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3章 試探

「龍族」二字，引得一陣驚聲瀰漫。

烈千洪臉色一陣變幻，他看向西門博容：「西門盟主好能耐，竟能得一螭龍屈尊相助。」

西門博容笑而不語。

戰場之上的烈灼陽，以及其他所有烈砂宗弟子全部面若死灰。

八級神主，還是螭龍……單單這幾個字眼都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哪還有任何的戰意可言。

「原來是龍族尊駕，怪不得你拜麟盟如此底氣。」烈灼陽微微咬齒，內心萬千不甘。

他也十分清楚，若是烈砂宗敗於拜麟盟，或將就此失去進入麟神境的資格……那是烈砂宗絕對不可承擔的後果。

但先前否決五方共入，而是決定以排位驅出「不配者」時，他烈砂宗可絲毫沒有反對。

「不過，」心中的不甘還是被他咬牙說出：「麟神境既為淵皇之賜，當能者入。請外援……算什麼本事！」

拜麟少主西門泓淡淡一笑：「若烈少宗主覺得麟神之會當禁邀外援，可於下一屆麟神之會前提出，現在說，是不是太晚了？」

「而且，若邀得外援不算本事，那你烈砂宗怎麼一個都邀不來呢？」

「……」烈灼陽嘴角抽搐，無言以對。

「少主，我們……該怎麼辦？」所有烈砂弟子的目光都投向了烈灼陽。

再次確認了一眼烈千洪的眼神，烈灼陽在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后，用儘可能平靜的姿態朗聲道：「拜麟盟此外援為龍族尊駕，又是八級神主。我們十人自認絕無抗衡的可能，便不再徒誤眾位時間，願就此認輸。」

