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命運前夜(4)

第151章 命運前夜(4)

第151章命運前夜(4)

可片刻之後他又冷靜下來,因為教皇也沒有那麼多錢,他們的父親表面上擁有崇高的地位,其實只是個選出來的執政官,靠樞機會給他發的薪水為生。

八千八百盎司黃金,那是可以買下一座小城鎮的巨款,教皇是拿不出來的。

可事實就在眼前,有位不知名的富豪在西澤爾身上下了重注,敢下這種賭注的人根本不是來玩玩的,而是對熾天使獲勝有着極大的信心。

是誰?是誰?是誰?路易吉在心裏吼著發問,可沒有人能回答他。

他咬着牙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抓過一杯烈酒灌進肚裏,靜靜地望着天花板。

那麼多年來,他不惜一切想要打倒西澤爾,想要埋葬那個卑賤的私生子,可每到關鍵時候總有人出現在西澤爾的背後,不惜代價地幫助那個眼神可惡的男孩。

全都是敵人!全都是他路易吉·博爾吉亞的敵人!那些如蛆附骨、如影隨形的敵人!遲早他要把那些敵人都碾碎!

此時此刻,遙遠的東方,洛陽城外。

黑衣的軍人推開了一扇門,在一道帘子外單膝跪地:「公爵殿下,已經通過我們在翡冷翠的代理人成功下注,五千兩黃金,賭熾天使會贏得那場對抗。」

「做得很好,你下去吧。」長眉如劍的年輕人穿着白色的軍服,端坐在帘子後面。他的面前是楠木雕花的桌案,案上擺着帶護手的西洋佩劍,和一杯殷紅的葡萄酒。

大夏龍雀的官邸就是這樣的混搭,隨處可見東西方的元素混合在一起。

窗外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那是楚舜華花費重金建設的機械工廠,此刻它正日夜生產著高階合金和鬼武者,楚舜華率領的軍隊正以驚人的速度機械化。

「殿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軍人並未立刻離開。

「你跟我有些時間了,應該明白我的性格,在我這裏沒有可說可不說的話,不當說的就別說。」

「屬下知錯了。屬下的問題是,無論熾天使還是普羅米修斯,都沒有區別,都是殿下的敵人,我們有什麼必要捲入教皇國機動武器之間的競爭呢?五千兩黃金並不是小數,殿下公務繁忙,有什麼必要在這個時候支持熾天使呢?」

「是啊,」楚舜華淡淡地說,「可你難道不會尊重某些敵人么?尊重他們不屈的意志,和向死求生的心。」

軍人思考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明白了!殿下!」

「不,你並沒有真的明白。」楚舜華揮了揮手,「出去吧,順便幫我把燈關上。」

漆黑一片的官邸里,楚舜華獨自飲酒,一束月光透過雕花的窗照在前方,光中又有陰影。

世界忽然變得寂靜而荒蕪,只有窗外雷霆般的巨響和升騰而起的烈焰。

楚舜華向著那束月光舉杯:「敬你,騎士王。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但我們共同的理想,我會獨力完成。」好像那個白色長發的年輕人還站在那裏,瘦削的身體挺拔如一桿騎槍。

那冰一般堅硬的聲音彷彿還回蕩在耳邊:「我跟你合作,不是為了報酬,而是要毀滅那個罪惡的國家。」

傷痕

「我說你能爭氣一點么?世界上的好女人多的是,她當初沒跟你出來就算了。你將來是要當將軍的人,她不跟你走就成不了將軍夫人,她將來會後悔的!」唐璜一邊開車一邊惡狠狠地罵,「你是頭蠻牛!蠻牛蠻牛蠻牛!記着你的身份!別跟我比當情聖!」

