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今日此門中(修)

一 去年今日此門中(修)

()雍正四年六月初八,養心殿。

天氣漸漸轉熱,宮人們早早的便將殿內的帘子放了下來,從冰窖里起出冰塊放在殿內角落,旁邊置了風輪,轉動之間,涼風習習,清爽怡人。

只是當今聖上的貼身內監總管,額上卻冷汗不斷,小心翼翼的覷著九五之尊的臉色,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當今皇上素來畏熱,蘇培盛是自小服侍他的人,安有不知的道理?只是近日來暑熱漸濃,皇上的脾氣愈加陰沉,批閱奏摺時的臉色也時晴時陰。

「蘇培盛。」雍正冷冷淡淡的開口,撂下了手中的摺子。

「奴才在。」蘇培盛連忙應道,看看陛下的臉色並不十分難看,想來不是什麼大事。

雍正斜睨了他一眼,彷彿自問又好像問他:「你說,朕是否太冷麵絕情了些?」

蘇培盛聞言大驚失色,趕忙跪下:「奴才惶恐。」

雍正看了看他,又彷彿思忖了片刻,幽幽道:「朕發配了老九,圈禁了老八,處死年羹堯,這下子,連隆科多都去了。朕登基以來,耗心耗力,消除異己,可如今,朕卻真是覺得累。」

蘇培盛跪在地下聞言不由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過了良久,雍正起身道:「你且起來,隨朕去……看看他。」

「喳。奴才這就讓人去預備着。」

雍正剛站起身,卻又突然躊躇了,胤禩現如今被圈禁在曾經的廉親王府里,許多年前,他也曾不止一次踏足那裏,少時自己乃是佟皇后最尊貴的養子,地位僅次於太子,而胤禩出身寒微,兩人交集甚少;幾年之後,彼時的胤禩少年裘馬,春風得意,是人人口中交口稱讚的「賢王」;再後來他心機愈深,步步為營,儒雅之下難掩精明。再後來……

再後來又如何了呢?

雍正不由想到,再後來,他們二人勢成水火,斗得你死我活。最後,成王敗寇,那人終究是落敗在了自己的面前。

雍正甚至還能想起,那日奪他宗籍,迫他更名時,胤禩淡漠冷峻的神情,他雙膝跪地,向自己叩首謝恩……

帝王想着想着,突然心煩意亂起來。

那人七竅玲瓏的心思,若是自己現在去了,多半只是讓他覺得自己還想多踩他一腳把。

只是雍正自己也有幾分想不透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去看他。

「皇上……」蘇培盛覷著雍正陰晴不定的臉色,剛想開口,雍正便復又坐回了龍椅上,拿起了摺子。臉色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吩咐道:「算了,不去了。」

「喳。」蘇培盛小心翼翼的應着,心想這皇上的心思是越發的難猜了,只是他服侍雍正數十載,自然知道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

數月後,養心殿內。

「啟稟萬歲,」蘇培盛小心的斟酌著詞語,稟奏道,「罪人阿其那,亡。」

即便是小心謹慎,蘇培盛還是飛快的掃了一眼主子的神情,話音剛落,便如同投湖之石一般,咚一聲過後,便靜默無聲,過了良久,蘇培盛也未聽到當今聖上的任何話語。

除了握著硃筆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以外,雍正仿若從未聽到這句話,面色沉靜,波瀾不驚。

終於……連你也走了。

帝王心中彷彿話語萬千,卻不知道該同誰訴說。

朕終於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時年,雍正四年九月初十。

胤禩走的時候並不覺得痛苦,身體在這些年遭受了圈禁之後,痛苦已經經受了太久,待到彌留之際,反而覺得神智一片清明。

這一輩子,他早就明白,已無回頭之路,如不能登凌絕頂,便入地獄深淵。

這是他胤禩的命呵。

噙著笑閉上眼睛,眼前掠過的一幕幕,恍如昨日。

生命中那些鮮活的人們,逐個撒手而去,現在總算輪到了自己。

若是蒼天有眼,得蒙垂簾,只願老天賜我福祉,莫要再生於帝王之家。

身體的痛楚卻突然如洪水奔涌般爆發,傾瀉而出,胤禩只覺得自己就像置身於汪洋大海上一般,無可依附,就當這種感覺慢慢散去的時候,胤禩終於要松出一口氣來,卻猛地一下,由頭頂至足底的麻木感貫穿全身,胤禩終於無力抵擋,徹底失去了意識。

胤禩迷迷糊糊中睜開了雙眼,只覺得先前好像做了一場虛空大夢,從頭到家都透著濃濃的倦意。

「八爺醒了?可要用些什麼?渴不渴?奴才這就打發人叫太醫再來瞧瞧。」

胤禩問聲望去,看見一個內監模樣的小子正跪在自己床邊殷切的問道,他甫一睜眼還有些眼花,看不太分明,忍不住用手揉了兩下。

眼前的太監年輕幹練,正利落的打發人去請太醫前來查看,胤禩的腦中混混沌沌的,有些疑惑的問道:「太醫?」

「可不是得叫太醫,先頭八爺從馬上落下來,太醫來瞧了本來都說無事了,結果誰承想您昨兒個後半夜又鬧頭疼,這一睡就睡到了現在。八爺想吃點兒什麼?奴才讓下頭人盛一碗清清淡淡的小米粥可好?」

胤禩越發糊塗了,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他狐疑着喚道:「呂聯榮?」

呂聯榮忙不迭的應道:奴才在,八爺還有什麼吩咐?」

胤禩微微不可置信的環顧著四周,宮人們跑進跑外,胤禩不由有幾分糊塗,這地方竟不似自己的王府,這是哪裏?

「呂聯榮,」胤禩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沉聲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這睡的昏昏沉沉,現下竟有些想不起來了。」

呂聯榮聽到主子說想不起來,一個激靈連忙說道:「回八爺,太醫說您腦部受了重創,還需多加調養。您是隨着萬歲爺巡幸科爾沁草原,追尋獵物時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先前昏迷了兩天多了,好容易醒了卻又睡了過去,可真真是嚇死奴才了。」

巡幸科爾沁?!

這五個字無異於一個驚雷炸在了胤禩的腦海中,心中思緒萬千頓時全都涌了出來,他神色複雜不可置信的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卻發現竟然小了一圈。

「現在……是哪一年了?」

呂聯榮聞言即時呆若木雞,以為自家主子真的被磕壞了腦袋,結結巴巴的顫聲道:「主……主子,現在是康熙康熙三十一年七月初十啊。」

康熙三十一年?!

胤禩只覺的天旋地轉,身體不由向後一倒,世間豈會有如此不可思議之事,自己竟回到了十一歲的時候。

老天啊,我臨死前誠信祝禱,求賜福祉,可是現如今,你卻同我開了這樣一個莫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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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崢嶸(八阿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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