這倒是出乎我意料。……若我是對面那個阿瑪,此時我便派出數十支十幾二十人的騎兵隊伍,於涇原路乃至整個陝西四路作亂,侵擾、搶掠,製造混亂。」

馮文俊不敢接話,倒是郭逵笑着說道:「這不是真成造反了么?諒那阿瑪也沒有這個膽量,就算他有,其他十幾個部落族長怕是也不敢跟着他胡來。若敢這般胡來,便是自絕於我大宋,他日我大宋派兵去征討,他們也無話可說,除了北投西夏,再無第二條活路。……甚至於,按照慶曆四年我大宋與西夏的和議,倘若這些羌人族長在我大宋境內造成混亂乃至出現人命傷亡,西夏也不得收留他們,相反還要派兵將其捉拿,交由我大宋處置,反之亦然。否則便是西夏背盟。故這些人輕易不敢製造混亂,更不敢四處侵擾、搶掠。」

趙暘恍然地點點頭,嗤笑道:「如此看來,這些人實在沒有選擇。」

郭逵點頭附和道:「他們唯一的仰仗,也就是西夏介入此事,但可惜,西夏眼下自顧不暇……」

周圍幾名都監與鎮戎軍官員皆相視而笑。

直至夕陽西下,又有監視阿瑪部落的騎兵例行來報,稱阿瑪部落並未按約遷離駐地。

趙暘對此毫不意外,請來馮文俊、郭逵與其他幾位鎮戎軍的都監,開了一場小會,明確次日出兵驅逐阿瑪部落的章程:趙暘自領帥職,率天武第五軍二千五百禁軍作為中軍,知鎮戎軍馮文俊臨時授職先鋒都部署,執掌鎮戎軍四千八百騎兵及二千弩步軍,郭逵領一千二百騎及二千步軍作為偏師,共計一萬兩千五百兵力。

待散會後,趙暘、馮文俊、郭逵各自招麾下將領商討戰事。

次日,即五月三十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駐紮於鎮戎軍的所有禁軍皆早早買鍋做飯,準備出征。

出征之前,按例都有誓師,激勵士氣,趙暘也不例外,早早便叫人在高平寨外臨時築造了一座高台。

待全軍吃完早飯,準備出征之時,趙暘下令命一萬兩千五百禁軍集結於高平寨外,而他則登上高台,舉著一個類似喇叭的木器,朝全軍喊話。

為了盡量讓每一名禁軍都能聽到他的喊話,他率先招呼諸禁軍靠前,不必列陣。

天武第五軍早就熟悉了趙暘的性格,依令向前,圍在高台四周,隨即,馮文俊與郭逵麾下禁軍也陸續效仿,紛紛向前將高台圍住,圍得水泄不通。

看着台下四周密密麻麻的禁軍,趙暘心中不禁有些興奮,舉著木質的喇叭喊道:「諸位禁軍兄弟,我乃是此番朝廷所派經略招討安撫副使,亦是天武第五軍指揮使,趙暘。」

話音剛落,高台四周的天武第五軍禁兵率先高呼相應。

台下一名都監驚奇道:「趙副使在天武第五軍的威望很高啊。」

馮文俊翻翻白眼,心下嘀咕:你要是捨得花錢,時不時犒賞軍士,軍士照樣擁護你。

當然,嘀咕歸嘀咕,他對這位小趙郎君亦是充滿好感。

畢竟但凡是在陝西四路履職過的文官,都知道當地駐紮禁軍過得是如何艱苦,終日啃鹹菜、吃陳米,哪來什麼士氣用於徵戰?因此每逢戰事,都要分發肉食犒賞軍士,甚至戰後還要撫恤、犒賞,以維持士氣。

若軍費不足,那就只好挪動公使錢,久而久之,公使錢自然虧空。

朝廷不派人來查還好,畢竟陝西四路都這麼干,在任的知州、知軍不太可能出賣彼此,可一旦朝廷深究,那這事就屬於違規操作,平遷他處任職算是最好的結果,要不然就像張亢那般,被扣上「貪官」的帽子,難以再有升遷。

也就此刻台上那位深受官家寵信的小趙郎君,敢毫無顧忌地挪動公使錢犒軍,激勵士氣。

有這樣一位豪爽、重視軍士的主官在陝西,馮文俊毫不懷疑他陝西四路的禁軍,無論是士氣還是軍貌,都將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此時高台上的趙暘,也敏銳地察覺到只有天武第五軍的禁軍擁護他,其餘蕃落軍團、保捷軍團等侍衛親軍的禁軍,還未被激起士氣,遂壓壓手示意天武第五軍的禁軍噤聲,朝蕃落軍團、保捷軍團等禁兵喊道:「諸位侍衛親軍馬步司的禁兵兄弟,莫非是嫌近日的羊肉不甚美味么?」

