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直到天色大亮,帳外傳來族人們活動的聲音,再也忍耐不住的她,才緩緩坐起身子,嬌小的身軀,再度爬到帳簾旁,掀起帳簾窺看。

晨光耀眼,映照着綠草如茵。

但是,原本上官清雲站立的地方,這會兒卻空蕩蕩的,看不見半個人影。

喜兒愕然一驚,想也不想的,衝動地掀簾奔出主帳,焦急的環顧四周,哭腫的雙眼反覆搜尋着。

沒有、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她匆忙抓住一個準備早餐的僕人,啞著聲追問。「他人呢?」

「公主說的是誰?」僕人不解。

「上官清雲啊!」她跺腳,心跳如擂。「就是那個在這裏站了兩天兩夜,穿着蒼色衣服,說要見我的那個人!」

「喔!」僕人恍然大悟。「天剛亮的時候,那人就走了。」

走了?!

她雙腿虛軟,重重跌坐在地上,眼前再度朦朧。

他走了?

他終於放棄了,不再等待她露面,轉身離開營帳外的草地,也離開她的眼前、離開她的生命。

明明是她說不想見他、明明是她讓他吹風淋雨、明明是她下定決心,不要再理會他的。但是為什麼,當他真正離去時,她的心卻痛得像是被人用刀挖一個大洞?

呆坐在晨光下的喜兒,慘白的小臉上,滴落一顆顆淚珠。

宰相府邸深處,有個僻靜的花園,園中有涼亭,亭內有石桌石椅,石桌兩旁坐着兩個男人,正在對弈。

每隔一旬,當朝宰相公孫明德,與大風堂總管沈飛鷹,都會在此處下棋。

不論春夏秋冬、不論陰晴雨雪,兩人的棋會從未中斷。僕人都曉得,該要遠遠迴避,從來不敢靠近。

棋盤之上,戰局方酣。

「南方天氣如何?」

「很好。」

「北方天氣如何?」

「偶有大雨。」

「解決得了嗎?」

「可以。」

「很好。」

兩人一來一往,談話內容聽似簡單,卻又像另有玄機。

「倒是京城裏,近來氣候不佳。」沈飛鷹說道,手持白子,按落棋面,聲音清脆有力。公孫明德神色未變。

「明明該是萬里晴空,卻又偶來暴雨,眼看要澆壞了我從苗疆移植入京的小花,壞了我的佈局。」他淡然說道,下了黑子。

沈飛鷹莞爾一笑。「暴雨背後,其實是湛藍晴天,只是小花受了風雨,一時心情大壞,才會離盆而去。」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

「沒錯。」沈飛鷹又下了一子,將黑子團團圍困。

「如同這盤棋,現在看似難動,但只要在此處放一枚黑子,」公孫明德指著棋盤的一角。「棋局就會完全改觀,使得凝滯的局面,得以順利前進。」

「那麼,那枚關鍵的黑子呢?」

公孫明德掂起一枚黑子,落在先前指放的位置。

「黑子,已入棋局。」

兩人暫時停下交談,繼續對弈。

風聲卻從遠處雜帶着僕人焦急、的聲音,以及男人的怒吼,飄入兩人耳內。那聲音,愈來愈接近,很快就來到花園入口處。

「種花的盆子來了。」公孫明德慢條斯理的說道。

被推擠到花園入口的僕人拚命的試圖攔阻,卻是施展渾身解數也阻止不了不速之客前進。「上官大鏢師請留步,相爺有令,與沈總管對弈時,嚴禁任何人打擾。」

臉色鐵青的上官,仍逕自往花園裏闖。

「讓開!」

「大鏢師,相爺說了——」

「我就是來找他的!」

「但是……」

不疾不徐的聲音,從涼亭里傳出。「讓他進來。」

「是。」僕人鬆了一口氣,垂首讓步。

蒼色的身影,飛箭似的衝出,轉眼已竄入涼亭內,濃眉緊擰的瞪着灰衣黑衽的公孫明德,劈頭就說:「公孫,你得幫我!」

他急切得什麼都不顧,直呼宰相之姓,從來周到的禮儀,此時已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公孫明德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神態狼狽的男人。這麼多年以來,他很少見到這男人有如此氣急敗壞的神情。

「幫你什麼?」

「幫助我去見喜兒。」他說得直接。

「她是你妻子,你要見就見,何必來要我幫忙?」

上官清雲咬着牙,壓抑着火氣說道:「你明明知道,她三天前出了京城,藏進禾武吾族人在城外的臨時營寨里。」

「就算藏入營寨,你是她丈夫,為什麼不能見她?」

「她不願意見我。」他從齒縫之間兇惡地擠出這句話。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能幫上什麼忙?」公孫明德還是一派從容,與沈飛鷹的對弈未曾中斷。

「我要你請皇上下令,以雙方和諧之名,派我為朝廷特使,進到禾武吾族人的營帳里,讓我見她一面。」除此之外,他已經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這麼一來,你就欠我一次人情。」公孫挑起眉頭,淡淡的說道:「我記得,你生平最恨就是欠官家人情。」

砰!

一下重拳狠擊桌面,不但棋盤大亂,連石桌都被打得崩了一角。

「我就是非見到她不可!」上官清雲聲調漸低,卻低沉猶如獸吼,黑眸進出惡光。「你要是不幫忙,休怪我不顧兩方是要戰、還是要和,現在就去把她擄出來!」

這事非同小可,動輒可能送掉幾萬人的性命。

公孫明德抬起頭來,深不可測的黑眸,靜默的望着已然失去理智的上官清雲,久久沒有言語。

就在上官的耐心即將完全消失殆盡前,總算有人開口了。

說話的不是公孫明德,也不是沈飛鷹,而是先前那個攔阻他進入花園的僕人,滿臉驚慌,又摔又跌的撲到花園入口大喊——

「啟稟相爺,禾武吾族人來報,喜兒公主被淫賊擄走了!」

【第九章】

夜深人靜,萬賴俱寂。

銀月如圓盤,高掛夜色之中,淡淡月華,灑落荒煙蔓草。

原本該挺直而立的荒草,不知怎麼的,竟一路往東伏倒,像是被人硬加踩踏,強行分開來。順着那行跡而去,隱約可以看見,月光映照下,掩藏在樹林之中的破廟。

「啊!放開我!你放開我!」

驀然,一聲驚叫傳來,打破寂靜的深夜。

破廟之中,一名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將試圖從窗戶逃跑的姑娘,輕易抓了回來,扔到乾草堆上。

那姑娘手戴銀鐲,身穿苗服,正是京城內外、眾人焦急尋找的喜兒。如今的她,嚇得臉色發白,慌張的翻過身來,驚恐的看着眼前這輕功卓絕的黑衣男子。

上官清雲離開之後,她哭得太傷心,以致沒注意到,這人竟然能神出鬼沒,潛進了她的營帳,還用布捂了她的嘴,抓起掙扎不已的她迅速離營。

這人輕功極高,甚至沒點她的穴道,可見有十足的自信,知道能輕易制伏她。

縱然族人察覺有異,匆匆趕了過來,他卻只是哈哈大笑,簡單就甩開追兵,將她綁至這間破廟。

和一般蒙面的壞人不同,他甚至懶得遮掩眉目,一張臉長得人模人樣的,劍眉朗目,高挺的鼻下,還留着兩撇小鬍子,若在街上遇見,她八成會以為,他是個好人。

可是,他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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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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