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父子?

第六百九十四章 父子?

突然間,魔尊的情緒一下子狂暴了起來,一陣霧魔氣氤氳,暴怒的吼道:「可惡!」

「葉笑,我不但要你的人,你的身體,你的靈力,你的神魂,我要困鎖你的元靈百萬年,每天都要以無邊魔火,折磨你,蹂躪你,你這個混賬王八蛋,竟敢壞本座的好事」

「轟」的一聲,一陣旋風驀然平地捲起,「忽」的一聲沖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多遠的地面上,天空中突然風雲激蕩,風起雲湧。

所有聽到這一聲暴吼的人,不管修為高低,無一例外悉數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這一瞬,簡直就好似深夜走過了荒郊墳地,突地被一片陰風吹襲過身體的那種感覺。

黑衣尊者陰森森的眸子,在不可覺察的打量著,正在持續維持祭壇運作的六十三個人。

良久良久之後,眼皮終於闔上,輕輕地對自己說道:「如此,應該是夠了」

黑袍飄飄,往外緩步走去。

黑衣尊者向外而去,另一道紫袍人影,卻自從外面匆匆的走入,站在他的面前。

黑袍魔尊站定,目光沒有任何錶情的注視着來人:「有事?」

「父親,根據最新消息,笑君主已經帶人摧毀了東殿,此際正自向著西殿這邊過來。」

來人正是西殿殿主宗星宇。

也正是黑袍魔尊宗元凱唯一的親生兒子。

此刻,他滿臉的焦急,神色間,還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埋怨之色。

「嗯,知道了。」黑衣魔尊面無表情點點頭,信口答道,旋即又再舉步往外走去。

「父親!」宗星宇攔住了他,焦急的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坐視着東殿覆滅?為什麼就不能施以援手?東殿西殿,同氣連枝,唇亡齒寒啊!」

黑衣魔尊哼了一聲,道:「東殿是東殿,怎麼就跟西殿同氣連枝了!你只要掌管你的西殿就是,無謂理會其他。」

宗星宇焦急地說道:「可東殿也是我們的心血,更加是父親大人您親手打下來的江山,幾萬年了,就這麼眼看着毀於一旦我,我實在」

黑衣魔尊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孩兒想要知道理由。」宗星宇堅持追問道。

「理由?什麼理由?」黑衣魔尊雙目開闔之間幽光閃爍:「你難道是第一天行道江湖,竟然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江湖從來都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擁有實力。」

「可是我們明明有實力。」宗星宇有些激動:「縱使外圍實力盡去,但我們所擁有的實力仍舊足夠!縱然不能將東殿完全保全,但若是將東殿高層接應撤退出來,還是半點問題都沒有!」

「甚至於,若是咱們出盡全力,高手盡出,未必不能就在東殿一戰,將葉笑等人全部格殺!」

「我們明明能做到的!」

「但是父親大人你卻寧可眼睜睜地看着東殿上下被屠戮一空!」

「孩兒對此萬分不解,期盼父親大人解惑?」宗星宇臉上竟是痛苦之色:「東殿亦是父親萬年艱辛創立下的心血,何至於棄如敝屣」

黑衣魔尊眼神如同兩道冰冷的利箭射了過來,緊緊地盯着宗星宇的臉:「你也說是我萬年的心血,是我的心血!是嗎?」

宗星宇乍聞這一句不通卻通,似理非理的話語,愕然抬頭,望着自己的父親那冰冷而且絕情的臉,突然間心神一陣恍惚,嘶聲道:「是,東殿是您的心血!所以您想怎麼毀滅就怎麼毀滅,是嗎?」

宗星宇此際的聲音里,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是!」

黑衣魔尊眼神恆定的冰冷,好似冰層乍裂一般地迸出這個字,整個人更像千年萬年不化雪山頂上的冰冷雕塑,巍然不動,無限森寒。

宗星宇身軀陡然一震,突然一股無力感覺油然滋生。

這一瞬間,他甚至已經知道自己要說點什麼,該說點什麼,就只有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疲倦,以及失魂落魄的茫然。

近乎沒有焦距的眼神看向自己父親這邊,聲音飄忽:「這一役連武法也戰死了,死在葉笑手中」

黑衣魔尊眼神如同兩口無底深潭,看着他說話,卻並不搭言。

「整個東殿所有人手,無論高手還是普通弟子無一活命,悉數喪命,東殿已經成為了歷史名詞」宗星宇繼續再說。

黑衣魔尊仍舊沒有說話,滿身寂然,似乎在這一刻,整個人都化作了虛無,融入虛空。

「現在,敵人正自集結高手,向著西殿這邊而來,趕盡殺絕的意圖昭然若揭」宗星宇茫然的說着。

黑衣魔尊的眼神終於變化了一下,這是迄今為止僅有的一絲變化。

宗星宇卻是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變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大聲說道:「您是不是還打算想要將您的另一份心血,西殿,也像東殿那樣犧牲掉?!」