「外援」兩個字，他咬的極重。

而「八級神主」四個字一出，更是讓麒麟神域再起一片持久不息的驚嚎。

「呵呵，明智的選擇。」西門泓淡淡而笑。自始至終，他也未曾釋出半點玄氣。

因為他確信，龍姜出場的那一刻，對面哪怕是磐玄宗，也將不戰而潰，何況烈砂宗。

「烈砂宗不戰而認輸，此戰拜麟盟勝！」

宣讀之音響起。但戰場之外沒有噓聲，也沒有人為烈砂宗感到恥辱……因為，那是八級神主的螭龍！

麟神之會歷史上，出現過不少絕才驚艷，改變戰局的外援。外援的存在為麟神之會帶來各種無法預料的變數，也同樣為其增色不少。

但從未有哪一屆麟神之會的外援離譜到如此程度。

以往的麟神之會只涉及排位，而這一次，還涉及到「淘汰」。

烈砂宗心中的不甘不忿可想而知。但如西門泓所言，他們現在提出異議，已經晚了。

「龍族啊……」枯弦一聲感嘆：「作為現世尚存的最後一個獸族，龍族據傳早已極少與外界接觸。拜麟盟究竟是花費了什麼代價，竟能邀得一個如此強大的螭龍為援。」

枯弦所嘆，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但落在雲澈耳中，卻是讓他心中大震。

現世尚存……最後一個獸族？！

也是這句話，讓雲澈忽然意識到一個他先前從未注意到的怪異之處。

在他統御神界之前，神界百萬年歷史皆是以西神域最強，以龍神界為尊。

而盤踞最強西神域的六王界：龍神界、麒麟界、青龍界、帝螭界、萬象界、虺龍界，皆為獸族。

但在深淵，引領六大神國的，皆為人族！

只能在陌悲塵殘魂中讀取到模糊認知的淵皇與四大神官，也都是人族。

軀體、天賦、壽元均遠超人類的龍族，在他出身的世界是毫無爭議的萬靈至尊……在這深淵之世，竟未入「神國」這等統御之列？

雲澈又忽然想到，棲息麟神境中的，是深淵「最後一隻麒麟」。

在神界，龍族之下，最強便是麒麟一族。

卻在這深淵，只殘存其一？

其他的，皆已絕滅？

但無論是龍，還是麒麟，其軀體都遠勝同層面的人類。也應當更能抵禦淵塵才對，為什麼會……

心中疑惑萬千，但云澈並沒有試着問出。這在深淵應該屬於基本認知，當眾問出恐招不必要的猜疑。

他以餘光瞥了赫連玲珠一眼……還是私下裏從她那裏探尋吧。

麟神之會第二戰就此未戰而出勝負。第三場戰，本該是落敗的磐玄、萬仞、烈砂三宗三方混戰，決出第三、四、五排位。

依照他們戰前所定的規則，末位者，將失去此次進入麟神境的資格。

烈砂宗上下皆是臉色陰暗，而磐玄宗、萬仞宗也個個都是生吞了大便的神情。

他們已是數個時代穩居麟神之會的首位與次位。而今次縱然能入，也皆是列於後位，能進入的人數，縮減了一半不止。

這是他們先前絕未曾想到，更無法接受的結果。

「陽兒，不必灰心。」烈千洪低聲道：「我們不是全然沒有機會。」

他的目光掃過磐玄宗和萬仞宗所在……雲澈出手極狠，萬仞宗的九個神主，五個還處於昏迷狀態，剩餘四個也都受了不輕的傷勢。

尤其有一個……至今還跪癱在地上沒起來過。

磐玄宗最強的砦連城重傷昏迷……估計就算醒來也會繼續裝昏。其他九人傷勢看似不重，但個個精神渙散。

「我明白。」烈灼陽雙手攥緊，重重點頭。

就在烈砂宗努力重燃戰意之時，萬仞宗主萬巍高聲道：「磐玄宗主，烈砂宗主，經第一輪戰，我萬仞宗與磐玄宗皆有大量弟子受重傷，若直接進行第二輪戰，無疑極不公平。」

「因而，這第二輪戰，當至少延遲至二十四個時辰之後。」

此言無疑讓烈千洪當場勃然大怒，一聲暴吼：「弟子受傷只能怪實力不濟，豈能以此來推遲麟神之會。萬巍，你這話是不要臉皮了嗎！」

在關乎宗門未來的大事面前，哪還有什麼所謂的「同盟」和交情。

「烈宗主莫要激動。」砦克邪倒是平靜的多：「萬宗主所言皆在情理之中。不過此事，你我皆做不了主，而是要交由騎士大人定奪。」

烈千洪即將出口的話頓時噎回嗓子裏。

西門博雲淡淡開口：「麟神境能者入之。若因一時之創而損了公平，便是辜負了淵皇恩賜的本意。」

一句話，讓烈千洪，以及烈砂宗上下瞬間瞳光幻滅。

磐玄宗和萬仞宗則是小舒一口氣。

「因參戰玄者受傷者眾，磐玄、萬仞、烈砂的第二輪戰推遲至十二個時辰之後。十二個時辰內能恢復幾何，皆看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不可再行推遲。」

西門博雲之言並未就此結束，而是目光和音調同時一轉：「三宗之戰雖不得不延遲，但赫連皇室與拜麟盟的參戰玄者皆是狀態完備，首位之爭，可先行進行。」

話音剛落，西門博容已是毫無猶疑的道：「拜麟盟謹遵騎士大人之意。」

赫連玲珠轉眸雲澈，看着他微微點頭后，她踏前道：「赫連皇室也無異議。」

「好。」西門博雲頷首，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芒：「那便先行開啟爭奪首位之戰。只不過……赫連皇室與拜麟盟之戰，倒是不必盡皆為戰，兩方各出一人即可，你們意下如何？」