黑色禮車平治在雨中的街道上,去向特洛伊酒店。

唐璜這是在罵昆提良,後者縮著腦袋坐在後排,一聲不吭。

昆提良能有什麼場子?他如今暫住在阿方索的機械作坊里,此前他的棲身之地是特洛伊酒店的地下室。所以他說出那句「不如去我的場子」時,唐璜一下便明白了。昆提良對特洛伊酒店可沒什麼留戀,但他留戀酒店裏的一個女孩。

那女孩名叫艾蓮,一個青澀的外省女孩,說得上清秀可人,但在唐璜的眼裏,「跟碧兒小姐之間的差距就好像翡冷翠和洛陽之間的距離」。

昆提良落魄潦倒地在特洛伊酒店當服務生的時候,艾蓮在那裏當女招待。昆提良默默地喜歡著艾蓮,艾蓮也喜歡昆提良,但他們中間隔着艾雷斯男爵。

艾雷斯男爵就喜歡艾蓮這種青澀的女招待,在不短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是昆提良的金主,他給昆提良錢,昆提良告訴他最近店裏又來了什麼青澀可愛的女孩。艾雷斯男爵要是看上了,就為那女孩慷慨花錢。

結果往往都是一樣的。

艾雷斯男爵也看上了艾蓮,這是昆提良一生里最悔恨的事。在他還沒有喜歡上艾蓮的時候,是他為了幾個金幣告訴艾雷斯男爵說,店裏新來了個女招待,名叫艾蓮,是個可愛的姑娘。

西澤爾去召回他的那天夜裏,艾蓮本來要跟昆提良一起逃離特洛伊酒店,但她欠了店裏很多錢。為了給她母親治病,她問老闆德隆爵士借了一大筆錢,而德隆爵士是艾雷斯男爵的好朋友。

最後她和昆提良的馬車被艾雷斯男爵和德隆爵士帶的人劫停了,艾雷斯男爵說:「你如果跟我走,我就幫你還上那筆錢,如果你選擇跟昆提良走,你就進監獄,你媽媽也不會有好下場。」

哭泣的艾蓮最後上了德隆爵士的馬車,她對昆提良說:「你走吧,昆提良你走吧,你也許會做成大事也許會死,死了我會想你的,做成了大事你也不會看上我這種女人了,我們沒緣分。」

這是昆提良心裏的傷疤。每次蠻牛安靜地發獃,要麼是想起了父親,要麼是想起了艾蓮。

唐璜懶得搭理他,男孩剛墜入愛河的時候總是這麼固執的,時間長了就好了。頂多等他們真正出人頭地后,在異端審判局找找關係,辦艾雷斯男爵個罪名,把他在黑牢裏關上幾年。唐璜一直都是個很成熟而且想得開的傢伙。

誰知道昆提良至今對艾蓮念念不忘,非要在對抗作戰之前去看看艾蓮。蠻牛雖然笨,但也知道明天他們未必能活着回來,對抗作戰會很慘烈,在那片戰場上殺人是不用負責的。

唐璜本以為阿方索會跟他一起勸阻昆提良,誰知道阿方索輕描淡寫地說:「好啊,沒準會在那裏遇到那位艾雷斯男爵吧?他有保鏢么?我們帶槍么?」

唐璜抓狂地說:「這蠢貨還只是要去看看當年暗戀的女孩,你這貨是要去暗殺情敵么?」阿方索還是輕描淡寫地說:「只是防身而已,真沒想着暗殺,暗殺我會用狙擊槍的……」

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去找西澤爾評理,那時候西澤爾剛跟寶兒分開回到家中,正吃着碧兒為他準備的晚餐。西澤爾聽完之後點點頭說:「你們等我吃完飯,我換身軍服,我也去……」

唐璜更加抓狂,說:「老闆你穿着軍服是要去砸店么?」西澤爾的語氣跟阿方索的語氣差不多,西澤爾說:「只是別讓人看低我們,真要砸店的話我們幾個可不夠,得多點人手……」

所以現在西澤爾正坐在副駕駛座上,黑色軍服,紅色綬帶,銀色的少校軍徽,胸前懸掛着象徵騎士身份的火焰十字徽。

穿上這身軍服,好像時間逆流,當年那個錫蘭毀滅者又站在了他們面前,三騎士都不由得站直了,像是騎士等待將軍的檢閱。西澤爾倒是跟平時一樣,轉身問碧兒要了點錢揣在身上。坎特伯雷堡的錢都歸碧兒管,西澤爾也得問她要錢。

