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杜鵑心情煩躁的回到家裏。她越想越生氣,真想去找鄭媛媛理論,可還是忍住了。儘管自己被鄭媛媛氣得夠嗆,但她覺得在內心深處與情感深處,她還是間接的傷害了鄭媛媛。

杜鵑怎麼着也無法排解心中的煩躁。她站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舞蹈起來。她盡情地舞著,越舞越快。

突然,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趕緊站直,卻突然難受起來,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杜鵑劇烈嘔吐的聲音驚動了保姆小吳。小吳匆匆趕來,見狀大驚:「杜鵑姐,你怎麼啦?」

下班后,林彬獨自一人往宿舍走着。落日的餘暉映照在他的臉龐,他的眼神中充滿著無盡的憂傷。

林彬低頭獨行,身後突然響起鳴笛聲。他有些木然地轉過身,汽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白部長從後座上下來,看着林彬道:「林彬,跟我一起上車。」說完,不等林彬回答,轉身又回到座位上。林彬無可奈何的跟着上了白部長的車。汽車朝白部長家駛去。

林彬上車后就一直沉默著。白部長看了林彬一眼,林彬立刻直起身來。但眼神中的憂傷仍然無處可藏。白部長淡然道:「別裝模作樣的,你心裏有事兒,能瞞過誰呀?」林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白部長看着窗外,溫和的問道:「個人問題,怎麼打算?」林彬囁嚅著「部長,我,我還是向您彙報工作吧!」白部長瞪林彬一眼:「你以為我跟老娘們似的管閑事啊,這也是工作!」

說話間,白家到了。

小吳從一樓窗戶看到白部長下車,急忙探出窗戶喊:「白部長,杜鵑姐病了!」

白部長和林彬立刻抬頭,緊張地朝外看。小吳攙著杜鵑走出門來,只見杜鵑面色慘白,不時乾嘔。林彬急忙跑到杜鵑跟前,伸手扶她,但杜鵑卻躲開林彬的手。林彬尷尬的完全不知所措。

這時白部長走了過來,焦急的問道:「怎麼回事兒?」杜鵑有氣無力:「沒事兒,可能是吃壞了,去醫院拿點葯就好。爸,您忙您的吧!」

小吳將杜鵑扶上車的後座。白部長為難地看一眼表。

林彬看了白部長一眼,請示道:「部長,我送杜鵑去醫院吧!」白部長立刻點頭:「好,你去。有什麼情況馬上打電話回家,我一會兒通知白楊。」林彬立正:「是!」

杜鵑正想發對,但又是一陣乾嘔。林彬一坐上車,沖着司機:「小張,去軍區醫院,快!」

汽車一路疾駛,杜鵑一陣陣噁心難受。她一路強忍着。

林彬是無比緊張,既心痛杜鵑,又特別理性地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只得眼睜睜看着杜鵑難受。

兩人各自緊挨着窗口,誰也不看誰,一動也不動。

汽車顛簸了一下,杜鵑心裏一陣翻騰,突然又不停乾嘔起來。只見她擰著身子,一隻手捂住腹部,一隻手放在脖子上,滿臉痛苦的神情。林彬莫名的心疼起來,他看着杜鵑,急忙說道:「你左手掐右手虎口,快試試看。」杜鵑反應過來,忙用左手掐右手虎口,但她嘔得實在難受,因為沒有力氣,只好放棄。林彬急得直撓頭,卻不敢伸手幫她掐,只得眼睜睜看着她受罪。

車快,路顛。杜鵑身子幾次幾乎碰到林彬,還沒等林彬有什麼反應,杜鵑先一驚一乍的趕緊躲開。

汽車突然拐彎,車速太快。杜鵑一個不留神還是栽倒在林彬肩上,林彬緊張地趕緊扶住杜鵑。杜鵑這回可沒忍住,哇的一聲,吐到林彬身上。杜鵑根本來不及害羞,也無力道歉,她只是緊閉雙眼,死了一般往後一靠,恰好靠在林彬身上。林彬無處躲,又不敢讓杜鵑完全靠在自己身上。只能伸出手,抓住杜鵑手腕,用兩隻手臂支撐杜鵑,他的動作非常生硬,儘管杜鵑近在眼前,他卻一眼也不敢看。

