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9.第1069章 見天地,見自己

1069.第1069章 見天地,見自己

公寓門口鞋柜上的雨傘看着有點眼熟,不過邊學道沒有多想,也沒往徐尚秀送他那把傘上面想。

天底下圖案相似的雨傘多了去了,這裏是美國,他此刻在三藩市,跟他收在自家柜子裏的一把雨傘隔着十萬八千里。

見門口的鞋和傘讓邊學道很意外,李兵和穆龍立刻做出戒備的姿態,穆龍在前,李兵在後,將邊學道護在中間。

房子是複式設計,剛進門時,窗外的雨聲掩蓋了樓上的聲音,這會兒耳朵適應了,三人聽見樓上傳來「嗡嗡」和「嗤嗤」聲。

跟邊學道對視一眼,穆龍小聲說:「是吸塵器。」

吸塵器?

誰在收拾屋子?

單嬈?

鐘點工?

想到此處,邊學道放鬆了戒備,李兵和穆龍卻沒有。

三人剛從機場出來,身上除了鑰匙手無寸鐵。

在國內時,李兵和穆龍會隨身帶着匕首、電擊器和甩棍,而且懂格鬥在國內相當管用,可眼下是在美國。

美國遍地是槍,就連街頭的混混、妓-女和白髮老太太都能隨手掏一把槍出來,在這地界,再好的身手碰見拿槍的人也是白搭。

所以一進入美國,穆龍和李兵全都壓力倍增。

尤其是有貼身護衛富豪經驗的穆龍,在他看來,儘管門口擺着一雙女鞋,樓上有吸塵器的聲音,但不能就此確定房子裏只有一個人,也不能確定一定是個女人,更不能確定樓上的人一定是在搞衛生。

穆龍保鏢朋友圈子裏流傳的僱主遇襲案例,全是在護衛人員麻痹大意的情況下發生的。

所以穆龍不敢大意。

他先確定一樓沒人,然後走進廚房,從刀架上拔出兩把刀,跟李兵一人一把,準備悄悄上樓。

邊學道覺得兩人的舉動有點誇張,不過他沒出聲。

帶在身邊這麼久,邊學道知道穆龍和李兵辦事很穩妥,如果樓上是單嬈或者是鐘點工,兩人不會驚嚇到對方,會悄悄退下來。

果然……

很快李兵走了下來,收起刀說:「是蘇小姐。」

蘇小姐?

蘇以!

邊學道走上樓,果然看見蘇以正在主卧室里吸塵,她手裏拿着吸塵器,頭上戴着耳麥,似乎正在聽歌。

走到卧室門口,邊學道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聽見敲門聲,蘇以愕然回頭,看見邊學道站在門口,她整個人呆住了。

愣了足足有10多秒,蘇以關掉吸塵器,摘下耳麥,看着邊學道問:「你什麼時候到的?你怎麼進來的?」

邊學道笑着說:「剛下飛機,當然是開門進來的。」

蘇以問:「你有鑰匙?」

邊學道點頭說:「有啊,單嬈快遞給我的。」

「哦。」蘇以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我不知道單嬈給你快遞鑰匙了。」

看了一眼卧室的擺設,邊學道問蘇以:「怎麼是你在搞衛生?怎麼不請鐘點工?」

蘇以挽了一下耳旁的頭髮說:「這裏長時間沒人住,單嬈覺得把鑰匙交給鐘點工不安全,就沒請,都是我倆你一周我一周地過來打掃。」

邊學道:「……」

蘇以接着說:「今天下雨,我怕開車回聖拉蒙路上不安全,加上這周輪到我打掃,就過來了。」

邊學道說:「還真是巧,我也是突然決定來公寓看看。」

蘇以說:「是很巧,我一般兩周過來一次。」

走到卧室窗前往外看,邊學道問:「對了,單嬈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這麼大的雨,她也不能回聖拉蒙。」

蘇以說:「單嬈不在三藩市。昨天下午,她跟溫從謙帶隊去芝加哥了。」

「芝加哥?」邊學道問:「去那兒做什麼?」

蘇以說:「跟芝加哥一家遊戲公司談收購。」

邊學道點點頭:「哦。」

「轟隆隆……轟隆隆……」

兩人說話時,窗外的三藩市風急雨驟,電閃雷鳴。

看一眼手錶,蘇以問:「你下飛機還沒吃飯呢吧?」

邊學道說:「沒吃呢。」

蘇以說:「正好,來的路上我在超市買了點食物準備當晚飯,應該夠咱倆吃了。」

邊學道笑着搖頭:「恐怕不夠,樓下還有兩個人呢!」

……

……

黑雲壓城,雨越下越大。

下樓跟穆龍和李兵見過面,蘇以看上去輕鬆多了。

這是情理之中的反應。

外面這麼大的雨,十有七八不能回聖拉蒙了。

偏巧邊學道突然來美國,這是邊學道的房子,沒道理趕人家去酒店,可邊學道不去酒店的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是那麼回事。

