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汝勿慮也

第七百二十九章 汝勿慮也

魏仁浦主持前營軍府具體部署,大部禁軍和一部分鄉軍分批南歸,高彥儔和劉仁瞻分駐武、平,唯獨幽州城沒有大將統兵,只有城防無出擊能力。

郭紹返回東京時,中秋早已過了。

秋的涼意,完全沒有影響東京氣氛的熱度。儀仗行至安遠門(原封丘門)外,大庭廣眾之下,迎接的官吏便嘩啦跪倒一大片!這次郭紹回京,得到了最熱鬧的迎接。

一個長聲么么的唱音傳進馬車:「臣等恭迎皇帝挾大勝歸朝!」

「吾皇萬壽無疆!」

「稽首……」

「稽首……」

「稽首!」

郭紹在車駕上觀之,覺得今日群臣的禮節分外虔誠。一眾人以手按地,腦袋着地好一會,一連拜了三次。

不多時,又有文官大聲道:「恭賀大周天子武功加於海內,威儀震懾四方,掃蕩胡虜,收復前人所棄之幽雲十六州疆土,功業蓋前人,恩澤被萬世!天下億兆子民,幸萌陛下庇護。皇帝統天下、興盛世,黎民同享富庶,國家社稷永安靖!」

宦官王忠趕緊上前躬身問郭紹,見郭紹神色如常,便走上前道:「陛下有旨,諸愛卿平身。進城!」

這時還有配樂,那城樓上的大鼓,一聲聲頗有節奏,鼓聲很宏大,郭紹的皇帝儀仗頓時感覺更加威風!眾臣前呼後擁,前後衣甲整齊的精騎護衛,更有班師的禁軍跟着進城,聲勢着實夠大。

進得城門,便上馬行街。街道兩邊人山人海,眾人見着皇帝儀仗,有人跪了下去,一時間百姓一片伏在地……平素就算皇帝路過,百姓也不用跪的,今日完全是例外。

郭紹凱旋歸來,萬民像是拜神一樣伏拜皇帝的儀仗。

「萬歲……萬歲……」那聲浪響成一片,彷彿整座東京、整個天地都在喧囂。

如此場面,讓郭紹有種大帝一樣的感覺,完全凌駕在了凡間之上。他感受得出來,此時人們心服口服地承認他的皇權,沒有人敢質疑他神一般的地位……北伐干這場大仗,比較艱難,但完全是值得的!

隊伍後面,還有一輛囚車,上面單獨裝着耶律休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送回京。似乎並未發生向耶律休哥丟雞蛋菜葉的事,一則百姓捨不得雞蛋,二則東京百姓對他的仇恨沒那麼強烈,耶律休哥畢竟從來沒法打到東京來。

人們只是議論這個囚犯,是遼國第一虎將,大周皇帝全殲遼軍鐵騎、生擒其主帥云云。

但是很快發生的一件事,會讓耶律休哥在東京迅速出名……郭紹親自帶着人他揪進了皇城南邊的宣仁功德廟。

隊伍在廟前停下來。此時事兒便沒剛才那麼井井有條了,顯得有點混亂,因為事先沒有安排這項活動,臨時才有人找來了香和酒果貢品。

人群中,楊彪最激動,他對着廟裏羅猛子的靈位畫像喊道:「三弟,哥哥們把仇人帶來祭你了!」

眾人卻沒吭聲,但是郭紹沒稱帝前就和楊彪、羅猛子結拜過兄弟,這事兒很多人都聽說過。現在郭紹不和楊彪稱兄弟了,但情分還在,他完全不掩飾這件事。

郭紹親自點香,說道:「楊將軍,取耶律休哥的頭顱罷。咱們不僅祭羅將軍,也祭在於遼國戰爭中陣亡的將士英魂!」

楊彪道:「陛下說得對,遼人殺咱們太多人了!」

楊彪見耶律休哥拖着手鏈腳鏈被押了過來,鐵青著臉上去便一把拽住耶律休哥的亂髮,把他推到了羅猛子圓乎乎的畫像前。

耶律休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此時卻站着冷冷仰頭看着那畫像,一言不發。

「跪下!」楊彪大怒地吼了一聲,一腳踢在耶律休哥的小腿上。耶律休哥身體一歪,咬牙愣是沒跪下去。楊彪更怒,正待要再踢,這時史彥超走了上來,「砰」地一掌拍在耶律休哥的肩膀上,整整高出一個頭的史彥超碩大的手掌往下一按。

只見耶律休哥的臉都白了,瞪圓了眼睛,身體就向下矮。

「啊……」耶律休哥大叫了一聲,雙腿跪了下去。他的眼淚都嘣了出來,用生澀的漢話大叫,「我不服!我做了厲鬼也不放過你們,為枉死的三萬勇士報仇……」

那喊聲簡直撕心裂肺,在這空曠封閉的廟宇里迴音繞繞,十分瘮人。

郭紹冷道:「你屠戮我大周手無寸鐵的百姓時就有這一天,死有餘辜!」

耶律休哥大罵道:「一群草民,怎能算人!」

左攸在後面不動聲色道:「遼國朝廷還會替咱們誅滅耶律休哥全家,也算是罪有應得。」

「唰!」楊彪把佩劍拔了出來,一手把耶律休哥的腦袋按在低頭,一手握劍。耶律休哥瞪圓了眼睛,此時已喊不出聲來,他見明晃晃的劍靠近脖子,眼睛裏也露出了懼意。殘忍之人,倒不一定自己不怕死。