汽車終於到了軍區醫院。林彬和司機扶著杜鵑小心翼翼走下車。爾後司機開車離開,林彬獨自攙扶著杜鵑朝醫院門診部走去。

一下車,杜鵑邊感覺好了一點,她倔強的推開林彬自己走。林彬尷尬地停住,默默地跟在杜鵑身後。杜鵑因為身體虛弱,走得很慢,上台階時,她的身體不由晃了一下。林彬慌忙上前,一把抓住杜鵑的胳膊,不看她,語氣中卻是命令:「走吧!」杜鵑甩也沒甩開,只得半依在林彬臂上,走到門診室。林彬這才鬆手。

杜鵑慢慢走近急診室。林彬站在門外等候。

杜鵑檢查完身體,她依然無力的坐在急診室門外的靠椅上,等醫生的檢查結果。忽然覺得自己手腕生痛,低頭一看,剛才被林彬握住的地方青了一大塊。她禁不住苦笑了一下。這時醫生走過來坐下,微笑着對杜鵑說:「恭喜你,你懷孕了。」杜鵑剎那間表情僵硬,愣住了。

醫生看了看杜鵑臉上的表情,收斂了笑容,輕聲問道:「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杜鵑傻傻地,根本沒聽見醫生的話。醫生皺了一下眉頭:「你要是決定不了,跟家裏人商量一下吧。等在外面的是你愛人嗎?」杜鵑猛然回過神來,立刻搖頭:「啊,不!」

林彬焦急地在走廊上轉來轉去,一個護士出來,他急忙上前問道:「她怎麼了?」護士白了他一眼:「她懷孕了,你怎麼會不知道?」說完扭頭就走。林彬大窘。

正當林彬不知所措時,卻見白楊匆匆走來。林彬張嘴要跟白楊打招呼,而白楊冷冷地目不斜視,徑直進了門診室。林彬尷尬了片刻,滿臉落寞地離去。

林彬剛走了幾步,身後傳來杜鵑壓抑的聲音:「別碰我!」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白楊要攙扶杜鵑,杜鵑卻生氣地推開了他。白楊突然抬頭,驀然與林彬的視線相撞,白楊眼神立刻變得惡狠狠的。杜鵑卻不理白楊,揚長而去。林彬呆了片刻,轉身離去。

白楊上前一把抓住杜鵑:「你任性也得挑個地方,你讓人家看笑話啊!」杜鵑眼含淚水,囁嚅道:「我怎麼就懷孕了?怎麼能懷孕呢!」她突然抬頭,對白楊恨恨地說:「都怪你!」白楊急道:「大庭廣眾之下,你瞎嚷嚷什麼!」杜鵑聲音很低,但很憤怒:「你少管我!我這樣,誰害的,啊?你明明知道我不想這麼早要孩子,我馬上就要參加比賽,你還害我,你安的什麼心啊?!」

白楊有些手足無措,輕聲說:「我們先走,回家再說。好嗎?」杜鵑倔強地說:「你不說清楚,我不回家,我回我自己宿舍!」說完,轉身就走。白楊想發作,但身邊路人全都看着他,他強忍着火,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杜鵑身後。

白楊跟着杜鵑來到文工團宿舍,卻被杜鵑拒之門外。他在門外想着招兒,想讓杜鵑開門回家,杜鵑就是不理。他只好垂頭喪氣的一個人回到家裏。白母一見白楊獨自回來,卻不見杜鵑。沖着白楊怒道:「你不用去找她,讓她自己回來!還反了她了,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你怎麼她了!就是你慣得,一身臭毛病!」白楊也急了:「您少說幾句成不成?杜鵑那個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幾句話不對就要上醫院做人流的!」

白母不由氣急:「她,她敢!唉,真不懂你幹嘛要找這麼個老婆!」白楊不理白母,抬腿要走。白母沒好氣道:「你幹嘛?八抬大轎抬她去?」白楊瞪着白母:「您就別火上澆油成嗎?真後悔跟您說,亂死了!」說完就往外走。白母趕緊跟誰:「我跟你一起去。」白楊回頭看着白母:「您去幹嘛?幾句就吵。」白母瞪着他:「我像你這麼傻嗎?筒子樓住的都是團里人,杜鵑得趕緊回來。不然傳出去,像什麼話?要不,你別去了,起來你們又會吵,我去吧。」白楊有些不放心:「您行嗎?」白母胸有成竹:「她再不講理,也得認我這個婆婆吧?!」

杜鵑宿舍里已經住進年輕團員。杜鵑收拾著床鋪,年輕團員和另一個更年輕一點的女孩坐在自己鋪位上打量著杜鵑,兩個女孩滿臉敵視。年輕團員試探著問道:「杜鵑姐,你是不是和你愛人吵架了?」杜鵑頭也不回;「沒有。」年輕團員緊追不捨:「那你幹嘛回來住?和愛人住家裏多好啊!我都煩死集體宿舍了。」杜鵑沒言聲,收拾完后便要往被窩裏鑽。

