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魔障

第130章 魔障

林鳳祁快步的回了正院,冬天天色暗的快,正院裏已經掛上了動,大紅的燈籠掛在檐下,發出柔和的光。

林鳳祁站在門口,聽着房間裏面茵娘溫和的聲音傳出來。她好似在教毅哥兒認東西,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裏面的畫面,茵娘指著一樣東西對毅哥兒說,「這是花瓶。」「這是香爐」「這是茶碗」「這是碟子」……

而茵娘每說一樣東西,毅哥兒就像回應般的「啊啊」叫上兩聲,然後搖一搖手上的撥浪鼓,撥浪鼓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林鳳祁只覺得心裏一片溫暖。

他邁出步子,毫不猶豫的走進屋子裏,便看到茵娘正抱着毅哥兒站在一面插翅的大屏風前,聽到林鳳祁進來的聲音,茵娘回過頭來,對着丈夫展顏一笑。

林鳳祁也彎起嘴笑起來。毅哥兒看到父親,在母親懷裏動來動去的「啊啊」的叫着,手裏還不斷晃着撥浪鼓,彷彿是與父親打招呼一般。

毅哥兒的力氣越來越大,在茵娘懷裏動着時,茵娘差點沒抱住。林鳳祁連忙上前將毅哥兒連帶茵娘一起抱住,然後又從茵娘懷裏接過毅哥兒,抱着他一邊走向旁邊的炕,一邊與毅哥兒道:「毅哥兒今天幹什麼了?是不是認東西了?」

毅哥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抱着林鳳祁的脖子,突然「叭」的一聲在父親臉上親了一口,接着就咯咯的笑起來,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林鳳祁也開心的笑起來,投李報桃的在兒子臉上也親了兩口,哈哈笑道:「我們毅哥兒怎麼這麼聰明!」

茵娘看着父子兩人對着傻笑的樣子,不由的也笑出來。跟着走過去站到丈夫的旁邊,原本她還想問一問柳姨娘的,只是氣氛正好,她卻不忍心破壞了這片刻的溫暖。

到了晚上,林鳳祁將睡在中間的兒子哄睡了之後,親了親兒子的小臉,接着又撐著身子,湊過去親了親睡在裏面的妻子的臉。茵娘睜開眼睛笑了笑,林鳳祁則又伸手過去握住妻子的手,雙手緊緊的握住。

林鳳祁道:「柳姨娘病了,今日你又不在,所以我才會去西跨院。」

茵娘點點頭,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林鳳祁又道:「明日你再請個太夫給她看一看,以後她的事我會交給你,我必不會再插手。」

「好。」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上親了親,道:「委屈你了!」

茵娘搖搖頭,道:「只要你不負我!」

「我必不負你!」

之後林鳳祁果然沒有再過問柳姨娘的事情,茵娘雖不喜歡柳姨娘,但為了林鳳祁放心,對她的病卻極其上心,請醫問葯事事親力親為。

茵娘看着躺在床上面如枯槁,仿若生如死灰的柳姨娘,心裏也不由對她多了幾份憐憫,就連往日對她的厭惡都少了幾分。

大夫下了方子之後,茵娘讓人去抓藥煎藥。茵娘走到床邊,對柳姨娘道:「大夫說你是憂思過度,傷心鬱結。你好好養病,不要多想,過幾日病就好了。或者你想不想你的母親,我讓人將阜陽侯夫人請過來配你說說話?」

柳姨娘搖了搖頭,突然坐起身來,對着旁邊的琴兒使了使眼色。琴兒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屈了屈膝出去了。柳姨娘又將眼睛望向茵娘身後的兩個丫鬟,茵娘見狀,嘆了口氣,也對身邊的兩個丫鬟使了使眼色。兩個丫鬟會意,也跟着琴兒一起出去了。