在說出這一句話的同時,宗星宇的臉色突然漲得通紅,情緒激動憤慨至極。

可是黑衣魔尊仍舊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神都再無半點波動。

宗星宇滿眼憤怒地盯着自己的父親:「您的基業都是由您一手一腳打下來的,無論如何抉擇,我們毫無怨言!」

黑衣魔尊首度有了動作,轉身,側着頭,歪著腦袋,用一種很有趣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兒子。

然而眼神中,卻並沒有絲毫的溫情。

宗星宇完全能夠感覺到那份漠然、疏離。

自己的父親,望着自己的眼神,簡直就好像看着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根本沒有父子之間應該有的那種情感,那種感覺。

這種親情異常疏離的感覺,在這些年裏面,基本每一次接觸之後,都會感覺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一分。

似乎自己的父親,漸漸將所謂感情,一點一點的忘記,一點一點的剝離,一點一點的拋諸腦後,不再復擁有。

他似乎已經漸漸喪失了一個作為『人』的該擁有情感!

嗯,是所有情感!

宗星宇的心底一份由衷的刺痛感覺油然滋生,喃喃的說道:「我們毫無怨言,我們沒有資格有怨言但是父親,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西殿這裏,可是有您的兒子,兒媳,孫子,重孫西殿,有您許多的親人、家人您還記得這件事嗎?」

黑衣魔尊漠然的點點頭,淡淡道:「我記得的,西殿,不是東殿,西殿裏有我的兒子,孫子,我所有的親人,我有記得。」

他說得是這樣的敷衍,這樣的漫不經心。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黑衣魔尊的心中,甚至生出來一種嘲諷,以及很想笑的衝動。

親人?

哈!

親人?!

對魔圖大業有意義么,有幫助么?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也就值得隨口說說,何須更多在意!

宗星宇的心頭一片冰涼。

在宗元凱面前他是一個兒子,但拋開這層身份之後,他也同樣是一個有無數閱歷經驗智慧的老人,自然知道何為真心,何為敷衍,何為漠視,何為無視!

他轉過頭,目光遙望在這一片陰森森的地方,那九個陰森森的祭壇,那不同顏色的火焰

眼中閃過一絲強烈至極的憎恨之色。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個對自己的到來毫無反應、只專心輸出精元給祭壇的身形,眼中露出一種至極的傷感痛楚。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慘淡卻專註。

這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在自己幼年時候,曾經滿臉笑容抱着自己玩耍的長輩在自己成長的過程中,他們許多人都曾經不遺餘力地保護在自己的身旁

無微不至照看自己,縱然拚命死戰;他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自己哪怕一根汗毛!

自己,就是他們心中最珍視的寶貝!

這些人,全部都是父親的老兄弟,自己的叔叔,伯伯們,自己尊敬他們,敬愛他們;有他們在,自己便不會再畏懼這世上的任何物事,任何艱難險阻!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都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不喜歡走動,變得容顏枯槁、面目全非,變得自己竟再也找不到他們往昔影子。

曾經至為親密的長輩、不再熟悉,進而陌生,完全陌生,見面恍如不見,然後,他們一個個的從外界消失,從原本叱吒天下的當世強者,淪落成為一個坐在這裏一動不動的雕像。

每一個人進入這裏之前,自己都會在外面舉行一個盛大的葬禮。

自己明明知道他們沒有死,但,這葬禮還是要辦,一開始,自己還很抵觸;活着的人,為什麼要辦葬禮?

但後來漸漸也就習慣了,或者是因為了解了,瞭然了。

只要進入了這裏的人只要進入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他們本質上就已經等同於一個死人。

不再說話。

不再喝水。

不再吃飯。

甚至於,連他們的眼珠子都不再轉動;每一天,就只是這麼一味的坐着,用他們的生命,靈魂,和元力,來供養這幾個陰森森的祭壇!

天知道,宗星宇到底是何等的憎恨這幾個祭壇,憎恨這個陰森森的地方。

正是這個祭壇,它奪走了自己在這世界上的一切溫情!

宗星宇充滿了希望與溫情的眼神望着殭屍一樣坐着的六十三個人;聲音也越來越大,似乎是吵架一般,以他的修為,刻意大聲說話的時候說出一句話簡直如同轟轟雷震,幾百里路都能聽得到。

與其說是吵架,莫如說他抱着萬一的打算,希望這些誅心之語可以驚醒這些踏上不歸路的長輩們!

但,那六十三個人始終充耳不聞,非但身形一動不動,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黑衣魔尊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兒子在發瘋,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打算,更已經無數次按耐下了要出手格殺之的衝動,心中兀自不斷提醒自己: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兒子,我兒子,兒子

兒子,不能殺!

