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也是雙胎

【114】 也是雙胎

她拉住繩索,攀上船去。

伶秀趕忙迎上來,一眼盯住了她滲血的腳腕,「呀!公子,你的腳?」

「無妨,水裏太黑,被船底刮蹭了一下,不礙事。」說着望向了遠方的船隻,耳邊一片歡呼聲中,伶秀點點頭,顯得有些擔憂,「公子您說,那船是不是來的巧了點兒,會不會是……」

文初不由詫異,「你沒認出來?」

「認出什麼,那人我們認識么?」

想想也是,兩船的距離尚遠,又是晚上,這麼一個模糊的人影還戴了紗帽,要是認出才有鬼了。可是自己呢,怎麼一眼就知道是那廝呢。文初咳嗽一聲,沒揭破,望着那船越來越近,那人也越來越近……

他負手立於船頭,這般謫仙天降的風姿,讓船上眾人都怔了一怔,還是那尤禮反應快,拖着被文初踢骨折的腿,拱手叫道:「在下尤禮,漢中尤家人,未請教……」

「敝姓郭。」

「原來是郭公子!我們的船觸了礁,若郭兄援手,到得江州,必有厚報!」

他只看這船隻低調,船上僕從也少,自是想不到眼前這「郭」乃是富甲天下的郭家,哪裏看得上他那點兒「厚報」。不過趙闕也未多說,朝一側吩咐道:「救人。」

尤禮頓時一喜,一陣千恩萬謝中,阿默帶着人飛快搭好了船梯,將人一個個救了上去。

趙闕始終淡淡的,直到到了文初,伸手扶了一把,隔着紗帽都能看出眼中笑意,「這位公子,怎的濕成這般?」

旁人都只衣角和鞋子濕了一些,只她從頭濕到腳,嗒嗒嗒地往下滴水,每次狼狽的時候都能讓他逮個正著,這麼一逮一個準,她也習慣了。笑着點頭,裝不認識,「不慎落了水,多謝郭公子搭救。」

「郭公子」笑容更甚,扶她胳膊的手往手腕滑,摩挲著不撒手,「能在這江中碰上也是緣分,在下表字懷瑾。」

文初暗罵一聲,藉著抱拳抽出手來,「懷瑾兄。」

好在趙闕也只是逗逗她,笑着收回了手,同時聽了之前的情況,吩咐舵手向著碼頭行去。沒個一會兒,就碰上了已走了一個來回尋來了救兵的小船,將晉叔和方梅方蘭等幾個帶路回返的人帶上了船,至於那些留在碼頭的,自有下一趟客船可乘。

至此,這一趟客船失事,總算是有驚無險。唯一傷了的就是被文初踢斷了腿殺雞儆猴的尤禮和一個世家子,至於死了的,也只有沉入了江底無人知曉的那三個水鬼了。

這麼一番折騰,人人疲憊不堪,有侍婢引了路帶去艙房休息,文初也在其中。

沐了浴,換了衣,剛準備上藥,就聽見有人敲門。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徑自坐在榻上,隨口道:「門沒鎖。」

趙闕推門進來,手裏端了碗熱騰騰的薑湯,遞給她,又變戲法一樣拿出幾個小瓶來,「用我的傷葯,抬腿。」

「我自己……」話還沒說完,腳踝已讓他握住了,趙闕在一旁坐下,邊將她鞋襪去了,擱在膝上,邊眼中一冷道:「是巴郡的水軍?」

「嗯,」文初也便不矯情了,任他上藥,「你怎麼來了。」

「我陪老爺子來的。」

「郭老爺子?」

「嗯,郭家的產業都在南方,老爺子年紀大了,受不住冷,每年上這邊兒過冬。往常是三郎陪着,今年正好我在,三郎留在洛陽了。」

他口中的三郎是郭三郎,也是趙闕的表兄弟,算是如今郭家的主事人了。文初雖不是從商的,但這郭三郎的名號也聽說過不少次,頗是年少有為。他沒說具體細節,不過猜也猜的到,他出來頂的應該是郭三郎的身份。

她「唔」了一聲,捧著薑湯小口小口啜著,「這麼說老爺子也在船上了?」

「已經睡了,你明早再拜會也一樣,船上顛簸了二十來天,老爺子睡的早。」

「你一直跟在後頭?」

她從洛陽出來,也是二十多天,而私船比客船本就要快,無需上下客,自是早早就追了上來。

趙闕也不否認,抬眼朝她笑,「護花么。」

事實上她走後兩日,他就打點完了洛陽的一切上路來了,十天之前就追上了這艘船,只不過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約么兩刻鐘的距離罷了,直到前頭收到了信兒,這一片水域,從洛陽過來的客船已接連沉了四艘,他才心下一緊,命人加快速度,正好碰上了她的客船出事兒。