丫鬟走時將房門也一起帶上了,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茵娘和柳姨娘兩人。柳姨娘突然從床上走下來,對着茵娘跪下。茵娘有些奇怪的是,她此時竟一點都不吃驚,眼神平靜的看着柳姨娘。

「夫人,我知道我爭不過你,我也不想爭了。只是我求求你,求你讓他給我一個孩子,我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你讓他留一點念想給我,若不然,我活不下去!」

茵娘深深的看了柳蒹蒹一眼,然後道:「不可能!」

「你已經擁有那麼多了,我只求你分一點點給我,這樣都不行嗎?我只想要一個孩子而已,其他的我再不奢望。」

「我擁有得再多,那也是我自己的,不是我搶來的!」茵娘看着面色蒼白的柳蒹蒹,最終不忍心的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道:「我這樣問你,假如我與你易身而處,你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嗎?」

「我會。」

「不,你不會!」茵娘道:「孩子不是東西,那是兩個人的血脈牽連。假如你有了孩子,相公作為父親,必不會不管他,而倒時他分薄的是我孩子的父愛。而為了孩子,相公也勢必會不忍心拒絕你,到時候你搶走的,又是我丈夫的愛,你說我怎麼可能會答應你?」

「等孩子出生后,我會帶着他住到莊子上,我保證不會與你搶這些,甚至府里的產業,我也保證不要一分一毫。」

「我相信你現在說的都是真心話,但我不相信你能做到。人的**是無窮的,你現在想的只是一個孩子,但等孩子出生后,你會就會想要繼續呆在他的身邊,等你能呆在他身邊的時候,你會想要他的愛,等他愛你的時候,你就會想要他只愛你一個人……就算你真的住到莊子上又如何,只要有了孩子,他心裏就會對你們多一份愧疚,哪怕他與我們住在一起,他也不會心安。等到以後,難道他還真能不將財產分一點給這個孩子?我很自私,我希望我的丈夫只有我一個人,我也希望我丈夫的所有孩子都是我生的,甚至是這侯府里的東西,我也希望以後會全部是我孩子的。無論是人和財產,我都不想分給別人,且我從來不覺得我的自私有錯。」

柳蒹蒹流着眼淚,身體搖搖欲墜,幾乎就要不穩的倒下來。茵娘沒有半分的心軟,道:「你好好養病吧,身體是自己的,你不珍惜沒有人會珍惜,我先回去了。」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柳姨娘這一病,病了整整兩個月。等她痊癒時,臘八節都已經過了,只是這場病像是掏空了她的身體,整個人瘦的幾乎只剩下骨架了,來給茵娘請安時,茵娘都怕她隨時會倒下來。

她病好后第一次來請安,求了茵娘三件事:第一件事,她想到庵堂里修行幾年,求茵娘幫她找一座乾淨些的庵堂;第二件事,保留她妾室的名分;第三件事,她想見一見她的母親。

茵娘與她說,第一件事和第三件事她答應了,只是臨近年關,要等過了年再送她去庵堂,但她可以現在請她母親過來看她。至於第二件事,她是皇上所賜,只要她不犯大錯,無論是她還是林鳳祁,都沒有辦法剝奪她妾室的名分。

柳姨娘並未再說什麼,回去之後便呆在西跨院裏,極少出門。茵娘讓人請了阜陽侯夫人過來看她,阜陽侯夫人過來看完她之後,紅着眼從西跨院裏出來,接着轉到福壽院去見林太夫人。林太夫人沒有見她,之後她又繞到茵娘的院子裏來,求茵娘不要答應讓柳姨娘去庵堂,茵娘沒有答應,她便夾槍帶棒的將茵娘說了一通,之後黑著臉回去了。在那之後,阜陽侯夫人又時常上門來看望柳姨娘,茵娘也沒讓人攔著,只是聽丫鬟們說,阜陽侯夫人每次都是從西跨院哭着出來的。

