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相見不歡

穿着件單衣，立於廣場風雨中閉目陶醉，看上去頗有些神經質，不少乘客都注意到了他，有人搖頭無語，有人沉默以對，更多的卻是會心一笑，心道這應該又是從哪個偏僻星區來求學的窮學生，以往不少這種青年初次來到首都星圈，都會做出這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舉動。

不過他們眼中的笑意多少都帶着同情，從他有些變扭沉重的腳步，就可以看得出生命值略有欠缺，首都星圈雖然對所有人開放，但是生殖許可權一直卡的很死。

若是沒有能力將生命值提升至首都標準，曰后要麼選擇在首都星孤獨一生，要麼帶着遺憾離開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

雨勢漸漸變大，雨滴的寒冷讓石辰從這美好的景色清醒過來，眯着眼睛看着遠處的航空機場入口，有些奇怪怎麼那麼多人排著長龍，等候着飛船，還有些不少警務人員在旁督促並維持秩序。

石辰注意到，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女，很少帶着孩子，甚至有些女子還大著肚子。他們面目麻木，眼中看不到半點靈動和對未來的希冀。

耳尖的他凝下心神，就聽到不少對當前蹊蹺狀況的議論聲。

「這都是第幾批了，哎，也真是的，好好的搞什麼提高生殖許可權標準，弄的天怒人怨的。」

「噓！慎言啊。」一名中年男子皺着眉頭看向自己的同伴，有些違心道：「這也沒辦法不是，每天那麼多外來人員湧進白楊，若是不加限制，首都星早就人滿為患了。」

「這都是託詞！若是基因構件定價不那麼高，至於有這麼多人被遣返嗎？」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石辰聽到這句話，眼睛眯的更加厲害，很是贊同這個觀點。

在沒有遇到莉雅之前，他在邦德礦業兼職的那些曰子裏，雖然他的工資遠低於聯邦正常水平，但他省吃儉用花了近十年之功，竟是連一瓶最基礎的一階基因構件都買不起，可想而知它的昂貴。

而製造基因構件的技術都被聯邦上層權貴們把持，某種意義上造成了壟斷，就像金字塔一樣，不斷通過這種手段向下不斷榨取著聯邦公民的血汗。

石辰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駐留在機場的人流，便向機場外走去，因為有過相似的遭遇，所以他同情這些民眾，但他無力去改變。

在機場外入口處鑽進了一輛的士，朝司機道：「倫薩區學院城班德路186號。」

「好的先生，請系好安全帶。」中年司機善意的提醒了句。

的士在濕漉漉的地面疾馳，通過了聯通白座機場的高架路，向著首都城區行去。

車廂內溫暖如春，原本很容易讓剛剛經過長途旅行的乘客有昏昏欲睡的情況，不過石辰的眼睛卻是異常的明亮，他平靜著盯着窗外的風景，領略著這座完全區別於泰坦城市的風情。

與其他隻身來到白楊星的人不同，他不是完全孤獨的，在班德路月池大學不遠處的銀香別墅區，還有小初和千琳在等待着他。

對於石辰來說，有她們在的地方，便是家，所以此刻的石辰，歸心似箭。

但上天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所以給他安排了一些阻礙，就在的士就要駛進倫薩區沒多久，卻是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石辰問道。

「不好意思，先生，前面堵車了，可能一時半會兒都開不動。」司機想了想道：「我估計又是那群可憐人被誰煽動遊行了，這種情況今年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

似乎是印證這名司機的話語，在這一剎那間，十字路后對面忽然響起了無數隱約的吶喊聲，這些聲音並不算整齊，但因為重重疊疊，所以遊行的規模應該不小。

沒過多久，這些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了石辰的視野中，從十字路口左側忽然湧出一大堆人，迅即佔據了行人路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聲勢十分驚人，讓聞訊而來的交警們面色都有些難看。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青少年，甚至還有一些幾歲的孩子，不過也混雜着一些成年人，他們的衣着都極為古樸，面上刻滿了祖國的苦難，一看就知道處於社會的底層。

他們用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各色床單纏在竹竿或是樹枝枝條上打作橫幅，看上去有些破爛，特別是看到當頭的那些步伐都不一致的孩子們時，頗有些滑稽。

但隨着這群人的湧出，人數多到一定數量時，這種滑稽便漸漸變成了一股無窮的壓力和冰冷的思考。

遊行的隊伍很長，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到盡頭，石辰想了想付了車資提前下了車，準備步行到已經不算太遠的班德大道。

就在石辰快要走到街道口時，忽然看到原本正遊行的隊伍停了下來，前方似乎還傳來了強烈的抗議聲。

石辰隨着人流望去，果然，就在通往西區上議院的道路已經被成片帶着透明防爆盾的警察封鎖。

「還要說多少次，上議院也是你們這些兔崽子能去鬧騰的地方？」一名中年警官對着領頭的青年十分嚴厲地吼了一聲。

若是再往常，這名警官的怒吼能止小兒啼哭，但這群遊行的人們顯然已經早已經歷過無數次這種陣仗。

領頭的青年睜著那一雙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縮地看着那名警官，舉起拳頭大聲辯駁道：「我們也是聯邦公民，我們也有上議院請願的權利！」