不過耶律休哥總算沒討饒,畢竟沒有用。

「啊!」耶律休哥顫聲痛叫了一聲。楊彪徑直拿着劍在耶律休哥活着時就開始鋸,廟裏的慘叫聲喊了好一會兒才消停。外面的大臣聽到動靜,都變臉了。

楊彪一臉一身都濺上了血,提着頭顱放在了香案上,跪在地上作拜。郭紹也向靈位鞠躬行禮。

楊彪拿起一壺酒在地上澆了一圈,然後一臉是血,仰頭喝了起來,再也沒說話了。

祭了羅猛子,郭紹便出宣仁功德廟,徑直回宮。下旨明日再於金祥殿大宴慶功,今日部署諸軍休整。

……諸臣在金祥殿拜了,見郭紹起身離去,便謝恩散朝。

魏仁浦專程與左攸告辭:「我先去一趟樞密院與王使君坐坐,便回家了。」

因二人在幽州同處近一年,關係倒熟絡了不少。

二人在金祥殿的石階下面相互作揖,魏仁浦便轉身向南走。不料左攸卻跟了上來,剛才已經告辭了,魏仁浦有些詫異,緩走了幾步。又觀那金祥殿台基在上方,台基上如果有人、正在石階下看不到,便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段路,左攸才道:「陛下這次回京,祭了宣仁功德廟,卻沒祭太廟……據說太廟的官員已經準備好了,卻沒準備功德廟這邊的事。」

魏仁浦不動聲色道:「左輔政覺得,陛下疏忽了么?」

左攸沉吟片刻,意味深長地看了魏仁浦一眼,「陛下若是疏忽,魏副使先前沒有提醒陛下?」

魏仁浦道:「左輔政也在鑾駕附近,怎地沒有提醒?」

左攸道:「罷了,今年還有幾個月,陛下也不一定回來就要馬上祭太廟。下官告辭。」

魏仁浦回頭看了一眼那高高台基上巍峨的金祥殿大殿,轉身向南邊步行而去。出一道宮門,魏仁浦進樞密院見到了先回衙門的王朴,兩人退朝後也沒走一路。雜役端茶上來,他們坐在一起喝茶,氣氛十分微妙。

魏仁浦和顏悅色地寒暄了幾句,王朴反應冷淡,好像在說:你心裏那點彎彎繞繞能瞞過老夫的眼睛?

反正王朴以謀略待人,很不好相處,好在魏仁浦與他共事多年,也習慣了……琢磨著憑藉這些年對王朴的了解,萬一有一天自己陞官壓了這個曾經的上峰一頭,卻不知王朴有沒有心胸坦然面對這等事。

魏仁浦又以逸聞的口氣談起了在幽州與武將爭座位的事。

王朴聽罷卻很淡定,隨口道:「魏副使不必計較這等事。」

「是,原是小事。」魏仁浦微笑道,端起茶杯,揭開杯蓋吹了口氣,便喝了一口。

王朴道:「對了,許州那塊地,當年周天子封了些什麼國?」

「這個……」魏仁浦皺眉作思索狀,沉吟片刻,「早先昆吾族部落許由耕牧於彼,故其中一塊封了許國,除此之外,大概還有歷、康、鄢?」

王朴贊道:「魏副使真是好記性。」

魏仁浦皮笑道:「下官等雖多年替朝廷管軍令,平素瞧的都是兵事。不過總算是讀書出身,文章典籍涉獵不少。」

王朴點點頭。

兩人沉默好一會兒,冷場的氣氛中,彷彿各自都在琢磨著心事。魏仁浦想起剛才左攸和自己說的話,又琢磨了一遍,心裏也明白了十分。不過他此時顯得比較謹慎,不太願意輕易表態……畢竟是大事,得再仔細多想幾遍再說。

於是裝傻是比較好的法子。

不料王朴盯着他的臉,讓他極不舒服,這王朴人老、眼睛卻很犀利,被看着實在不怎麼爽。王朴道:「魏仁浦覺得哪個字比較好聽?」

魏仁浦道:「下官愚鈍,不知。」

「魏副使一時沒想明白,那便再想想。」王朴端起了茶杯,照樣揭開茶杯撫弄著水面,不飲。

魏仁浦心裏大罵了一聲操,老子心裏想什麼都被你猜到,很有意思么?不過看到王朴的動作,又鬆了一口氣,當下便站了起來:「下官初回朝,最近的事兒也接不上手,幫不上王使君的忙。這邊先告辭了。」

「送魏副使。」王朴拱手回了個禮。

魏仁浦走出書房,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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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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