這番話，所有人都聽得懂，也所有人都深以為然。

麟神之會，本是各方年輕一輩最傑出的十大玄者的比拼，當處在同一層面時，每一人的力量都很重要。

但，若其中之一過於強大，強大到出現斷層，足以一人輕鬆碾壓其他所有……

一人完虐磐玄宗和萬仞宗全部的雲澈。

未出手便驚駭全場，一動不動便讓烈砂宗直接投降的龍姜。

其他人哪還有上場……應該說，其他人哪還有與他們同一戰場的資格。

全場的目光，頓時集中於龍姜與雲澈之身。

「騎士大人的提議合情合理。」西門博容自然不可能有異議。他俯目看向龍姜，聲音帶着幾分明顯的尊崇和客套：「不知龍小尊者覺得如何？」

「……」龍姜依舊無波無瀾，即使是離她最近之人，都幾乎感覺不到她氣息的存在。

西門博容微笑道：「龍小尊者不喜言辭，但未拒，便是應允。不知赫連皇室……」

雲澈直接起身，信步閑庭的走出：「這邊八隻爛蝦臭不可聞，對面九條雜魚我更是懶得清掃，這樣再好不過。」

一句話將己方和對方罵了個遍。赫連弟子滿心恥辱，不敢抬頭。對面九個拜麟弟子都是面露怒色……但怒了半天，愣是無一人發作。

他身影一晃，已是立於戰場之中，目光直指龍姜。

相比於雲澈的乾脆利索，龍姜卻是依舊立於遠處，不動不言。

長久的沉默，就在西門博容即將再次開口時，她終於動了。

灰白色的寬袍鼓動，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流捲起，將她帶入了戰場之中，與雲澈遙遙相對。

陌蒼鷹的眉梢輕微動了動。

他眼中的雲澈，先前對一切都基本是漫不經心，擊潰磐玄宗和萬仞宗都如在戲耍螻蟻。但此番，卻似是第一次主動。

他對這個叫龍姜之人……有某種興趣？

西門博雲緩緩站起，此戰的戰幕，由他這個高貴的深淵騎士親手來拉開。

「麟神之會第二輪戰，此戰，將決出此屆麟神之會的首位與次位。雖為單人戰，規則同前。」

「兩位，請開戰！」

他神色平靜，但靈覺死死的鎖定在雲澈身上。

龍姜為八級神主，還是同境界要勝過人類的螭龍。

而雲澈……他先前的表現，至少也要神主境八級的修為方可做到。

憑一群下位神主自然探不出雲澈的底。那……龍姜呢？

他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這雲澈究竟是何來歷！

遙空之上。

「哇，他們兩個……」

畫彩璃的臉兒上已是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期待。

這個先前在她眼中本該無趣之極的比拼，竟是如此意想不到的撩人心弦。

「姑姑姑姑，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她忍不住的問詢著：「萬一……十級神君若是打敗了一個神主境八級的螭龍，會不會連父神聽了都會覺得驚訝？」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去想像父親先是不信，然後滿臉驚訝的神情。

畫清影的聲音傳來：「她既不是八級神主，也不是螭龍。」

「欸？」

少女期待的眸光中染上了數分訝色。

「疤面龍女。」畫清影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個人，我有所耳聞。」

「啊？！？」少女回眸，驚訝的張開了唇瓣。

能讓姑姑都「有所耳聞」的人……

戰場之上，雲澈率先出手。

他毫無花哨的前沖，周身迅速纏繞起赤紅雷光，隨之以臂為劍，一招最簡單直接的天狼斬直轟龍姜。

劍罡化狼，發出一聲威絕攝魂的咆哮。

龍姜緩緩抬手，灰袍下的手臂伸出之時，已現出一個數丈之巨的蒼白龍爪，直抓咆哮撲至的天狼之影。

轟哧！

天狼撕咬龍爪，龍爪撕裂天狼……不過短短一息，狼影與龍爪便互相噬滅，碎散無蹤。

只余大地一片災難的痕迹。

然後，兩人便靜立於原地，許久無人出手。

雖然看上去很是隨意的出手，但那畢竟是神主境八級的龍威……當戰場忽然安靜，所有人的心跳彷彿也都跟着停止，個個閉口瞪目，不敢呼吸。

因為下一瞬間，戰場便可能爆發出恐怖如天災海覆的無上龍威。

赫連玲珠的手指深深的纏入衣袖中，直至玉指變形都毫無所覺。

對面可是如此強大的螭龍，她怎可能不擔心。

但，誰都沒有想到，兩人之間那讓人窒息的安靜，並非是在蓄勢待發，而是在……互相傳音。

「你……果然不是螭龍。」雲澈當先開口。

「……」龍姜沉默，但數息之後，還是給了他迴音：「你我素不相識，互無恩怨，何必揭人老底。」

「我可沒興趣揭你老底，否則我也不會只是傳音。」雲澈目光淡淡：「我感興趣的是……這麟神境裏，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此吸引你？」