其實蕃落軍團、保捷軍團等侍衛親軍的禁兵也都知道正是因為趙暘的關係,才能讓他們這三日間吃上羊肉,只不過大多數人未見過趙暘,今日一見趙暘嗓音稚嫩,再細瞧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時震驚罷了。

見此,郭逵高聲喊道:「我代麾下禁兵言,滋味甚美,可惜少了些。」

他的話引起了在場眾多禁軍的共鳴,不少人笑着附和。

趙暘笑着點頭,暗贊郭逵之餘,心中亦不禁有些感慨。

要知道據他了解,陝西四路的肉價,基本是汴京的五分之一甚至六分之一,汴京賣到一百文一斤的羊肉,在陝西只需二十文一斤;而在汴京高達三貫一隻的羊羔,在陝西也只不到五百文。

可即便是如此低廉的肉價,駐紮在陝西的禁兵照樣每天啃鹹菜、吃陳米,只有每逢戰事時,在任知州、知軍才會購入肉食犒軍,以激勵士氣,否則這仗根本沒法打。

論其原因,還是「祖制」,在宋太祖時便規定不得讓禁軍過於嬌奢,結果矯枉過正,弄得禁兵連肉都沒得吃了。

儘管歷來有不少人覺得這條規定過於苛刻,嚴重影響禁軍士氣與鬥志,但礙於是祖制,也不敢上奏朝廷更改,只有實際掌軍的文官、武官,在逢戰前以肉食犒賞軍隊,平日裏就別想了,微不足道的軍費根本負擔不起,甚至於就連戰前戰鬥的犒賞、撫恤,一些知州與知軍也得私下挪動公使錢來辦成。

滕宗諒、張亢,都是如此。

好在經遼使趁黃河改道威脅宋國一時,朝中已認可必須加強國防的觀念,上至官家、下至朝官,皆已贊同、最起碼默許提高軍士地位及待遇,交由樞密院重新制定規章,估計半年之內便有結果。

不過鑒於禁軍的規模,首次提高的待遇恐怕不會太多,但即使如此,也要好過當前。

想到這些,趙暘深吸一口氣道:「官家素知禁軍疾苦,在我赴陝西之前,已命樞密院重新擬定禁軍待遇,無論俸餉、伙食,都較以往有所提高,不過距離確切落實,恐怕也要一到兩年……」

台下諸禁軍聞言,既驚喜又失望,驚喜於朝廷竟然提高他們禁軍的待遇,失望於確切落實還有一到兩年。

見台下嘆息聲一片,趙暘笑着道:「為何失望?不是還有我么?只要我在陝西,即便做不到讓諸禁軍兄弟頓頓都有肉吃,但至少時常能令禁軍兄弟嘗到葷腥,另外,至少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頓肉可食,就先從鎮戎軍起……」

台下馮文俊等文武官面面相覷,而在場的禁軍卻是歡呼雀躍,不少人急着發問:「當真么?趙指揮使?」

「當然!」

隨着趙暘開口確認,諸禁軍歡呼雀躍,就因為趙暘承諾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頓可食,這不禁也令趙暘暗暗感嘆。

不過眼下並非感慨之際,趙暘壓壓手示意諸人噤聲,隨即正色道:「今日誓師出征,我想諸位禁軍兄弟大多也知緣故,不知的也無妨,我在此在做一番解釋。宋夏邊境諸蕃部落,尤其是諸羌部落,蛇鼠兩端,歷來時而投宋、時而投夏,久為邊患。今朝廷遣高相公與我赴陝西,招討羌蕃,令其編戶齊民,不復為我大宋邊患,奈何阿瑪部落帶頭抗拒,故經高相公與我商議,勒令其三日之內舉部落遷離宋境,直至昨日日落,三日期限已滿,然阿瑪部落依舊抗命不從,欲率族人抗拒,故我今日掌率大軍,親去驅逐。」

說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此戰,關乎我大宋編戶齊民一事是否能落實,是否能徹底解除邊患,望諸禁軍兄弟莫要吝嗇勇力。當然,我也並非教唆諸禁軍兄弟豁出性命,只要聽從命令,驅逐阿瑪部落即可,彼若負隅頑抗,我軍兵力遠勝於他,必能取勝,故不需有人犯險,更不得因貪功犯險,害人害己。」

「最後,亦由我來明確賞罰,從今日起,至諸羌部落臣服,殺敵一人,賞一貫;俘虜一人,賞兩貫;救治袍澤,同樣賞兩貫!然不得殺良冒功,不得謊報軍功,犯者……逐出禁軍,永不錄為禁兵!……可聽明白了?」

