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尷尬境地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尷尬境地

「在這等事上吵吵嚷嚷毫無益處!」總算有個人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宰相李昊轉頭看時,原來是大將韓保正。

李昊一肚子惡氣想發作,但那樞密副使王昭遠老是抓住李昊個人的污點攻訐,叫李昊感到很難纏……況且前蜀滅亡時修降表、家裏良田財物豐厚,這些都是事實,不好辯駁。正好有人出來圓場,李昊便順着台階下了,硬生生把氣咽進肚子裏。

他便趁機把矛頭從自己私人問題上移開,說道:「陛下今日朝會,應從大處着手,先商議好三件大事。其一,以何種姿態回應周朝派使節問罪;其二,認清蜀、周兩國強弱形勢;有了前二者的決斷,才能以此為憑據部署攻防之大略,便是其三……」

話還沒說完,伶牙俐齒的「卧龍」王昭遠當即便道:「這等事還有什麼好商議?陛下不以大蜀皇帝的姿態回應周朝,難道你要替周朝勸陛下放棄尊號,向中原稱臣?我就說李丞相很擅長修降表。」

龜兒子,又扯到降表上去了,李昊滿額的黑線。李昊怒道:「王昭遠,你不勸誡陛下明智應對,他日大蜀若陷,咱們誰也得不到好!不為大蜀朝廷着想,等到家破人亡、家財散盡,你能舒坦得了?」

「我家可沒有李丞相那樣金銀綢緞堆滿屋子。」王昭遠冷臉嘲意。

李昊惱道:「廟堂之上說得是國家大事,你不必揪住這等小節不放,大事倒是說出個子丑演卯來!」

王昭遠一臉淡定,向北面拜道:「陛下怎能放棄尊號?臣不贊成也!」

良久不語的皇帝孟昶,聽到尊號問題,也馬上點頭,十分讚賞王昭遠的態度。

王昭遠繼續道:「當下只需嚴兵拒敵,可密派使者聯絡北漢國、南唐國趁周朝攻蜀一起進攻周朝!」

李昊冷冷道:「南唐國早無鬥志,且不說了;北漢國要是會出兵,李重進、李繼勛起兵那會兒,北漢軍在何處?周軍內戰打到河東,北漢照樣按兵不動;現在卻要幫數千里之外的蜀國?真是笑煞諸公!」

王昭遠道:「李重進等不過反賊,大蜀豈能與起兵謀反的地方叛將相提並論?我大蜀國被有漢中、有巴山、有劍門;東有巫山。崇山峻岭、山川環繞,進可攻退可守。今形勢不利,便依山川層層防禦;中原動蕩,則趁天時出川定鼎中原,陛下北面而王天下!」

孟昶聽王昭遠說得好,當下便開口問:「王副使以為,蜀軍能防禦周軍進攻?」

李昊忙道:「陛下,蜀山再險,(后)唐曾破之,不然哪來陛下之基業?不修武備,雖險而不能守。」

「陛下問你了嗎?」王昭遠冷冷目視李昊。見李昊搖頭嘆氣,卻不敢反駁,王昭遠便不再理會,說得興起,便向北面拜道:「陛下不該擔心守不守得住,而應憂慮何日才能定鼎中原!」

「哦?」孟昶挪了一下肥胖的身體,說道,「願聞其詳。」

王昭遠道:「興州守一兩月,漢中守半載;北面山川險惡,周軍定不能速破,利州守一年半載、劍州又守一年半載……北方要攻破大蜀要猴年馬月去了,他們支撐得起那麼久戰事么?

陛下再想,(后)唐立國幾年,(后)晉幾年,(后)漢幾年,周朝到現在已經幾年了,再過一兩年,周朝是否存在尚不可知曉。他們攻打蜀國不會太久,也沒那麼多耐心。」

孟昶頻頻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王昭遠道:「因此陛下不必放下尊貴之軀,與周朝低聲下氣,他要打,咱們奉陪便是!當今周朝,皇帝是個小孩兒,婦人當國,主弱臣強,大限不遠了;當年『郭榮』在位文治武功南征北戰咄咄逼人,陛下尚且不怕,現在還怕一個小孩兒不成!」

孟昶頓時哼道:「我大蜀立國四十載,國泰民安。北方已歷經唐、晉、漢、周四朝也!周朝不過旋起旋滅的草寇,不過如此。」

眾人聽皇帝這麼說,紛紛拜道:「陛下英明。」

連李昊都不願意再忤逆皇帝了。李昊一面躬身而拜,一面尋思:那王昭遠雖然是個「鎚子」(方言意指男性某器官),十分討人嫌,但這廝挺會揣摩|聖意,今天就抓住了皇帝的不想稱臣的心思。所以自己和他論對才一敗塗地。