聽着文初皺起了眉,想來前頭那四艘船,應該是無人成活了,恐怕若非她把上小船的人全部換成了女子,那些水鬼定會將小船給鑿了的。而若不是碰上趙闕,她又將水鬼給殺了,那麼後來來的救援的船,也必定得在這江上沉了。

這些人雖不是她殺的,卻都跟她脫不了干係,文初不由嘆口氣,「真夠狠的,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

不過也幸虧對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能偽造出意外的狀況,否則今天若來的人再多些,不只三個水鬼,那麼還真有可能把她留下。想着她半天沒出聲,低頭沉吟着什麼。

趙闕也沒說話,將藥粉倒在她傷口上,傷口不大,卻扎的不淺,被江水泡了良久,有些發白了。趙闕嘆著氣將葯抹勻了,心說跟這女人認識不過九個月,她受傷的次數他已數不過來了。

等他包紮的時候,文初已經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順口道了句,「明天我若起晚了,幫我跟老爺子告罪一聲。」

趙闕應一聲,「放心,你又不醜,不用緊張。」

她本意是今兒個在水底下纏鬥的太累,生怕自己起來晚了,讓老人家等著,禮數上過不去。這廝卻偏偏曲解成「醜媳婦見公婆」的意思,氣的她抬腳就踹。

趙闕一個巧勁兒,將她腳按住,低低地笑,「別動,包紮呢。」

明明正常的很的幾個字,偏生讓他笑出個曖昧不已的氣氛來,他說的那般自然,就似是老夫老妻之間,相處了半輩子,讓文初一時恍惚了一下,竟真的放下了腳來。

趙闕就一道一道地裹着,半天兩人都沒說話,彷彿回去了當初從晉陽到洛陽的時候,一個是夫人,一個是郎君。

還是文初先受不了這氣氛,咳嗽一聲道:「我問你要個人。」

趙闕看她眼,「易容師傅?」

不意外他猜的到,「嗯,你可帶來了?」

「帶了,在江州你這個樣子寸步難行,換張臉也好。」

「說起易容師傅,我倒是奇怪的很,方梅方蘭兩姐妹,你不怕么?」

一句話落,她明顯感覺到趙闕手上的動作一滯,繼而又接了上。非常短的停頓,她卻知道他這一刻的不平靜,整個人的氣息驟然冷了下來,同他第一天從宮裏回去府上,在她住的客房裏站了小半宿的時候一模一樣。

文初不知道這句話怎麼戳了他,竟有這麼大的反應。她皺着眉沒問,過了一會兒,趙闕將繃帶系了個結,起身一笑,「沒什麼可怕的,我也是雙胎。」

咣當——

她手中湯碗瞬間落地。

文初愕然抬頭。

卻見趙闕已經走了,他站在門口,沒回頭,又笑着道了句,「你放心睡,老爺子脾氣好的很,不在乎那些規矩禮數。」

文初卻滿腦子都是他之前的那一句——他也是雙胎。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皇帝對他又疏離又抗拒,恨不得根本就沒這個兒子!不,應該說皇帝對他的態度,根本就不似是一個兒子,當初宴會上那般冰冷的態度,比之陌生人還冷漠個幾分。

雙胎不吉,在南朝,怎麼會允許有雙胎活着,還是一個皇子!那麼另一個呢,她從未聽說過有那麼個皇子,是死了,還是棄了?

眼前不由浮現出當日宴會上,郭皇后看趙闕的那一眼。

那一眼,愛恨交加,期待與失望交織,還有一種極端的悔意。

她當初只覺得奇怪,以為郭皇后是後悔請了個不合時宜的旨,把趙闕置於皇帝的猜忌和冷眼之中。可她現在知道了,那讓她覺得古怪的感覺是什麼,她後悔的哪裏是請旨,她悔的根本是留下的人是趙闕!

兩個兒子,必定是留了一個,處理了一個,她悔的是留下了這個讓她失望讓她不滿的兒子,她悔的是若當初留下的是另一個,會不會是另外的一種光景?

文初想着這些,只覺得越來越冷,冷的如墮冰窖。

艙房裏趙闕早已經走了,她看一眼地上碎裂的盛着薑湯的碗,嘆一口氣,就這麼直接在小榻上躺下了,也不知道躺了有多久,一直到油燈噼啪一聲滅了,艙房裏陷入了一片黑暗,文初的眼也沒閉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隱隱在心頭繞啊繞……

雙胎不吉,又生在鬼節七月半,這些年,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人人都說自己命硬,跟這廝比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文初嘀咕著終於慢慢睡著了,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命數歹的,認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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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門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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