三騎士都是一身嶄新的軍服,胸前懸掛着騎士徽章,他們終於拿到了渴望多年的騎士銜,在對抗作戰的前一刻。

熾天騎士團專門派出了一位高級軍官來密涅瓦機關給他們授銜,那一刻連最不正經的唐璜都站得筆直,面如鋼鐵,跺腳跺得地面震動。

「好了好了!不罵你了!去見見老情人就見見老情人,別他媽的惹事。」唐璜罵累了,抽出一根猩紅色的領巾丟向後座,「繫上領巾!打個漂亮的結!去見老情人別那麼!」

阿方索負責給昆提良系領巾。機械師對領巾也沒什麼了解,過程中幾次差點把蠻牛勒死。

車在特洛伊酒店門前停下,唐璜面無表情地下車,繞到後座給昆提良拉開門。

昆提良驚呆了,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讓唐璜先生為自己開車門。

「別傻了,」唐璜壓低了聲音,「既然來了,你就是今晚的主角。我是司機,老闆是秘書,阿方索是副官,你負責閃閃發亮!昆提良少爺!千萬別犯啊!」

於是特洛伊酒店的服務生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前同事、那個言辭笨拙很好欺負的昆提良,儼然軍部少壯派的架勢,被一群面無表情的軍人簇擁著,大步踏入了特洛伊酒店。

他們佔據了一圈沙發,唐璜瀟灑地派發金幣,點了好幾支酒。

「別點這裏的酒,都是假酒!」昆提良好心地提醒。

「滾!你懂個屁!來酒店不點幾支高價的酒就沒有氣場,這酒是給你喝的么?這酒是為了說明我們有錢!」唐璜沒好氣地呵斥他。

特洛伊酒店是那種二流夜場,來的雖然多是年輕貴族,但跟混在法老宮的頂級貴公子們不同,他們屬於二流,也就敢調戲一下不懂事的外省女孩,寶兒那種艷名極盛的,他們連裙角都摸不著。

酒店裏都是包金的羅馬柱,一圈圈的沙發圍繞着中間的舞池,舞池中歌女輕唱或者舞女舞蹈,少爺們喝着酒,跟女孩們說着曖昧的話。

「你確定艾蓮還在這裏?沒準被艾雷斯男爵弄回家裏去金屋藏嬌了呢。」唐璜的語氣還是惡狠狠的。

「問過一個還在這裏打工的朋友,說她確實還在這裏。」昆提良一到這裏就犯,不過這也沒辦法,這是他當初當奴才的地方,在這裏從沒揚眉吐氣過。

「在就好辦。」

唐璜身上那股貴公子的氣場一下子就放出來了,打了個響指:「服務生,叫老闆過來。」

「貴客有什麼事么?我……我就可以幫忙。」服務生戰戰兢兢的。他認出了昆提良,也知道這傢伙從店裏走的時候跟老闆鬧得很不開心,這次以這麼大的陣仗回來喝酒,只怕不是善意。

唐璜立刻就陰了臉:「我說叫老闆過來,你沒聽清我的話么?」

那股居高臨下的氣場壓倒了服務生,他立刻把德隆爵士叫了過來。

德隆爵士站在一旁,悄悄地審視着這群年輕人。他雖然也是貴族,但畢竟是做生意的,講究左右逢源,也很有眼色,知道今時今日的昆提良已經不是他可以輕易得罪的了,於是絲毫不提過去的事。

要是只有昆提良一個人來的話,他沒準還想反抗一下,可昆提良身邊那個始終沉默的年輕人讓他很是不安。他記得當初就是這個年輕人來酒店裏叫走了昆提良,他的軍徽比其他人高出一階,是少校而非上尉。