李昊尋思之前韓保正為自己找下台階,當下便道:「臣舉薦宣徽北院使韓保正為前營都部署,將援軍奔赴漢中,拒敵以保漢中。」

孟昶當即道:「准奏。」

李昊又轉頭道:「興州防禦使侯茂拒周軍有功,必有才能,韓將軍到漢中后,可重用此人……老夫真沒收他的錢,連人都沒見過!」

韓保正道:「願聽李丞相之言。李丞相且安心,周世宗尚在位時,周軍甚強,但中原亂世動蕩,此一時彼一時也;今周朝孤兒寡母、自顧不暇,外強中乾還想仗勢欺人,未免太看不起咱們蜀軍。且待我奉旨率軍北上,會一會周軍看他們如何能耐?」

於是孟昶下旨修國書回答周朝詔書,仍自稱「大蜀皇帝」,一番辯解,言蜀國毫無挑釁之心,斥責周朝欺人太甚,舉國憤慨云云。言辭之中頗有諷刺周朝君臣像爆發富、小人一朝得志的揶揄。

……

國書到達東京時,已經半個多月之後。這時已是冬月(十一月)底,馬上進臘月了,東京已經下雪,天下紛紛揚揚如同鵝毛飄蕩,整個大都市的宮殿、民宅都籠罩在一片雪白的積雪之中,銀裝素裹分外不同。

這回不僅符金盞生氣,滿朝文武都十分不滿;但向拱部用兵已經一個多月,連青泥嶺都沒突破,一向信奉武力說話的周朝君臣,現在也無話可說。

符金盞召集軍國重臣御前議事。王朴率先質疑此戰的可行性,他說道:「原本打算先取漢中以為前沿大營,但向拱沒能迅速突破蜀軍防線,拖延下去原來的方略便不管用了;蜀國會全力增援北面,加固防禦。漢中蜀軍愈多,向拱部便兵力不足……老臣以為,可先放棄此役;來年天暖之後,另派大軍從東路夾擊,分散蜀軍兵力,方可進圖之。」

帘子后符金盞的聲音問道:「王丞相、郭將軍以為如何?」

因為是向拱是王溥舉薦的,王溥此時也有點尷尬,轉頭看向郭紹。郭紹也有點鬱悶,沉吟片刻說道:「王使君所言不無道理,現在眼看到臘月了,天寒地凍,將士陷在蜀國境處境艱難,確實可以考慮暫且休戰,先將大軍回撤到固鎮、鳳州等地過冬。不過……

向拱在前方,實地了解各種狀況,朝廷不宜在兩千里之外隨便下令。臣以為可以派人去慰問前方將士,給向拱一定的自主權。如果他認為有機會拿下青泥嶺進圖興州,則可繼續用兵;反之,則按照樞密使王公的看法,先撤軍,明年從長江三峽另派大軍牽制蜀軍。」

王朴聽罷也能接受,點頭道:「郭將軍言之有理,確是應該詢問前方主將的意思。」

郭紹道:「無論向拱怎麼打算,可以要求他詳細呈報當地地理、布兵等事,讓咱們分析評估一番蜀軍的軍政狀況。」

符金盞道:「便依諸位所言,派快馬去固鎮傳旨。」

眾人領命。宦官楊士良道:「有事啟奏,無事告退。」幾個人便一起叩拜道:「臣等告退。」

郭紹磨蹭到最後,並未離開宮殿。等大臣們都陸續離開了,這才跟着宦官到裏面的書房,和符金盞單獨見一面。和往常一樣,他們雖然見面,但有侍從在場,並非孤男寡女。

符金盞輕聲抱怨道:「蜀國主多次讓我顏面掃地,這世上能維護我的人那麼少,向拱叫我有點失望。」

郭紹好言勸道:「蜀國主一時意氣,最終必先遭禍。太后勿憂,統一蜀國的戰爭才剛剛開始,有時候確實會有不順利的情況。明年一定讓太后找回尊嚴!

不過此事我覺得應該不能全怪向拱不力,他率的西北鎮兵雖然也頗有戰力,比禁軍裝備、兵員素質仍然有差距;況且戰場上一個微小的細節就會影響結果。可能向拱正好遇到蜀國有才能的人了……那邊地勢艱險,只要部署得當,確實易守難攻。不然蜀國也不能歷經晉、漢、周數十年不滅。」

符金盞聽罷柔聲道:「你說得對,咱們似乎太急於求成了,要是多些準備,明年再用兵攻蜀,也不至於連漢中都拿不下。最後還是我作的決定,並不怪你們。」

郭紹忙道:「軍務太后總是聽我的建議,這事的責任主要在我……當時確實心急了,我考慮如果我們不能繼續開疆闢土、建立功績,威望不足會慢慢下降,長此以往卻也不是辦法。」

他說罷,口氣變得堅決:「明年之內拿下蜀國!待部署準備完畢,臣請旨親率禁軍攻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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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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