年輕團員和另一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年輕團員不悅道:「你還真要在這過夜啊?」杜鵑回頭看着她倆,不滿道:「你什麼意思?」年輕團員忙賠笑道:「我還以為你說着玩呢。你有家,幹嘛還要擠別人地兒啊。」杜鵑惱道:「這什麼話?這是團里給我留的床鋪!怎麼成別人地兒了?!」年輕團員不由面紅耳赤,囁嚅著:「我我……我妹今晚想住這兒……」

杜鵑抬頭看着她:「你怎麼能這樣?」

正說着有人敲門。

年輕團員起身開門,愣了。忙退到一邊,只見白母走了進來。

杜鵑連忙站起身。

杜鵑心不甘情不願的跟着白母回到家裏。白母忙着進了廚房給杜鵑準備吃的。杜鵑和白楊坐在餐桌前,兩人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我呀一想到孩子,心都哆嗦。你說那麼小個小肉球,要是一個抱不穩,掉到地上,可怎麼辦啊!」杜鵑心有餘悸的嚷道》白楊滿不在乎:「又不讓你帶,不有阿姨嘛!」杜鵑聲音提高八度:「我怎麼能要孩子,我才多大啊?我怎麼能當媽媽!多丟人啊!」白楊也不甘示弱:「小什麼小?不小啦!我媽像你這麼大,我姐都三歲了。」杜鵑生氣地瞪着白楊:「我不要,我要參加比賽!」白楊怒道:「自私自利!就沒見過你這麼自私的女人!」杜鵑急了:「你不自私!你不自私你自己生去,別找我!」白楊嘭的站起身,用手指著杜鵑:「你混啊你!」

這時白母端著盤菜出來,喝了一聲:「都少說幾句!」只見她和顏悅色將一盤酸黃瓜和泡菜端到杜鵑眼前:「想吃酸的吧?特意跟隔壁邵阿姨要的,味道不錯。」杜鵑毫無食慾,搖頭:「不想吃。」白母嘮叨:「這個還不夠酸,過幾天託人到雲南買那個酸角子,那才叫算,能把牙酸倒。可人到這個時候就愛吃這一口。」杜鵑輕聲道:「我不想吃酸的,我什麼也不想吃。」說完站起身,白楊一把將她拉坐下:「你得吃點東西,你餓不餓的著沒關係,別餓着我兒子啊!」杜鵑甩開白楊,火道:「誰是你兒子啊?跟你說我不要這孩子!你這人怎麼這麼卑鄙!」白楊怒道:「別給臉不要臉啊?!」杜鵑憤怒道:「誰不要臉?誰搞陰謀詭計?你也同意不要孩子,為什麼出爾反爾?你說!」

白母急得跟什麼似的:「都給我少說兩句,都要當爸爸媽媽的人了!知道不知道懷孕生氣對孩子不好啊,真不懂事!杜鵑嫌膩是吧,我去熬點粥,你先歇著吧。」杜鵑含淚道:「媽,我想喝粥我自己熬。我現在不想喝,你別忙了。」說完就往自己房間走,白楊帶着滿臉怒氣要跟上前。白母拉住他:「你態度和藹一點,杜鵑那個性子是吃軟不吃硬!」白楊罵罵咧咧:「他媽的不要算了!我還不想要呢,好像誰求她似的!」白母點着他的鼻子罵道:「你又混啊?杜鵑這種個性,讓她放棄跳舞簡直比登天還難。現在正是個機會。女人啊,生不生孩子是個分水嶺,當了孩子媽,她還跳什麼舞啊!這個孩子一定得要!」白楊看着白母,木然。

白楊獨自一人在客廳呆坐了半天,想着白母所說的話和杜鵑憤怒的神情,他煩惱至極。他煩悶地走到卧室,推開門,嚇了一跳。只見杜鵑依牆倒立着。白楊禁不住彎下腰,頭朝下看着杜鵑。杜鵑不由哈哈一樂,而身體卻搖晃着差點摔倒。白楊哭笑不得,趕緊上前扶住杜鵑,杜鵑一個翻身躍起,還在地上蹦了幾下。

