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進退狐疑

第45章 進退狐疑

今日大雨,王主簿待在籤押房裏一直無所事事,當葉小天率人離開縣衙沖向齊府時,王主簿聞訊突然來了興緻,遂搬出他珍藏的那具七弦古琴,打開窗子,點燃檀香,凈手,聽雨,撫琴,對着瓢潑大雨彈了一首《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本是一首琵琶曲,王主簿以古琴彈來,居然也是殺伐之音陣陣,一曲彈罷王主簿意猶未盡,輕調琴弦,又來了一曲《陽關三疊》,琴聲錚錚,正自得其樂間,忽有一名心腹稟報道:「大人,外面有個姓蔡的求見,說是……來自齊府。」

王主簿雙手微微一抬,又向下輕輕一按,壓住了琴弦,漫天琴音頓時消失,只有嘩嘩的雨聲透窗而入。王主簿笑道:「他還不死心么?不見!」

那心腹道:「大人,那姓蔡的人說,齊大爺和孟縣丞與大人您平日裏雖然有些齷齟,卻是唇齒相依,誰也離不了誰。大人要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王主簿曬然道:「這個,還用他來教我?我們這位縣太爺,早已消磨了壯志了,就算沒有孟縣丞與我聯手,你以為縣尊大人能與我較量?兩者比較起來,孟縣丞和齊木才是我的眼中釘啊。所以么……」

那書辦道:「所以?」

王主簿雙手一抬,一曲《廣陵散》便洋洋洒洒地飄進了雨幕:「所以,讓他去死吧!」

……

一場豪雨之後,葫縣就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概得半天功夫。城中積水才能排到河裏去。不過齊家的宅院位於葫縣城裏位置較高的地方,所以這裏的積水只是大約沒過腳面。

葉小天一行人趕回縣衙,踏着薄薄一層渾濁的雨水,就似踏浪而行。

李雲聰一邊走,一邊分析道:「齊木一定還在城裏!」

葉小天道:「他在城裏,這是肯定的。但是他在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並且想出應對的辦法之前。他一定會離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蘇循天道:「奉大人口諭,卑職已調集人手守住四城,齊木走不掉的。」

雨已經停了,大亨倒拖着巨傘,不斷晃動手腕,看着大傘在雨水中劃出的蛇形水線,玩得不亦樂乎。聽到蘇循天這句話時,他卻突然抬起頭,插了一句嘴:「齊木一定走得掉!」

蘇循天不屑地道:「毛頭小子,你懂什麼?」

葉小天笑道:「大亨似乎另有高見啊,且說來聽聽。」

羅大亨道:「不管我闖了多大的禍,我心裏其實都清楚。我爹是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可是該瞞着他的時候我還是得瞞着。能偷偷摸摸從他眼皮底下溜走,我就絕不大模大樣往外走。

齊木應該也是一樣,哪怕他認定了在葫縣可以一手遮天,可他乾的既然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就一定會做不測準備,想離開這麼一座四處漏風的破城還不容易?你們一定看不住的。」

蘇循天和李雲聰訝然看向大亨,大亨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我說的有道理吧?」

蘇循天搖頭道:「不是,我只是覺得,你說話居然也能有條理了。殊為難得!」

李雲聰點頭道:「是啊。」

大亨委屈地對葉小天道:「大哥,你說我說話有不著調的時候么?」

葉小天安慰道:「你今天這番話說的挺著調的。」

大亨:「……」

葉小天想了想,忽然停住腳步,對蘇循天道:「大亨說的有道理,你把咱們派駐四城的人手都撤回來吧!」

蘇循天訝然道:「全撤回來?」

葉小天道:「對!全撤回來!」他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來,牽起一絲神秘的笑意,蘇循天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

葫縣南城,距城門只隔兩條街的路口,有一家千氏滷麵滷肉店,店主的姓很少見,姓千,名叫千星。滷肉店的店面不大,但後院兒挺大,因為店主還兼著屠夫的差使,幫人殺豬宰羊,有時還偷偷摸摸賣牛肉。

滷肉店的生意挺好,據說這家滷肉店原本開在湘西,有上百年的歷史,幾十年前遭逢戰亂,千家先祖什麼都不要,只背着那一鍋祖傳的滷肉湯逃到了葫嶺。傳承上百年的滷肉湯鹵出來的肉滋味就是不一樣,所以小店雖小,生意卻一直極好。

店面門口那兩隻燈籠已經被油煙熏成了灰黑色,地上擺着五六張小几,旁邊還有幾張條凳,未到時飯口,只有三個食客:楊三瘦、邢二柱和岳明,三人圍坐在那張油漬麻花的小桌子邊上,神色獃滯。

千星端著兩碗滷肉面,晃着膀子走過來,兩根拇指長長的黑指甲就浸在麵湯里,兩碗油汪汪的滷肉面往三個人面前砰地一放,千星不屑地乜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走。