而此時西跨院裏,在阜陽侯夫人因為再次失敗勸阻女兒而哭着離開后,琴兒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對柳姨娘道:「姨娘,你這是何苦呢?你要修行,在院裏建一個佛堂就可以修,何必要去庵堂。」

柳姨娘抬起頭來,問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去庵堂?」

琴兒沒有說話,但她的臉上很明顯的寫着不明白。

她靠在床頭上,眼睛半空洞的望着床上的帳子,道:「我生病的時候,曾經做了一個夢,夢裏鳳祁哥哥和陳氏帶着毅哥兒在玩鬧,鳳祁哥哥笑容和煦,時不時的親一下陳氏或毅哥兒,他們看起來好幸福!而我明明就在他的旁邊,可他卻看不到我。我心裏好恨啊,恨不得他們都死了。於是有一天,我真的拿着刀將陳氏和毅哥兒都殺了,夢裏的我滿身是血,可是我覺得暢快極了,我覺得再不會有人來搶走我的鳳祁哥哥了。可等我一轉身的時候,卻看到鳳祁哥哥就在身後看着我。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是要把我一口咬死的毒蛇一樣,猙獰極了,冰冷極了。我的心很痛啊,我怎麼忍受得了他用那樣的眼光看我,我想向他解釋,可是卻怎麼都移不開步子。後來,鳳祁哥哥也用刀將我殺了,可是那刀刺在我的身上,竟一點也不及鳳祁哥哥看我的眼光令我疼。那個夢折磨得我,想一輩子都不要好起來。」

她覺得臉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才發現她竟又流眼淚了。這些日子,她總是特別多的眼淚。

她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心裏有恨,有怨,如果留在府里,我日日看着他們卿卿愛愛,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做出像夢裏那樣的事情來。到時候鳳祁哥哥看着我的目光,只會比夢裏的更加怨毒,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鳳祁哥哥恨我。聽說神佛能夠洗去人的怨念,我想求菩薩幫一幫我。我本來想剪了頭髮去做菩薩的弟子的,只是我又捨不得變成與鳳祁哥哥毫無關係的人,哪怕一輩子只是個虛有的名份,我也想做他的女人。」

琴兒哭着道:「都怪侯爺,京城哪家府里沒有幾個庶子,侯爺和姨娘是從小的情分,為什麼就不能給姨娘一個孩子呢。若姨娘有了念想,也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柳姨娘搖搖頭道:「不怪他,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是我魔障了!」說完又望向琴兒,道:「庵堂清苦,且我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府里,若你願意,我求夫人給你配個好人家吧。夫人看在我自求去庵堂的份上,總會願意幫你找個好人家。」

琴兒搖搖頭道:「姨娘,奴婢無父無母,從小就伺候着您,您就像奴婢的親人一樣。您讓奴婢跟着您去庵堂吧,這樣奴婢也可以再伺候您。」

柳姨娘苦笑了一下,道:「真是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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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的庵堂,最乾淨清靜的莫過於水月庵,茵娘想將柳姨娘送到水月庵去。只是水月庵的主持念慈師太不喜人打擾,不常接收凡塵弟子。蘊姐兒與念慈師太有交情,茵娘想請她幫忙求情,讓念慈師太接收柳姨娘。

因此茵娘在年前找了個空閑,給蘊姐兒下了帖子,得到蘊姐兒的回復之後上門去拜訪。

茵娘還是第一次到王家來,賞賜蘊姐兒成親,茵娘是去威北侯府吃的酒。丫鬟將茵娘領進了蘊姐兒的院子,蘊姐兒正盤腿坐在炕上,跟一個兩歲大小的小姑娘在玩翻繩。見到茵娘進來,連忙下炕穿了鞋子,又將炕上的小姑娘抱下來,對茵娘笑道:「我還說你要晚一點過來呢,沒想到這麼早來了。」