白楊氣道:「你可真夠絕的啊!我結婚前怎麼沒看出你是這麼個女人!」杜鵑飛腿做大劈叉動作,邊做邊說:「是誰逼我這樣的?我跟你說過,三十歲以前我不要孩子,你也答應了。你這人總是這樣,騙人,撒謊,不守信用!」白楊一把抓牢杜鵑:「你別折騰我兒子啊,我告訴你這孩子我還就要定了!你再這樣,我可真急了啊!」杜鵑嗤之以鼻:「你急我還急呢,你再逼我,我就從這樓上往下跳!」白楊鬆開手,滿臉痛苦:「你寧可不要命也不要這孩子嗎?」

杜鵑走到床前坐下:「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想要,我想有孩子。可是,我也想跳舞,我現在的年齡正是舞蹈演員的黃金段,錯過了,我怕我會後悔一輩子。白楊,咱晚點要成嗎?晚一點,你要幾個都成!」

白楊沒好氣道:「我就不懂,你那個舞跳不跳的有什麼意義,跳出天來能怎麼着?還後悔?我看你現在不要孩子,將來年紀大了,生不出來,才後悔一輩子。女人嘛,不就是個生兒育女照顧丈夫嗎?!」杜鵑火了:「庸俗!庸俗!早知道你這樣,說什麼也不能跟你結婚!」白楊瞪着杜鵑:「後悔了是吧!我問你,這麼堅決不要孩子,是因為是我的孩子吧!如果是那個送你去醫院男人的孩子,你是不是就……」杜鵑不容白楊把話說完,猛地推了他一把:「你混蛋!」

白楊忍無可忍,失控道:「看他那個吊樣,讓他送你去醫院!你找誰不好啊?為什麼不叫我?啊!兩人一起坐車,去醫院,門口等候,多浪漫啊!」杜鵑已經淚流滿面:「你怎麼能這麼侮辱人,你是不是人啊!」白楊余怒未息:「我告訴你,這孩子我要定了,你不要你試試看!」

杜鵑擦一把淚,恨恨地轉身就走。

白楊擋住門口,大聲道:「去哪兒?找誰?!」杜鵑推白楊,她用力推搡著,白楊就是不讓步。杜鵑已經失去理智,她淚流滿面拳打腳踢,歇斯底里。白楊只是死死抓住杜鵑的手,杜鵑打着打着越來越沒勁兒,整個人突然向地上倒去,暈了過去。白楊嚇得一身冷汗,趕緊抱起杜鵑,放在床上。他朝樓下狂喊:「媽,媽!杜鵑死了!」

就聽樓下一陣咣當聲……

醫院的走廊里,白母和白楊正與醫生交談:「病人情緒有點問題,懷孕期間也不能用鎮定類藥物,所以盡量避免劇烈運動,也不要情緒太激動……」白母一個勁點頭,白楊神情黯然。

林彬從醫院慢慢往宿舍走着,走到宿舍門口,停住,看着門,滿臉木然。

門突然開了,鄭媛媛站在門口,滿眼期待。林彬毫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林彬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鄭媛媛忙乎著,她拿出一些啤酒和食物,擺到林彬桌上。林彬看着鄭媛媛搖搖頭:「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鄭媛媛幽幽的說道:「其實,我來找你,是向你道歉的。」林彬無精打采:「道什麼歉?」鄭媛媛輕輕呼出一口氣,抬頭看着林彬:「你對我沒感覺,就算了,我們做朋友吧!」說着她非常豪爽地舉起啤酒罐。林彬滿臉狐疑地看着鄭媛媛。鄭媛媛自己先將半罐啤酒灌下肚去,男人一樣豪邁的說:「林彬,我恨自己不是個男人,要不然,我們肯定是鐵哥們!」

林彬被鄭媛媛的豪邁感染,也拿了一罐啤酒,但只是在手上把玩著。他抬頭看看鄭媛媛,溫和地說道:「啤酒也是酒,別喝得太猛。」

鄭媛媛聞言差點噎住。她傻傻地看着林彬,林彬仍然注視着窗外,鄭媛媛一揚手將整罐啤酒灌下肚去……

杜鵑身體剛剛好了一點,她就心急火燎的奔文工團練功房。杜鵑一進門,看見團員們都在忙着練功。

杜鵑四處看了看,葉團長正從另一個門進來,她忙迎著葉團長走去。而也團長似乎沒看見她,卻走向另一個方向的吳娜,並輔導起吳娜的舞蹈動作來。而那個動作正是杜鵑一直在練的。

葉團長認真的對吳娜說道:「腿打得再開一點,臉部表情要豐富一點,這樣。臉偏這邊一點,眼睛往那邊看。唉,反著方向,擰著股勁……對,再來一次。」吳娜認真做着,臉沖杜鵑時,眼睛直直地看着杜鵑,眼睛深處有股熱辣辣的東西在跳躍……