「明白!」過萬禁軍有近半齊聲道。

見此,趙暘又添一把火,點燃士氣:「待阿瑪部落之事告平,先做犒賞,在場禁軍,每人賞羊或羊羔一隻,再賞酒一角,以為慶賀!諸君滿意否?!」

原本台下各禁軍就對趙暘明確賞罰十分驚喜,聽到這話更是雀躍歡呼,紛紛大喊滿意。

「既然如此,進兵!」

「喔!」

隨着趙暘下令出兵,過萬禁軍齊聲高呼,士氣爆棚,令馮文俊等文武官暗暗咋舌。

片刻后,待趙暘走下高台,馮文俊苦笑道:「必勝之戰,趙副使何必做出這種種許諾?」

環視一眼同樣面帶不解的鎮戎軍各都監,趙暘正色道:「此戰為首戰,不僅要勝,還要勝地乾脆利落,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馮文俊等人聞言一震,這才明白趙暘的意圖。

稍後,馮文俊領兵在前,趙暘在後,郭逵在側,騎兵在前、步軍在後,共一萬兩千五百大軍浩浩蕩蕩朝阿瑪部落駐地而去,軍中禁兵一個個士氣爆棚,鬥志盎然。

在總共約兩個時辰的行軍中,大軍終於抵達阿瑪部落的駐地,而阿瑪部落那邊,也早已憑騎兵探到了這支宋軍,只是雙方都有約束,故兩方騎兵即便碰面也未廝殺。

上午巳時前後,趙暘率天武第五軍抵達阿瑪部落駐地南側,發號施令,排兵佈陣。

前軍與右翼皆為馮文俊部:右翼為駐鎮戎軍蕃落軍團十二營,共四千八百騎,由屯駐都監勾斌、許司節制調度;馮文俊親率保捷軍團二營、定功軍團一營、清邊弩手軍團一營為前軍,各軍團皆有一名文官擔任屯駐都監,作為輔佐。

中軍為趙暘親率天武第五軍,全員裝備步人甲,每營以一都,即百人為單位,分槍兵、刀兵及弩手,論裝備毫無疑問是所有禁軍之最,軍士素質也是,只不過大多都沒見過血。

左翼為都監郭逵所領蕃落軍團騎兵三營,保捷軍團四營,同樣是兩千步軍在前,一千二百騎兵在側,論突破能力較右翼近五千騎兵弱上不少,但也不容忽視。

當這一萬二千五百名軍隊展開陣型,阿瑪部落那邊也是難免忌憚畏懼,尤其是當他們發現今日的宋軍不知為何士氣高地驚人,哪怕隔着老遠,也能感受到對面好似熊熊燃燒的鬥志。

「我若是對面,趁我方佈陣時就該動手了……也許之前還有一兩分勝算,這下絲毫勝算也無了。」

待大軍即將完成佈陣,趙暘搖搖頭道。

充當隨軍軍吏的文同笑着道:「這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你兩位是哪邊的呀?」同樣充當軍吏的范純仁無語道,隨即瞧著對面淡淡道:「對面只求我大宋收回成命,放棄編戶,又非真的要造反,哪裏會率先進兵?此戰必勝。」

文同點點頭道:「就看勝地是否利落,能否震懾諸羌了,為此景行許諾數萬貫的賞賜,莫打了水漂才好。」

趙暘微微點頭,對王中正等人道:「叫馮知軍派人去宣告。」

「是!」

片刻后,馮文俊得到趙暘命令,派都監勾斌率百餘騎兵至阿瑪部落,遠遠高呼道:「三日期限已過,阿瑪部落仍不遷離,集結族人於此,莫非要負隅抵抗?!」

時阿瑪部落族長阿瑪也已集結族中青壯,包括其他諸部落暗中派來相助的青壯,在駐地外集結,甚至有好幾名其他部落的族長此刻就藏身在其部落駐地中,等著觀看雙方交兵的結果。

聽到勾斌的喊話,阿瑪走到陣前,朗聲道:「我族長久居住在此,與你宋人和睦,此次分明是你宋人要謀害我族,我率族人抵抗,錯不在我。」

勾斌聳聳肩,撥馬便回,甚至他也許都未聽清阿瑪在喊什麼,畢竟事已至此,雙方交兵已成定局,他出來喊話宣告純粹就是例行公事罷了,或者說師出有名,阿瑪的回覆或者狡辯,都無關緊要。

這不,待勾斌回到前軍馮文俊處,向後者稟告的就只有一句話:「阿瑪部落抗命不從,不肯遷離。」

馮文俊微一點頭,揮手下令道:「傳令各指揮,準備進軍!」

隨即,宋軍陣列中響起號角聲,宣告進兵。

見此,阿瑪部落的族長阿瑪也不再做任何僥倖幻想,高呼一聲,領着己方步騎率先向宋軍兵陣而來。

趙暘親自掌軍的首場戰事,就此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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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錚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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