茵娘正打量著蘊姐兒身邊的小姑娘,聽到蘊姐兒的話,抬起頭來笑着答道:「心裏裝着事,心裏不安唄。」

蘊姐兒見茵娘一直打量著孩子,連忙跟茵娘介紹道:「這是楹姐兒,是相公屋裏王姨娘生的,我進門后見她生的可愛,便將她記在名下抱到身邊來養。」說完又低下頭對小姑娘道:「楹姐兒,這是伯母,快跟伯母打招呼!」

楹姐兒彎了一下腰,依言道:「伯母好,我是楹姐兒。」說完又好奇的抬起頭來,問茵娘道:「伯母是哪家的伯母,怎麼不曾來看過楹姐兒?」

茵娘見她既可愛又伶俐,稀罕的不行,連忙蹲□來,笑着道:「你是楹姐兒?真乖巧!我是林家的伯母,伯母以前不知道楹姐兒,所以不曾來看楹姐兒,伯母以後常來看楹姐兒好不好?」

楹姐兒點點頭,道:「那伯母一定要記得來呀!」

「好,伯母以後一定常來。」說完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從身上找了一塊羊脂玉的玉環給她做見面禮。

不知道為什麼,茵娘總覺得楹姐兒長得有幾分像蘊姐兒。或許是誰養的像誰的原因?

茵娘站起來,蘊姐兒叫了奶娘進來將楹姐兒帶了下去,茵娘與蘊姐兒一起坐到了炕上。蘊姐兒道:「我最近出不得門,若不是你來找我,我可要悶死了。對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茵娘疑惑道:「什麼事啊?」

蘊姐兒紅著臉,有些羞澀的道:「我有身孕了,兩個月,前兩日剛診出來的。」

茵娘先是一愣,接着笑起來真心恭喜道:「恭喜了,你進門才五個月吧,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身孕。」

蘊姐兒也有些歡喜的道:「除了我娘家,你可是我第一個告訴的人。」

茵娘又笑着恭喜了她幾句,然後又問起她孕期的反應來。等到差不多的時候,茵娘才將來意說出來。

蘊姐兒也拍著胸口道:「沒問題,就是我不方便,我也可以讓我娘跟師太說一說。念慈師太未出家時,跟我娘可是手帕交,我娘的面子師太是會給幾分的。」

怪不得上次蘊姐兒可以住到水月庵去,原來是這個原因。

茵娘笑着給蘊姐兒道了謝,接着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茵娘便告辭回來了。

等回到侯府,茵娘進去內室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剛坐到炕上喝了一口茶,彩朱又從外面進來,對茵娘說道:「夫人,石磨衚衕那邊出事了,大太夫人得了風痹1!」

茵娘放下茶碗,問道:「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她最近身體好了很多了嗎?」

彩朱道:「四爺屋裏的文姨娘和劉姨娘昨日生了,兩個人生的都是兒子,只是生的卻都是死胎,聽接生的產婆說,孩子生下來身上全是青塊。大太夫人看到抱出來的孩子,手指著四夫人,當場就暈過去了,醒來后就說不了話也動不了身了,找了大夫來瞧,說是風痹。」

孩子生下來全身青塊,那應該是在娘胎里中毒所致,難道是羅氏動的手腳?大太夫人一心想要林鳳鄠能有兒子,為此連嫡庶都不顧了,看到這樣,難怪會倒下去。

茵娘道:「從庫房裏找些藥材給四爺送過去,其它的我們不要管。」反正分了家,那一房的事情她還是少管為妙。

彩朱輕聲道是,接着出去了。而茵娘坐在炕上想着那兩個死去的孩子,心裏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1風痹:中風。

柳姨娘也退場了。

可能會有親們不滿意柳姨娘的結局,但我覺得這是讓她不妨礙男女主角的情況下,能夠安排的最合理的結局。這個角色我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將她寫死,她畢竟除了鬧着要給男主做妾以外,沒有做過其他的壞事。

好了,接下來還有立太子的事,大概一到兩章就交代完了,接着就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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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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