杜鵑一時呆住,心裏五味雜陳。

杜鵑慢騰騰的換着衣服,葉團長走了過來。杜鵑抬頭:「團長。」葉團長表情淡然:「你還能練嗎?你婆婆給你請假,說你懷孕了。」杜鵑呆了,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葉團長看着杜鵑:「還有一個月就是全軍匯演……」杜鵑打斷葉團長的話,堅定地說:「團長,我要參加!」葉團長直視杜鵑的眼睛:「舞蹈藝術是殘酷的。杜鵑,你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你總是想事業家庭都做到最好。但今天你只有一個選擇,如果你要孩子,從現在起要停止訓練;如果你要參加匯演,就不能要孩子!」葉團長說完就走開了。

杜鵑沖着葉團長背影:「你要讓吳娜上我的舞蹈節目嗎?」葉團長回頭看杜鵑,不容置疑的說道:「機會對每個人都是均等的。你可以不跳,但舞蹈必須繼續,這就是藝術!」說完,轉身離去。

杜鵑獃獃地看着葉團長背影,滿眼是淚。

儘管杜鵑心情不好,仍在廚房忙乎晚飯,她聞不了油煙味,一個勁噁心,卻強忍着。白母滿臉疼惜的進來,她推開杜鵑:「快回房間休息,保胎重要,以後廚房的事兒你別管了。我今天去醫院給你開了幾副保胎葯,待會兒熬好了,你喝。」

杜鵑在一邊站着,看着白母忙碌的背影:「您為什麼到團里說我懷孕的事兒?」白母忙活着:「我是為你好。醫生說你體質特殊,懷孕期間不能從事劇烈運動,你要是嫌呆在家裏無聊,我給你聯繫換個工作。」杜鵑心裏矛盾極了,她不知道怎麼跟白母說。好半晌,她囁嚅著:「我,我和白楊說了,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白母手上的東西咣當掉在案板上。她回過頭瞪着杜鵑,大怒「你說什麼?!你沒有腦子啊,什麼事兒都要大人操心嗎?」

杜鵑嚇了一跳,她緊張得低聲道:「我……我……媽,我的身體我自己負責,你幹嘛生這麼大的氣?」白母余怒未消:「你結了婚,進了我們家門,你的身體就得我們全家人負責!你以後再說什麼自己不自己的,就是不懂事兒!你聽好了,現在回房間休息,不要練功,看看書聽聽輕音樂什麼的。去,去!」杜鵑滿臉無奈的被白母推出廚房。

杜鵑心裏窩着火,她面無表情的在陽台練功,動作幅度雖不大,但一招一式都像用了最大的力氣。白楊輕輕推門進來,默默地依著牆,看着妻子那副受罪模樣,獃獃地步知道怎麼辦才好。

練功房裏,杜鵑身着練功服,用心練著。幾個年輕團員看着杜鵑,交頭接耳,面帶嘲笑。杜鵑瞪她們,她們趕緊躲避,但杜鵑的視線一離開她們,她們又開始笑話她。

杜鵑氣得一個大動作,險些摔倒,立即引來一片起鬨聲。杜鵑生氣地喝道:「笑什麼笑!」

住杜鵑房間的那個年輕團員嘲笑地看着杜鵑:「杜鵑姐,過幾天你腰身就該變形了,幹嘛還來練功房啊!是不是特別喜歡練功服,特臭美啊?」幾個年輕團員跟着笑個不休。

杜鵑正要發作,見葉團長走來。團員們見葉團長來,全跑到一邊練功去了。

杜鵑一見葉團長滿臉委屈。她低下頭又抬起:「我做錯什麼了?連您也不理我?」葉團長看着杜鵑:「沒人說你做錯什麼。每個人走的路都是自己選定的!」杜鵑滿臉信賴的看着葉團長:「團長,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葉團長的目光在杜鵑臉上停留了片刻,語重心長道:「杜鵑,我走過的路你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並不認同。但我告訴你,如果有可能讓我重新活一遍,我依然選擇舞蹈。對我,這是生命的唯一和全部!杜鵑,我曾經在你身上寄予很高的期望,但你不是我,我不能把我的意志強加到你身上,這是你一生的大事,你只能自己做決定!」