而加上穆龍和李兵就完全不同了,就算事後跟單嬈說起,也不至於太尷尬。

把冰箱裏的食材全翻出來,蘇以決定做炒麵。

卻不想切番茄時蘇以不小心切到了手,左手食指切了一個小口,留了不少血。

幫蘇以處理完傷口,邊學道繫上圍裙說:「傷員請下火線,今晚這頓我來做。」

邊學道親自下廚,穆龍和李兵坐不住了。

兩人不好意思往廚房裏擠,就開始收拾屋子。

李兵拎着吸塵器,把上下兩層吸了個遍。穆龍則拿着一塊抹布,這擦擦,那擦擦,粗手笨腳的,看上去十分搞笑。

邊學道的廚藝一向很好。

圍坐一桌吃飯時,蘇以三人一致對邊學道做的炒麵讚不絕口。

吃完晚飯已經19點了,窗外的大雨沒有一點停的意思。

收拾完餐桌,邊學道看着蘇以說:「雨太大,路上不安全,你今晚留下吧,樓上三間卧室,你睡中間的主卧,我們仨睡另外兩間。」

蘇以聽了,扭頭看向窗外,恰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着雲層之上傳來陣陣巨響。

這個樣子,確實走不了。

而且邊學道當着兩個保鏢的面說這番話,如果蘇以堅持要走,等於在駁邊學道的面子。

想了幾秒,蘇以看着邊學道說:「你到三藩市還沒給單嬈電話呢吧?」

邊學道聽了立刻聞弦知雅意,說:「正打算吃完飯給她打電話。」

半個小時后,邊學道拿着手機走回客廳時,穆龍、李兵、蘇以三人正一人一罐啤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放下手機,邊學道從茶几上拿起一罐啤酒,打開,問李兵:「看得這麼認真,能聽懂多少?」

李兵憨憨一笑,說:「語速太快,基本聽不懂,加上看圖片猜的,能明白十分之一。」

喝一口啤酒,邊學道扭頭問穆龍:「老穆你呢?應該沒問題吧。」

穆龍點頭說:「我能聽懂。」

想到沈馥肚子裏的孩子,邊學道說:「語言其實就是個環境問題,把一個中國人扔在美國人堆里待兩年,把一個美國人扔在中國人堆里待兩年,都準保能學會對方的語言。」

半小時后,穆龍和李兵上樓休息了。

剩下邊學道和蘇以坐在沙發上,兩人誰也不說話,專註地看電視。

喝光手裏的酒,邊學道舉著空酒罐問:「家裏還有酒嗎?」

蘇以搖頭:「就這麼多,都喝了。」

靜了一會兒,邊學道問蘇以:「來美國這麼久,一直沒找個男朋友?」

蘇以喝了一口啤酒,說:「我也想找,可是沒有合適的。」

邊學道笑着說:「是你眼光太高吧?」

蘇以說:「也許吧,不過我覺得更主要的原因是還沒遇到那個對的人。」

邊學道問:「怎麼才算對的人?」

蘇以抱着腿說:「對大多數女人來說,對的人就是……我見到他之前,從未想過要結婚;我嫁給他幾十年,從未後悔嫁給他,也從未想過如果我嫁給別的男人會更幸福。」

邊學道聽完,字斟句酌地說:「你說的這個有點……怎麼說呢?雖然現代社會自由戀愛了,我還是覺得現實中大多數人的婚姻都是賭博。牽手一生甜蜜無悔的夫妻是少數中的少數,大多數夫妻都是互相包容、互相遷就、磕磕絆絆走到白頭的。再和美的夫妻,都不可能一生幾十年裏沒吵過架,沒紅過臉,沒說過氣話,所以你說的『從未後悔』『從未想過』是不現實的。」

蘇以默默地聽着,半晌,開口說:「你說的是對的,不過感情這種事就像刮獎,如果已經刮出一個『謝』字了,該放手就放手,沒有必要非把『謝謝惠顧』都刮出來才扔掉。」

邊學道豎起大拇指說:「想的通透。」

「謝謝誇獎。」蘇以轉移話題問道:「上次在松江,我問你為什麼喜歡住頂層,你避而不答,這次可以告訴我了嗎?」

邊學道想了想說:「可以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

蘇以微嗔道:「還是一樣避實就虛。」

見《一代宗師》裏的經典台詞應付不過去,邊學道攤手說:「好吧,好吧,我說實話,我喜歡眼前沒有遮擋。」

話一出口,邊學道立刻發覺自己這句話有問題。

大雨夜,一男一女酒後相處,說喜歡眼前沒有遮擋。

什麼是遮擋?

建築是一種遮擋,穿衣服也是一種遮擋。

這簡直是紅果果的調情!

邊學道有點尷尬,他說者無心,萬一聽者多想怎麼辦?

好在蘇以是個智商情商雙高的女人,她不露痕迹地掩了掩領口,從容地說:「你就是不肯承認自己孤獨,不肯承認你跟周圍人的距離感。」

「距離感?」邊學道笑着問:「我有嗎?」

蘇以肯定地說:「大學第一次聚餐時我就看出來了,你跟你們寢室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樣。你用一種東西把自己包裹起來,在你周圍有一道透明的無形屏障,這道屏障,再熟悉的人也走不進去。」

邊學道:「……」

喝了酒的蘇以眼睛亮晶晶的,她追着問:「我說錯了嗎?」

邊學道模稜兩可地笑了笑:「你真的第一次聚餐就看出來了?」

蘇以點頭。

邊學道說:「眼光很犀利。」

蘇以問:「你承認了?」

邊學道說:「我只是喜歡獨處,比別人更加自我而已。」

蘇以搖頭:「不對。」

邊學道看着蘇以問:「有什麼不對?」

蘇以說:「喜歡獨處,比別人更加自我……我就是這種人,正因為我是這種人,所以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同類。」

起身找到遙控器,關掉電視,邊學道笑着問:「然後呢?」

蘇以淡淡地說:「然後就是你讓我好奇,也讓我覺得危險。」

邊學道指著自己說:「我危險嗎?」

蘇以側頭看着單嬈放在博古架上的一瓶乾花說:「單嬈就是例子,她對你好奇,然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邊學道無語半晌,說:「果然是旁觀者清。你這樣理智清醒,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能將你收入情網。」

蘇以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悠悠說:「有些事情,看懂的人都賠錢,越明白輸的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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