但源自靈魂的暴虐情緒,卻是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難以抑制。

是的,就是非為本心,源自靈魂的反感,這種情緒令到他異常討厭眼前這個渺小人類居然在自己面前這麼大聲說話,肆無忌憚地挑釁自己權威的行動

如果不是源自本心的呢喃,再三提示眼前人於自己的關係淵源,或者黑衣魔尊早就將眼前人格殺了,這是魔化靈魂與本心親情之間的一場拉鋸戰!

「你不用再喊了。」黑衣魔尊終於冷冷地開口:「他們什麼都聽不到,無謂白費心機,徒勞無功。」

「但他們明明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宗星宇氣沖沖的脫口而出道。

「活着希望」黑衣魔尊搖頭,突然啞然失笑:「呵呵呵呵」

聽到這樣的笑聲,宗星宇頓感毛骨悚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油然滋生。

「你真知道什麼是活着嗎?」黑衣魔尊眼中幽幽地鬼火閃耀着,看着自己的兒子:「像你這樣的狀態,才夠資格說一句活着。」

宗星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感覺心跳沒由來越跳越快,鬼使神差的問道:「那父親,您,現在還活着嗎?」

黑衣魔尊原本冷安的眼神,瞬時化作如同斬劈天穹的凌厲利劍,霍然轉頭,死死地盯着自己兒子的眸子,一團團的濃鬱黑氣,從他的眼睛裏冒出來,每一團魔氣冒出來,就自動的在他面前化作了一朵黑色的蓮花,冉冉升起。

那幽幽地,靜靜的,冰冷的,漠然的ē眼神。

宗星宇不知道為何,在這眼神注視之下,竟然驚慌失措的退後了一步,滿眼儘是恐懼。

「你希望我死嗎?」黑衣魔尊仍舊緊盯着宗星宇。

宗星宇連連搖頭,慌亂無措的失聲道:「不不不孩兒沒有這個意思,怎麼會呢」

黑衣魔尊的雙眼,長久的注視着宗星宇,一瞬不瞬。

宗星宇徹底陷入心慌意亂的狀態之中,難以自拔。

良久良久之後,黑衣魔尊閉上眼睛,而那種恐怖的陰森,亦在其閉眼一瞬,就此不存。

直至此刻,宗星宇才漸漸恢復震驚,驚魂稍定

「父親,我知道我知道父親您在做大事,輝耀千秋後世的大事」宗星宇滿臉痛苦的喃喃說道:「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儘力配合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再也見不到記憶中的父親了,唯有午夜夢,記憶中的父親,才會再現,憶起我小的時候,我調皮,您打我屁股」

「我受傷了,您為我包紮傷口我遊歷江湖之時,被人所欺負,您那一臉憤怒的表情和怒我不爭的口氣」

「還有,我出門時,您在山頭負手而立,目送我遠去的身影」

宗星宇越說越是心酸:「我還記得的,您最後一次叫我的名字,叫我星宇是在七千三百二十七年前,那是最後一次」

「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讓您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宗星宇悲憤的,壓抑的質問道。

「我可是您的兒子啊!親兒子!」

宗星宇眼淚滴落下來。

黑衣魔尊仍如雕像一般的站立着,眼神閃動了一點異色;旋即淡淡道:「現在大敵當前,如何是論及兒女情長的適當時候,他朝大局定鼎,自有分說。」

仍舊是敷衍,依舊是推搪,始終是不明不白,說不清道不明!

宗星宇眼中僅有的一絲希冀火焰迅速熄滅下來,不復存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輕聲道:「確實是大敵當前,情勢難以樂觀,此際笑君主等人,率領大批的巔峰高手,已經在趕來西殿的途中,不日將至,最終大戰一觸即發。父親,我們敢問咱們應該如何應對?」

宗星宇所說的這句話,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激動的情緒,但說到後來,已經恢復到了完全的平靜,就是一種公事公辦、平鋪直敘的口吻。

黑衣魔尊淡淡道:「此戰不可避免,放他們進來!」

「放他們進來?」宗星宇抬頭,滿眼不可置信地注視着自己的父親,忍不住又重複了一句:「當真就不做任何抵抗,任由他們長驅直入?」

「不錯。」黑衣魔尊悠然舉步,淡淡道:「就在西殿之內,將整個青雲天域的反抗勢力一舉蕩平,從此,波瀾不興!」

這句話說得可謂極有氣勢,似是底氣十足。

但宗星宇卻仍舊有些難以接受:「可是在對方來襲的這一路上,縱然任由其長驅直入、不做抵抗,沿途只怕也要有數萬弟子失去性命!」

黑衣魔尊微微地側了側臉,輕聲道:「優勝劣汰,弱肉強食,這本是江湖鐵則,你第一天闖蕩江湖嗎?!」

宗星宇一咬牙,鼓足勇氣的話道:「這個請恕孩兒無法從命!」

黑衣魔尊的身子如同一片黑雲飄了出去,聲音漠然無味的傳來:「那也由得你。」

一如既往地冰冷、一如既往地全無半點感情意味。

黑衣魔尊的身影,就這麼消失了,再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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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域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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