杜鵑急道:「團長,我想跳舞,我喜歡跳舞!」葉團長拍拍杜鵑肩膀,柔聲道:「我幫不了你。杜鵑,生活中很多事兒,誰也幫不了你。」說完,轉身離開了。

杜鵑看着葉團長的背影,身子無力的靠在牆上。

這時大梅在練功房外沖杜鵑招手,杜鵑神情沮喪的走了出來:「幹嘛?我婆婆還真會找人做思想工作,這幾天也不跟我說什麼,結果把你這個大救兵搬過來。」大梅嬉笑:「杜鵑,你就要這孩子吧!」杜鵑煩「為什麼都勸我要?真煩!」大梅皺了皺眉頭:「唉,你真不喜歡孩子嗎?」

杜鵑輕輕嘆了口氣:「我,我……大梅,你說我怎麼能生孩子呢,我自己還想找媽媽呢!」

大梅勸道:「噯,我剛開始啊,和你想法一樣。你說咱們舞蹈演員體形多重要啊!一懷孕,腰粗得跟個水桶胖得像豬,真是沒臉見人。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輩子難道不要孩子嗎?如果要,那還是早一點比較好,體形恢復快,身體又好。不然,像話劇團那個柯湘,30歲才生孩子,沒看孩子剛幾歲啊?人胖得跟個大媽似的,沒法看。」杜鵑還是想不通:「那我就不要,幹嘛非要孩子啊!人家葉團……」

大梅連忙道:「噯,我正想跟你說葉團呢!你說葉團如果有個孩子就不會這麼格澀啦,我看她就是想孩子想瘋了,成天拿我們當她孩子管啊教的。我敢說,她這輩子肯定後悔沒當過母親!女人啊,這輩子可以沒有丈夫,但絕不能沒有孩子。我這是……我媽,不,我奶奶……噯,總之啊,這可真是我家傳真經,我就告訴你一個人……」杜鵑不語。

大梅臉上重現那種幸福的笑容:「杜鵑,要了吧!要是個女孩,我們做兒女親家!」

杜鵑有一點被大梅感動了,打大梅一下:「誰說我就是女孩,要是男孩呢?」大梅笑道:「要都是男孩,就是大海和白楊啊,一對好兄弟!」杜鵑突然不語。大梅看着杜鵑:「說好了?」杜鵑惆悵的說:「全軍匯演,多難得的機會啊,就這麼放棄了?」

大梅拉起杜鵑的手,誠懇的說道:「全軍每年都有匯演,今年放棄明年再來嘛,生孩子可不是一年一次。」杜鵑無奈的嘆氣:「結婚了麻煩事真多啊!」

說話間,大梅看見白楊沖這邊走來。

大梅推了推杜鵑:「噯,你孩子他爹來了。跟他好好談談,別動不動就吵,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說完,笑着沖白楊點點頭,走了。

杜鵑獃著,看着白楊走近。

白楊走到杜鵑身邊,眼睛不看她,儘管壓着聲音卻明顯帶着命令的口吻:「跟我回家!」杜鵑哪受得了這個,生氣地問:「為什麼回家?現在是上班時間!」白楊瞪了杜鵑一眼:「我給你請假了!」杜鵑火道:「你憑什麼給我請假啊?我工作上的事兒不用你管!」說完轉身要走。

白楊越來越怒:「你到處跟人說你不要孩子,你安什麼心啊?啊!」

杜鵑猛地回過頭來,眼中噴火:「你血口噴人啊!我跟誰說了?是你們家到處跟人說我懷孕了,我還不高興呢!」白楊不甘示弱:「嫌丟人!你結婚生子,生我的兒子,有什麼可丟人的?你想和誰生孩子不丟人啊?!」杜鵑狠狠地看着白楊,眼含淚水,一句話也不說。白楊自覺過分,虛張聲勢:「你說啊,你不是有理嘛,你吵啊!鬧啊……」

杜鵑冷冷地看着白楊,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她抽噎著:「白楊,我本來真想要這個孩子,現在,我不想要了。」白楊嘴硬:「隨你的便,該說的我全說了,要不要你隨便吧!」杜鵑瞪着他:「隨便就隨便,我現在就去醫院做手術!」白楊心裏咯噔一下,嘴上依然不饒:「你嚇唬誰呀?去呀!」誰知道杜鵑拔腿就走,白楊頓時傻了眼。

白母皺着眉頭,試探著問道:「你,是幹什麼的?修煤氣的嗎?」小夥子憋著滿口生硬的普通話,紅著臉道:「我,我找人。」「找誰呀?」白母看着他道。小夥子依然紅著臉:「我,我找這家的兒媳婦,杜鵑同志。」白母警惕地問:「你找她幹什麼?」小夥子一見白母狐疑的神情,有些結巴道:「我…我…是,她是我妹妹……」白母一聽,愣了「你是杜鵑的哥哥?你叫?」小夥子忙點頭:「嗯,是啊。我叫杜川……」