飯香味傳來,三個人頓時精神一振,立即坐直了身子,邢二柱道:「掌柜的,再拿個空碗,加雙筷子。」

千星沒好氣地拿過一隻還沒刷的碗,用那件能擰出二兩油的圍裙擦了擦,又抓過一雙筷子,往邢二柱面前一放,邢二柱就興奮地分起了湯麵。三個人,搜遍全身也只找出那麼一點點值錢的東西,向千掌柜換了這兩碗面。

等到三個人肚子裏有了食物,雖然還沒吃飽,卻也有了點精神,這才開始商量事情。邢二柱道:「三……表舅,我看得真真兒的,那個人肯定是他!」

楊三瘦蹙著眉道:「你只是見過他,我還跟他說過話兒呢,能不認識?如果說是長得像,也沒有這麼像的道理!我也認為。一定是他!」

岳明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大管事,咱們可是打聽過了,人家叫艾楓,是本縣典史,不但和那人不是同一個人,而且這還是個官。無憑無據的,怎麼叫別人相信?」

楊三瘦緊緊擰著眉頭。道:「沒道理!他不但長相、神情與那人一模一樣,就連到葫縣上任的時間大致都對得上。難道……是個冒牌貨?」這句話一出口,楊三瘦自己先嚇了一跳,冒官上任?這又不是唱大戲,沒這麼離譜吧?

岳明道:「不可能。再說了,我們也沒見着水舞……」

他左右看看,把聲音又壓低了些,道:「也沒見水舞跟着他呀。」

楊三瘦摸挲著下巴,沉吟道:「一連問過幾個百姓了。可惜對這個艾典史家裏的情況,他們都不了解,要不然……咱們找個衙門裏的人問問怎麼樣?」

岳明趕緊道:「可別,你沒看葫縣百姓是如何愛戴他,你敢站大街上喊一嗓子說他是假的,立馬就能被人打死。那些衙門中人就更不用說了。聽說他們連縣大老爺的話都可以不聽。卻對這個姓艾的唯命是從。那些公門中人機警的很,一旦讓他們察覺咱們的來意,隨便找個罪名,把咱們弄進監獄……」

楊三瘦苦着臉道:「可是,既然發現了這麼個人,難道咱們就這麼離開?不成,一定得搞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邢二柱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楊三瘦睨了他一眼,道:「你有話說?」

邢二柱道:「是啊!表舅。咱們下頓飯還沒着落呢,如果留在葫縣查他,吃什麼呢?」

「你……」

楊三瘦氣極,舉起筷子,想想不妥又恨恨地放下,罵道:「你這頭只知道吃的豬,真該把你送到那個什麼風鈴兒哥哥家裏賺飯錢去!」

邢二柱舔了舔嘴唇道:「表舅,人家看中的可是你!」

楊三瘦忍無可忍,一筷子就抽了下去。

三個人蹲在小板凳上商量如何驗明葉小天真身的時候,滷肉店後進院落里堆滿豬皮羊皮、獸毛獸骨,氣味極其難聞的低矮房間里,齊木也正面色陰沉地聽人向他稟報着什麼。

誰會想到堂堂的齊大爺竟然會待在這種地方?可是又有幾個人還記得齊木當年做馬夫跑長途時,一樣有過苦日子。他發達以後固然窮奢極欲,但這並不意味着必要的時候他不能再過回當初的生活。

聽那人說完之後,齊木咬牙道:「幸虧我見機得早,這個小子當真不擇手段,居然慫恿華雲飛一口咬死我在現場,如果我被這廝抓住,再被他炮製一份口供出來,那真是百口莫辯了。」

對面那人低聲道:「他們本來在四城都派了人手,似乎是為了防止大爺您出城。卻不知為何,那個典史又突然下令取消了城禁,如今四城暢通,任意出入了,屬下以為,其中必有蹊蹺。」

齊木微微眯起了眼睛,道:「嗯!這廝雖然有股瘋勁兒,可是心思縝密,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他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只是……他究竟打算幹什麼呢?」

齊木蹙眉思索半晌,始終摸不著頭緒,越是想不通,他的心裏就越是不安:「不行,在范雷回來之前,我必須離開縣城。」

對面那人站起身,道:「大爺這就走?我馬上安排!」

齊木搖頭道:「不!就算他們想大索全城,一時也搜不到這兒,先捱兩日,看看聲色再說,如果要走,也要待他們人困馬乏之際再離開!」

齊木與手下商量著暫離葫縣的主意,楊三瘦帶着兩個跟班徬徨於是走還是留這個問題的時候,葉小天已經回到了縣衙,他回到自己的籤押房,獨自思索良久,便把李雲聰喚了進來。

李雲聰見籤押房裏的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心中微覺奇怪,便向葉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葉小天直視着他,單刀直入地道:「我有一件不法事欲讓你做,不知你可願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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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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