「我們也是聯邦公民，我們也有上議院請願的權利！！！」他身後的人海隨之吶喊，整個街區都被震天的請願聲席捲。

同時他們高舉手中的用床單編製的標語。

「我們要求廢除《生殖許可權管理條例》！」

「我們要求下調基因構件價格！反對壟斷！」

「我們要求得到聯邦公民的一應權利！」

「我想要上學...」在那些旗幟中，有了小男孩脫下了自己的白色體恤，沉默的舉着它。

然而面對這排山倒海的吶喊聲，那名警官雖然面色蒼白，卻是帶着堅決咆哮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就算是請願，你們也得按照流程來，都給我回家填好請願表！然後統一發往上議院郵箱！」

那名領頭的青年大手一揚，大聲痛斥道：「可是我們已經申請過好幾次了，都沒被提交上議院會議討論就被駁回了！」

說着他再次舉起拳頭，抗議道：「我們要求得到公正透明的司法流程！」

「我們要求得到公正透明的司法流程！！」

石辰緊了緊領口的扣子，看着陷入僵持的人們，有些憐憫的搖了搖頭，向著班德大道行去。

這種遊行雖然會引起廣泛的社會輿論，但也僅僅是引起一些波瀾，政斧頂多做出一些相應的妥協，但在廣泛的利益面前，那些貴族們是絕不會動搖的。

這種遊行抗議，從一開始，便註定了失敗。

石辰的腳步忽然一頓，他注意到有不少身着便衣卻明顯風格異於常人的傢伙徘徊在遊行隊伍附近的街道口，難道是警方有什麼行動？

就在這個想法剛剛浮現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你們是想做一輩子懦夫，還是做英雄！哪怕只有幾分鐘！跟我沖啊！兄弟姐妹們！他們攔不住我們！」

「沖啊！去上議院！」

石辰愕然轉身，就看憤怒的遊行示威人群，推開了那名警官，越過了地面紅色的警戒線，向警戒線后的防暴警察扔出無數雞蛋、碎石、乃至鞭炮。

看着這一幕發生的石辰心中有些悲涼，深吸一口氣，繼續自己的行程。

這種民怨彷彿洪水，一旦破堤，那麼個人的力量便很難阻止了，如果這時候他腦袋一熱的衝上去，要麼被當成示威遊行的一員，要麼被憤怒的民眾踩上一臉腳印。

為了避免被混亂的場面所波及，石辰放棄了大道，改走偏僻的小巷。

然而就在石辰轉過一道巷口時，忽然被人撞了個滿懷，這力道不小，哪怕是石辰經過兩次優化的體質，也被撞的生疼，撞在一旁的牆壁上，險些跌倒在地。

而那道撞到他的人影似乎只是微微一滯，就擦着他繼續衝出。

石辰愕然轉過頭，就看到那人同樣面帶驚慌的轉身，她頭上的灰色鴨舌帽似乎因為這次撞擊的力道從頭上掉落，滿頭粉色的髮絲因為失去了帽子的束縛披散下來。

然後他張大了嘴，因為他看到了一張只在熒幕上和夢中才會出現的精緻臉頰，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眸子裏因為驚慌盈滿了水潤，渾身似乎都在散發出一種叫做楚楚的氣息。

「葉夢祈？」

石辰怎麼也沒想到，曾經相隔三萬光年的偶像，就這般突兀的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然後他用最快的速度撿起帽子，正在想着待會兒應該用怎樣的笑容卻面對她，待會兒是該本分些只要個簽名呢，還是厚著臉皮要求留一張合影呢。

可當他抬起頭來，就看到自己的偶像似是威脅似的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快步逃離了現場，同時扯下脖頸的圍巾攏住那頭顯眼的粉色髮絲。

石辰愣愣的看着她飛速離去的背影，又愣愣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帽子，冷靜和理智迅速冷卻了遇見偶像的炙熱感，聯繫起先前的大遊行，一個令他大驚失色的可能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難道她也是這場遊行的幕後指使者之一？」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這個想法，腳步聲再次響起，兩名身着便衣的大漢氣喘吁吁的從他身前衝過，其中一人忽然在石辰面前停下，從大衣口袋中取出自己的警官證，急忙問道：「這位先生，我是警察，請問你剛有沒有看到這麼一個這麼高的可疑人員？」說着他比了比手勢。

石辰做出沉思模樣，然後恍然道：「噢！有看到，那人還撞了我一下！」

「他去哪兒了？」

「那邊！」石辰指向了西邊的巷口。

「謝謝您的配合，先生！」兩名便衣警官馬不停蹄的向著石辰所指的方向逃去。

石辰將緊拽在懷中的帽子塞進衣兜中，看着東邊的巷口，喃喃道：「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