杜鵑坐在窗前梳頭,她滿臉憔悴。門慢慢開了,杜川怯生生站在門口,環顧屋內擺設。

杜鵑從鏡子中看到哥哥,她愣住了,慢慢地回過頭。杜川看着妹妹,小聲叫道:「妹妹,我是哥哥……」杜鵑起身,迎上前,眼睛潮濕:「哥,你咋來了……」杜川看着杜鵑,言語中充滿關切地說道:「白楊給家裏打電話,說你想家了。爸和媽單位上走不脫,我有假期,就派我來了。你咋了?看上去,好虛弱的樣子。你病了嗎?」杜鵑一個勁搖頭:「沒有,沒有。我身體很好,就是想家。哥,我真的好想媽媽、爸爸和哥哥。我好想家噢!」說完,她把頭靠在杜川肩上,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客廳里,白母擺着飯桌,與白楊交談著。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叨嘮道:「什麼話能說一下午?肯定在發牢騷,罵你罵我呢!」

白楊看着白母,不高興道:「唉,杜鵑也沒那麼不懂事。」白母不屑地說道:「她要懂點事兒,事情就不會鬧成這樣。」白楊心裏不爽,起身往樓上走:「我去叫他們下來吃飯。」白母嘀咕道:「自己做錯事,很了不起嗎?一天到晚要人去請三四次。」

屋裏沒有開燈,杜鵑和哥哥用家鄉話熱切交談著,忘記了開燈。白楊推門進來,驚訝:「怎麼不開燈啊?」說着順手扳下開關。

燈光刺得杜川眯起眼睛,杜鵑坐在他身邊,兩人一見白楊都不吭氣。迴避著。白楊語氣立刻變得很冷:「飯好了,吃飯吧。」杜川看着杜鵑,杜鵑起身:「哥,吃飯吧。」

飯桌上,四人吃飯時誰都不言聲。

杜川坐在杜鵑身邊,非常拘謹的不敢伸筷子。白母立即客氣的給杜川夾菜:「杜鵑,你照顧你哥哥啊!知道四川人愛吃辣。不過杜鵑現在身體虛,不能吃辣,專門給你哥炒了一個辣子雞丁。聽說你們家靠長江,吃魚方便吧?」杜川悶頭吃飯:「啊,還可以,我媽還讓我帶一些鹹魚干過來。」白母自顧自地說道:「北京人都吃活魚,鹹魚沒有營養。聽說腌的方法不對,還有致癌的可能……杜川聽罷無語。

杜鵑看着哥哥那老實樣子,頓覺難以下咽。白母看了兄妹倆一眼,尷尬的忙給杜鵑夾菜:「你多吃點菜。醫生說你心情不好,很大原因是身體缺乏葉綠素。以後沒事兒多晒晒太陽,多吃點水果、綠葉和蔬菜。心情開朗身體才好嘛!你看人家大梅、媛媛呀,業務家庭一把抓,弄得多好!我昨天看見大梅那兒子虎頭虎腦真可愛。全家樂得呦,王部長見人就誇孫子如何如何……唉,杜鵑你吃呀?」

杜鵑放下碗筷,低頭:「我吃不下。」白楊一直忍着氣,見杜鵑這個樣子,不高興道:「你都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不想吃也得吃一點,別老那麼任性,對身體不好。」

杜川看着白家母子夾擊杜鵑,心裏着急,但也束手無策。半晌,他結巴道:「我妹妹從小身體很好,一點病都沒有。她最愛吃東西。娟兒,你結了婚咋變了嘛?」

白母聽着杜川的話,很生氣:「你這樣說話很不負責任。回家跟你媽媽講,還以為我們給杜鵑氣受了呢!你問問杜鵑,她到我們家這一年多,我們怎麼待她的?是缺她穿的,還是缺她吃的?一天到晚病病歪歪的,我看是心裏有病!」杜川不知所措,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杜鵑忍無可忍:「哥,別說了!你吃好了沒有?要是吃好了,我送你找地方住去!」說完,拉着杜川就往外走。白母啪地將筷子拍在桌上,怒道:「怪不得杜鵑這麼不上道!瞧她哥哥那個鄉巴佬勁兒,又土又倔。」白楊鐵青著臉,起身回房間。

白母沖着白楊的背影吼道:「你去叫他們回來,不能讓他們住外面!像什麼話!」白楊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讓他住家裏,我還煩呢!」