「昆提良少爺想見見艾蓮姑娘。」唐璜看都不看德隆爵士,在昆提良杯中斟滿烈酒,「老朋友了,你懂的,去安排一下。」

這是地道的酒場老混子的架勢,德隆爵士深知這種人的背景深不可測。他又看了看阿方索,機械師用那隻偽裝的機械右臂把玩著骰子,冷酷得像座冰山。

德隆爵士心說這莫非是個殺手?阿方索就是這樣,他分明是個機械師,可比唐璜給人的感覺更像殺手。

「艾蓮就在您面前啊,您正聽着她的歌聲。」德隆爵士小心翼翼地說。

惴惴不安的昆提良忽然注意到了那輕柔的歌聲,白衣的女孩在舞池中輕唱:

IfoundmyloveinPortofino

Perchèneisognicredoancor

Lostranogiocodeldestino

APortofinom'hapresoilcuor

Neldolceincantodelmattino

Ilmaretihaportatoame

Socchiudogliocchi

Eamevicino……

那是一首用方言唱的情歌,那麼溫柔那麼傷感,女孩的裙裾搖擺,昆提良的眼睛瑩潤起來。

朋友們很少看見他的這一面,全都沉默了,西澤爾想起了安妮,阿方索不知道想起了誰,唐璜想起了女孩ABCDEFG……

聽了好一會兒昆提良才轉向阿方索:「她唱的什麼啊?」

阿方索心說原來蠻牛根本沒聽懂,沒聽懂也能感動到這個地步,唐璜真得把情聖的頭銜讓給他了。

他只得逐字逐句地給昆提良翻譯:

我在波濤菲諾找到了真愛

因為在夢裏我還相信命運的奇怪遊戲

在波濤菲諾我的心被佔有

在一個美麗的早晨

海浪將你帶到我的身邊

我閉上雙眼

在我身旁……

「波濤菲諾是哪裏?」唐璜問。

「那是我家,」昆提良輕聲說,「我家的那個島叫波濤菲諾,我跟艾蓮說過的。」

重逢

唱完之後,艾蓮向四面鞠躬,感謝那些稀稀疏疏的掌聲。這時一個紅衣侍者疾步來到她身邊,貼着她的耳朵說了幾句。

艾蓮點了點頭,侍者是說有一桌客人想要跟她見面聊聊,這對特洛伊酒店的歌女來說是尋常事。

她如今是歌女而非女招待了,艾雷斯男爵慷慨地表示要成為她的保護人,資助她上學。她如今白天在一個聲樂學校學唱歌,晚上在特洛伊酒店駐唱。

歌女聽起來比女招待要體面一些,不過也免不了陪那些貴公子喝上幾杯,好處是有些少爺會點艾蓮唱某首特殊的歌或者打賞她,這筆錢艾蓮能分到一部分,也算過上了穩定的生活,欠店裏的那筆錢她也在慢慢地還。

轉過一個包金的羅馬柱,她忽然呆住了,她看到了昆提良的眼睛。

好像心裏有個塵封的木箱「咔嚓」一聲開裂了,裏面飛出白色的群鳥。

其實昆提良有點自作多情了,唱那首方言情歌的時候艾蓮並沒有想着他。這首歌她至少也唱過幾十遍了,剛開始唱的時候心裏還有點激動,唱多了也就淡然了,不至於每次唱都記起昆提良。

她和昆提良也算不得心心相印的情侶,只是互相之間有過愛慕之情,她學唱這首歌,固然是昆提良跟她講過那個名叫波濤菲諾的小島,也因為這首歌她自己喜歡。

如今她算是艾雷斯男爵的女友了,不過艾雷斯男爵到底有多少女友她可不知道,艾雷斯男爵在少爺們中還算是不錯的,至少給她出了學費,她一個外省女孩,也該知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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