「那吸引你的，又是什麼？」龍姜反問。

「你放心，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絕對不會是同一個東西。」雲澈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確信。

「最好如此。」龍姜聲調冷淡無情，也絲毫未去回答雲澈的問題。

雲澈沒有再追問，繼續道：「拜麟盟已是前二，註定入麟神境，你的目的已然達到。這西門博雲，顯然是想拿你試我老底細，如你這般人物，應該沒興趣給人當槍使吧？？」

「而且，」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淡笑：「你肯定也不想暴露真正實力吧？」

「……你也一樣。」龍姜冷冷回應，她彷彿天生的沒有感情。

雲澈：「既如此，平手如何？」

龍姜：「最好不過！」

兩人氣息齊動，又同時出手。

屏息許久的眾人心臟猛然狂跳……看到的卻是兩人的氣息在空中輕輕一撞，然後各自飛離。

像是被輕風托著一般。

然後在所有人懵然的視線中，如丈量好的一般，在完全相同的剎那落於戰場之外。

「看來是平局。」雲澈在腳尖觸地的剎那便已直接開口：「那便是同為首位，兩方各擇三百五十人入麟神境，皆大歡喜。騎士大人，還請宣讀交戰結果。」

「~！@#￥%……」西門博雲一口大氣沒喘上來，胸口憋得生疼。

他目光重重刺向雲澈，卻沒有讓對方有一絲的神情變動，宛若無睹。

而另一邊的龍姜……直接轉過身去，灰白色的身影沒入後方的人群中，須臾便身影氣息全無，宛如消失了一般。

「罷了，」西門博容向西門博雲傳音：「只能如此了。這個雲澈的底細，出麟神境后，有的是機會探查。」

西門博雲微皺着眉，平靜開口：「赫連皇室與拜麟盟之戰未有勝負，以平局論，皆列首……」

「等等！」

一個厲喝聲忽然響起。

所有目光瞬間轉向聲音來源，赫然發現，這個膽敢打斷深淵騎士之言的，竟是烈砂宗主烈千洪。

西門博雲眉頭沉下，聲音也沉了數分：「烈宗主，你有何話要說？」

砦克邪、萬巍、西門博容……乃至烈砂宗上下都是一臉驚疑，不知他忽然意欲何為。

烈千洪深吸一口氣，抬頭之時，滿臉肅然：「若非要事，烈某豈敢打斷騎士大人的宣聲。」

他目光一轉，所向正是雲澈所在：「雲澈此子，來歷不明，修為更是詭異。烈某對他唯知的訊息，是他於一個月忽然出現於麟淵界，被赫連長公主帶至皇室。如此，烈某有理由相信，赫連皇室對其真實來歷、身份也同樣一無所知。」

「……」赫連玲珠神色變動，無言反駁。

她對雲澈，的確可以算得上是一無所知。因為就連雲澈自己「對自己也是一無所知」。

赫連玲珠神情的變動又豈能瞞過烈千洪的眼睛，他嘴角微起笑意，聲音也重了幾分：「那麼，她對雲澈的真實年齡，應該也並不知曉。」

「……！！！」赫連玲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驀地一白。

「……」雲澈伸手觸了觸鼻尖。

「另外！」烈千洪底氣陡盛，目光也忽然轉向了龍姜所去的方位：「世所皆知，龍族之強大，在於其軀體與壽元，但同樣受軀體所限，其成長頗為緩慢。同等資質，龍若成長至與人相同的境界，需要更加漫長的時間。」

「神主境八級的修為，以人之修鍊速度，能以十甲子之齡到此境界，麟淵界亘古未有。縱在神國，怕是都少如鳳毛麟角……而這個拜麟盟所邀的龍姜，竟還是螭龍！！」

「所以，」烈千洪聲震全場，字字震耳鏗鏘：「烈某懷疑，此二人之齡，皆不在十甲子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