杜鵑和哥哥都沉默的走着。她滿臉沮喪。杜鵑忽然停下來,眼神充滿期待:「哥,你先住下,明天我陪你去逛故宮頤和園長城?」杜川看着她,誠懇的說:「娟兒,我還是回家吧!」

杜鵑驚訝道:「什麼!剛來就走?!」杜川憨憨的看着杜鵑:「我來看你,你挺好的就行了。你婆婆你愛人那個樣子,主要是因為我。我土氣,不會講話,給你添麻煩。我走了,你好好跟他們說說,他們官那麼大,不會講不通的。」杜鵑心裏發酸「不行,我不讓你走!我在他們家憋屈死了!你要陪我,一直陪着我。」杜川拿出火車票:「今晚回去的火車票我都買好了,我住這裏,對你不好。懂事!啊!」杜鵑哭了起來:「哥,我心裏好難過。」杜川摟住妹妹,嗓音發哽:「等你休探親假,我帶爸媽一起來,我們住旅館……」

熙熙攘攘而嘈雜的火車站台上,杜川從車窗里探出頭,沖着杜鵑喊:「回家吧,注意身體噢……」

火車啟動了,杜鵑跟着火車跑:「你跟爸媽講,我一切都好,非常好。哥,你還要來看我啊,你答應我啊……」

杜川大聲地喊道:「我會的,我有了假就來看你……」

火車漸漸遠去,杜鵑停了下來,泣不成聲的喊著:「哥,哥,哥……」白楊遠遠走來,看着哭得不成樣子的杜鵑,滿臉不悅。兩人一路無言的回到家裏。

白楊開門走進房間,將手裏的東西扔到床上。杜鵑動作遲緩的跟着進來。白楊邊解衣服,邊發牢騷:「好心好意請你們家人來看你,可倒好,弄得跟探監似的。讓你們家怎麼看我們家?哭哭哭,好像你在我們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杜鵑一屁股坐在床上。突然她抬起頭,眼中冒火:「白楊,你幹嘛要跟我結婚啊?咱們門不當戶不對,你又不喜歡跳舞!你說你為什麼死纏爛打着我要結婚,啊!為什麼?!」

白楊愣住,他轉身看着杜鵑,眼神中有隱忍的痛楚:「你愛我嗎?」杜鵑不回答。她忍不住沖杜鵑吼道:「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告訴你,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呢,你什麼時候愛過我?!啊!」

杜鵑一時語塞,半晌,她低聲道:「又不是我要結婚的。」

白楊眼睛發澀,他點了點頭,嘶啞著嗓子:「你什麼意思?你承認你根本就不愛我?是我賴着你的,是嗎?」

杜鵑看着白楊痛苦的神情,於心不忍可又無可奈何:「我沒什麼意思。我讓你搞糊塗了。白楊,我和你結婚,真是誠心誠意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可你總是折磨我,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說着她站起身來。白楊緊張得,雙眼死死盯着她:「你想幹什麼?想離婚?我告訴你,你是我老婆!這輩子註定了!」說着,白楊上前一步,欲摟杜鵑,杜鵑忙往後退去。但結果還是被白楊緊緊摟在了懷裏。

杜鵑在白楊懷裏一動不動。她累了,真的累了。可她卻不知道怎麼才能從這個霸道的懷抱里掙脫開去。

白楊摟着杜鵑,流着淚喃喃道:「以後,我們不吵了。我愛你,離不開你……」杜鵑眼神空洞,她已經不相信白楊了。只見她輕輕掰開白楊的雙手,步伐堅定地向外走去。白楊目光獃滯的看着杜鵑的背影,頹廢的低下了頭。

杜鵑獨自走在濃濃的夜色里,她朝大梅家走去。大梅陪着杜鵑走進練功房。杜鵑拉亮燈,沒有音樂,她在一片寂靜中獨自起舞。大梅看着她,萬分感慨。

門悄然打開,大梅回頭,見葉團長輕輕地走了進來。並向她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只見杜鵑臉上慢慢浮現喜悅的表情,舞蹈時的杜鵑是幸福的,她輕盈地旋轉着。

葉團長情不自禁的用手慢慢擊打着節拍,溫柔而輕聲道:「足尖再繃緊一點,大腿拉得再開一點,旋轉動作下沉一點……」說着她慢慢走近杜鵑。大梅隨即輕輕按下錄音機,音樂聲漸起……

杜鵑慢慢旋轉着,葉團長一邊糾正著,一邊做着示範動作,兩代舞者同時起舞,無比投入。大梅在一邊看着,眼睛漸漸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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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像花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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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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